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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一百一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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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穿眉掠耳,夹杂着淡淡的柏木香气,将她的长发撩起,又轻柔地擦过他的脸颊。二人往马车处疾奔而去,赵翩跹随口问道:“那产业布局图是真的么?”
廖晓寒说是。赵翩跹闻言,没有再问下去。凡无可挽回之事,其意义皆在其后,而不在之前。
“让开!”赵翩跹朝车辕上坐着的车夫喊道。车夫只是个普通人,见他二人奔来,气势汹汹的模样,忙撂了挑子从车上下来。赵翩跹回头,对廖晓寒道:“快上车!”
可他的眼睛却怔怔盯住身前,西面的柏林丛里,不知何时伸出了密密麻麻的箭羽,恍如黑鸦的眼睛,而那些箭羽所瞄准的,正是这辆马车。
刘抑得意地抬手,令那张图背映天光,又慢悠悠地侧首望着他二人,似甚为疑惑般地问道:“上车?要去哪啊?共赴黄泉么?”
廖晓寒转过身来,视线在周边那些冷箭上掠过,后又落在刘抑身上,语调却出乎她意料地冷静。
“你说过,只要你得了赵家的产业布局图,我就可以带她走。”
刘抑的瞳在眼眶中随意地转动着,眉头一拧,为难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所以,本王才问你们,要去哪啊……”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图纸,伸手细细地将其折叠,“本王怕受伤的马儿,走不了太远。”
“咻——”
这时,一支箭遽然自林中深处穿出,箭镞上甚至还擦了油火,似天际流星般坠落,火苗噼啪,映在他的眼眸里。这支箭来得颇为突然,且明显备足了功夫、目标明确,刘抑慌忙往旁侧躲闪。
可带他再反应过来时,手中已燃起炽烈的火,那张布局图被烈焰吞噬,顷刻便毁于一旦,变成一撮黑枯的灰烬。
“翩跹,晓寒,快走!!”
刘抑此刻气急败坏,目色阴冷得几乎要将人生吞活剥,他抬眸瞧向箭射来的方向,阴邪一笑,登时便飞身往那处蹬去。
赵翩跹只是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已觉胸中暗流涌动,霎时蔓延至四肢百骸,眼眶顿时红上一圈。原来那只蝴蝶流连花丛,梦想飞得更高更远,见过了风浪山海,并承诺过不再回头,可有朝一日与那片曾滋养过自己长大的小花田重逢时,也仍会想要落泪。
“爹!!”她终于失声叫出那久久沉默过的称呼。
刘抑的手已化作利爪向赵成袭去,一面又对那些仍蜷缩在树上呆愣不动的缇骑吼道:“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话方落,便有漫天雨箭朝他们二人射来,赵翩跹连忙拉过廖晓寒躲在马车后。没过多久,箭势便逐渐匿迹,赵翩跹听到逐渐靠近的沙沙声,心内已知敌人在逐渐往这处逼近。
“你在这等我。”她侧过头与廖晓寒悄声道。他们二人蹲在小小的马车后,身子紧紧贴在一起,近得能够听清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她不能够再坐以待毙,不仅为着他们两个,她还担心着赵成。
“等等。”廖晓寒却拉住她的衣袖,抬起眸子,眸光晶亮似平湖秋月、碧波粼光。她原以为他是不愿她去冒险,可见他掀开衣襟,自其中摸出一支火折子时,却不知他意图为何。
情势危急,廖晓寒亦没有时间详说其中缘由,只伸手来,与她指向方才他同刘抑交易时自己所站的位置,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小蝴蝶,你若出去,可以把他们引到那里,我自有办法。”
赵翩跹见他目光信誓,点了点头,“那你自己保重好自己。”
话毕,她便自车后翻越而出,顺手操起车辕上的那支马鞭,便暂以此作兵器,对那群缇骑挑衅道:“来啊!你们不是要杀本小姐么!没种过来么?”
那些缇骑闻言,登时拔出明晃晃的刀,朝赵翩跹疾奔过去。她侧首瞥了眼旁侧的柏树,见赵成正与刘抑交手,不相上下,心中只能默默地祈祷他,一定要撑住。
廖晓寒逮着时机,拔腿便往南面跑去,一壁跑着,一壁口中默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哎,这还有一个!”
身后,不知是哪个眼力见儿好过了头的缇骑尖叫一声,他没有回头,只尴尬地停留短暂一瞬,忽地便有支黑箭稳稳地扎在他的脚边,吓得他赶紧跳躲开来。
廖晓寒不敢回头,只得尽可能地扭曲踪迹,让那箭头偏转方向。离他埋燃线的地方越来越近了,他已将火折子打开,“呼”地吹了口气,伸手护住火苗便往那处标记的石头扑去。
身子落地,他全身的骨头都跟着颤动,但幸运的是,片刻后,燃线被火点着,火星似一条地头蛇般飞快地游往那处。廖晓寒同赵翩跹大声喊道:“小蝴蝶,快躲开!”
赵翩跹早有准备,听见他的喊声,拔脚便往赵成所在那株柏树旁跃去。霎时,只闻“嘭”的震天巨响,地底炸开一朵金色的团花。随即,那些懵懂踩在上面的缇骑便被强劲的气流炸飞到天上去,抛到很远的地方。
他们手中的弓箭和刀枪,也被甩得遍地都是,其中有把弧刀的刀柄,正半点不偏地砸到廖晓寒的背上,痛得他闷哼一声。
赵翩跹赶到的时候,刘抑却已死死扼住了赵成的脖颈。她还是来迟了一步,明知道赵成已上了些年纪,身手早大不如前,心内却还是存着一抹侥幸,觉得他能够支撑到她赶过来。
“刘抑,你快放开我爹!”她见着赵成被憋成红紫色的脸颊,恨恨地对刘抑说道。然而,她也不敢逼得太近,生怕眼前这个疯狗一样的人,下一刻便会将一切都尽数毁灭,包括他自己。
刘抑又开始笑了。那笑声起初由满腔怨气叠起,而后愈来愈尖锐,就像是尖利的石头划过墙头,令人禁不住从头到脚都瘆得慌。笑着笑着,他的手指却收得更紧,见着赵翩跹着急却又不得已的模样,他觉得分外受用。
“好啊,真好,一个个的都来算计本王。不过本王可以告诉你们,从来这些人,不是被我杀了,就是自己吊死,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挟着赵成,往赵翩跹身前缓缓逼近,唇角划出一抹诡异的笑。
“翩跹,别着急。等我杀了赵成,下一个就会轮到你。”
赵成此刻已全然面色发紫,可他仍努力地抬手,想要掰开刘抑的魔爪,一面又斜斜地望着赵翩跹,眼角无助地滑出一滴泪,颤颤地挤出几个字来:
“走……快、走……”
赵翩跹握紧了拳头,用力摇了摇头,咬牙道:“我不走!”
刘抑见她不敢出手,笑得更加猖狂,甚至往前欠了身子,眼神幽森地在她身上掠过。
“真是父女情深啊……听见了么赵成,我可是给了机会的,可你女儿并不领情。如此,我也只好送你们一起上西天了!”
赵翩跹眸光霎然流动,下一刻便被他掐住脖子,提溜在半空,空气逐渐稀薄如斯。
“真乖……”
“噗嗤——”
刘抑甫然话毕,猩红如血的眸子登时便如冻结一般怔住,仿佛又被人拿了棒槌敲碎了,四分五裂成零星冰碴,纷然洒落一地。他忽觉自己的背上一道沉沉的刺痛,呼吸都为之停滞,手上也顿然松懈了力气,赵翩跹和赵成便被丢落在地。
他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浓浓鲜血已经顺着华丽的衣袍浸入泥里,不相配得扎眼。
廖晓寒的手沾了血,颤抖得不能自抑,连带着他的眼睛都在不住颤抖,“你、你是罪有应得!谁让你出尔、反尔,要杀我们……我、我……”
刘抑已然怒极,他不能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废物捅了一刀,他绝不甘心。
“拿命来吧!”
说着,他已如同一个嗜血罗刹般朝廖晓寒扑去,廖晓寒吓得扭头就跑,可还没跑几步,便被人揪住了衣领,不住地往后拉拽着。他的脑海中不断飘过曾经做过的噩梦,什么白无常吐着长长的血舌头拽他的头发,黑无常伸出尖利的指甲一把攫住他的心脏之类的……况且,刘抑是要比这些鬼更可怕数倍的。
“别杀我呜呜呜……谁让你要、要杀我们……”
“拿~命~来……”
身后,又传来鬼魅般的叫声,竟与他梦中的某个声音有所重合,他惊得双手抱住脑袋。可过了片刻,又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梦里怎么会有刘抑?那不是刘抑的声音……
蓦地转过头来,却见刘抑已被掀翻到身后不远处,睁着双目,仍是一副吃惊不已的模样,但已全然不动了。赵翩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甚至笑得坐到了地上!
“赵翩跹!开这样的玩笑你觉得有意思么!”
见她不理,仍旧笑个不停,他便走至赵成身侧,见他也已无甚大碍,上去搀扶他缓缓站起身来,嘟嘟囔囔地告小状:“赵叔叔,你管管她!都这时候了,她还有心思来捉弄我……”
赵成离了魔爪束缚,微微咳嗽了几声,还未等他说话令女儿多少收敛些性子,却见赵翩跹已自地上站起身来,神色关切地问道:“爹,你觉得怎么样?”
赵成摇了摇头,说不妨事。
廖晓寒见状,默默将头别到一边去,自言自语道:“半日也不见你关心关心本公子的……”
赵翩跹闻言,有些无奈地笑道:“你这傻子,又在瞎吃哪门子醋?”
“本公子才没有!”话毕,好像又意识到什么,他伸手忽地捂住嘴,而后又放开了,辩驳道:“本公子才不是傻子!你可以问赵叔叔,今日的计划,可是我先想到的。”
赵翩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后又挑了挑一双柳眉,似是思索般道:
“可我方才,明明听到你说……当傻子,也比当懦夫强。爹你听,他这不是自己承认了是傻子么?”
“你!”廖晓寒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哼了一声,又撇过头去。他再见着旁侧所躺的刘抑的身体,目光闪躲着,又回过头来,怯怯地问道:
“他,他是已经……死了么?”
闻言,赵成与赵翩跹的面上皆露出些凝重的神色来,惹得他心内更加沉重。他从小到大,顶多只见过杀猪,可直至此前,从未亲眼见过杀人的。但是今日,他不仅亲眼见了,而且也拿刀亲手杀了人。这个人,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天家皇子,他一时更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廖晓寒忽觉肩膀被人拍了拍,扭头去看,只见赵成面容和蔼地朝他笑了笑,安抚他道:
“好孩子,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担心。你父母既已接出来了,凭着我们两家的势力,还有翩跹在旁,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廖晓寒闻言,抿紧嘴唇点了点头。
“对啊,本小姐在此,绝不准别人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