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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盛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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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几个真是好大的胆子,一群庸医罢了,竟连娘娘的病都看不好。”说话的是温淑贵妃的贴身侍女画眉,她声音尖锐,此刻正横眉竖眼,替她家娘娘数落这群无能的太医。
画眉自温淑贵妃入宫起便跟着,很受贵妃宠信,身份地位自然非同一般。
“娘娘,下官,恕下官愚钝,还请娘娘停用那张方子,方能保住容颜啊。”地上整整齐齐跪了几位太医,却只有为首的院判敢回话。
他们几个心里是叫苦不迭,也只能自认倒霉。
前不久贵妃娘娘自个儿在宫外找人寻来一份驻颜美容的秘方,连用几天后脸上却起了小红疹,这下倒好,想起他们这群太医来了,只是他们又不是神仙,哪能药到病除,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呢。
当然这些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要是说出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殿内穷尽奢靡,乃至逾矩,比皇后的坤宁宫还要堂皇几分,是御史台瞧见会递雪花奏折的程度,温淑贵妃的得宠程度可见一斑。
翡翠香炉燃着白木香,掺杂几丝梅花香气,白烟袅袅,满室馥郁。
温萋萋正坐在金丝檀木打造的梳妆台前,和铜镜中的自己对视。
这张脸无疑是美艳的,杏脸桃腮,未施粉黛,眼波流转间尽是妩媚,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她的确有宠冠六宫的资本。
只是细看,眼角已增细纹,美人生迟暮之势,而且脸颊和额头有几处红点,破坏整张脸的美感。
太医们见温淑贵妃不说话,心中惶惶,想起前几年有位太医因无法缓解贵妃娘娘头痛,被罢免还乡,不由担心自己也会遭遇同样的厄运。
终于,一位稍年轻些的太医率先沉不住气。
“娘娘,这汤药服下去效果确实要慢一些,微臣可为您开几味药,研捣后敷面,想来很快会痊愈。”他斟酌道,语气颤巍巍地。
温萋萋听了这番话,才轻笑出声,美目盼兮,“那有劳诸位太医了,既然如此,还请各位好好协助宋太医,把药制好后再回太医院吧。”
她说话时,半分眼色都未曾落在跪在地上的那群太医身上,只顾揽镜自照,心底思量该如何惩罚下边献上这秘方的人。
几位太医听她这话如蒙大赦,纷纷躬身退下。
“娘娘,居意殿的安平姑娘求见,声称想请您派位太医去医治二公主。”宫女百灵低声说。
保养得宜的玉手拨弄着珠宝匣里几颗南珠,温萋萋闻言,讽刺一笑,“有事不求皇后,当本宫这儿是医官院吗,打发了便是。”
可是眼下所有太医都在娘娘您宫里啊,百灵心想。
眼看娘娘神色不虞,她不敢多言,低眉顺目应是后便出去传话。
安平正带着小顺子在承乾宫外等候,更深夜重,她心下急得火热,北风吹到脸上,都觉不出冷来。
约半个时辰前,萧郁离突发高热,一张小脸烧的通红,吓得安平几个赶紧去医官院请太医,却得知今晚当值的太医连同院判都被承乾宫的画眉带走,至今未归,于是才有这么一出。
见百灵出来,安平赶忙围上去见礼,“百灵姐姐,贵妃娘娘可是答应了?”
“姑娘先请回吧,贵妃身体抱恙,不能见人。”百灵瞧着对方焦急殷切的面容,有些恻隐。
“估摸三四个时辰后,太医就离开了。”末尾,她又加一句。
三四个时辰,怕是天都明了。
安平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说话。她知此刻多说无益,对百灵道谢后转身离开。
“姐姐,殿下的病可等不了三四个时辰啊,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小顺子想到萧郁离的病情,明明下午还好好的用了膳,晚上却浑身发烫,昏迷不醒。
安平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只是她清楚温淑贵妃的性格,此时若是硬要人,那位贵妃必定会扣下太医,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放他们回去。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走,咱们去凤阳阁求长乐公主。”安平攥紧裙摆,又松开,往坤宁宫方向赶去。
凤阳阁在坤宁宫正后方,原是坤宁宫的后殿扩建,皇后素来对长乐公主十分疼爱,即便公主早已及笄,也要留在宫中娇养,不舍放出去。
此刻若要求见公主,必然得走正门。
“可是皇后娘娘……”小顺子担心皇后会责罚他们,有些迟疑。
四公主不受皇后重视,是后宫人尽皆知的事。
“你只管跟我去,四殿下耽误不得,中宫那位不会不管的。”安平心中有几分把握,她从小跟在萧郁离身边,性格不似福临那般大大咧咧,见识过很多后宫勾心斗角,对眼下形势还是有些了解。
温淑贵妃扣留太医,导致公主烧热无人医治,两宫向来不和,这么好的把柄,皇后断然不会放过。
思索间,二人已行至坤宁宫。
宫内已是落了灯,宫门口两只石狮子在灯笼下显得阴森威严。
小顺子去请守夜的宫女向长乐公主通传,称四公主有要事相求。
宫女怎会不知四公主不入皇后娘娘的眼,何况现下接近子时,万一惊扰到公主娘娘,这罪责她可担待不起。
“我的好姐姐,二公主和四公主的关系,旁人不知,您会不清楚嘛,您就帮我传个话吧。”小顺子求道。
宫女有些松动,“这......眼下这时辰殿下怕早已歇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两人推诿拉扯之间,难免闹出点动静,皇后身边的垂星闻声赶来。
“谁这么大胆,敢在坤宁宫胡闹,也不怕皇后娘娘怪罪。”她厉声责备。
安平见到她,扑通一声便跪下来,“求皇后娘娘救命,有人要夺四公主性命。”
安平说得声泪俱下,垂星怕引来旁人乱嚼舌根,让他俩先进去再说。
“何事吵吵闹闹?”明月从皇后寝殿走出,不知听了多久,看清是她俩,脸上神色不由更冷几分。
“还请两位姑姑恕罪,四公主今夜突发高热,没想到轮守的所有太医都被扣在温淑贵妃宫里,奴婢去承乾宫求见,也被宫人请回……”说着,安平又拭起了眼泪。
香楠木门被从内推开,“夜半哭啼,成何体统,居意殿便是如此管教宫女吗?”皇后一身月白寝衣,青丝简单绾成鬓,柔顺地泼在蚕衣上,一副刚醒不久的架势。
她一出来,安平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娘娘明鉴,还望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奴婢万死不辞。”安平深深叩首,将方才对两位姑姑讲的话复述一遍,哽咽啜泣,听者可怜。
皇后听完,一言不发,明月为她披上大氅。
承乾宫那位,确实能做出这种事。她权衡,思量此事能给那个贱人带来多大麻烦。
不日前,她兄长派人传信,信中讲温家子弟怕是动了入仕的心思。
此消息若不假,她温萋萋数十年的恩宠也算到了头。
沉吟半晌,皇后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狠厉的笑,荧荧月光落下,映得她有些阴恻。
即刻,她命宫女为她梳妆,准备摆驾承乾宫。
明面要人,实则降罪。
安平等人恭敬地在殿外候着,她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只盼望皇后能快些,再快些。
垂星她们动作很快,皇后再次出来时,妆面精致,一袭淡青色襦裙。为不显刻意,没有盛装打扮,如天上明月,清贵不言。
一行人整装待发,浩浩荡荡,直逼承乾宫。
小顺子眼疾手快,拦下承乾宫外想要报信的小宫女。皇后不用通禀,径自带人跨入宫门。
几位宫人见皇后娘娘突然到来,还带了许多人,这样声势浩大,俱是一惊,慌忙下跪行礼。
皇后等人目不斜视,直奔寝宫。
甫一进殿,皇后先是为室内甜腻香气引得皱眉,入眼宫殿内华丽的陈设,更是轻视厌恶。
随同进来的只有明月垂星两位侍女,她们先是拜见温淑贵妃,随后再和画眉互相问安。
温淑贵妃端坐在檀木凳上,潜心梳妆,轻点口脂,像是未发现几人到来一样。
“还请皇后娘娘见谅,贵妃身体不适,怕是不便行礼。”画眉微微福身,替她主子解释。
明月扶着皇后落座,“身体不适?本宫听闻,贵妃在宫外养着不少名医圣手,竟也会抱恙?”
皇后面带笑意,语气尽是关怀。
温萋萋这才恍然发觉她们存在似的,她只上了一层薄薄脂粉,容颜已十分秾丽,微起朱唇:“皇后带着这么些人闯进臣妾宫里,不似是来关心臣妾,倒像来兴师问罪的。”
“贵妃身体不适,请太医诊治,无可厚非,何罪之有?”皇后笑盈盈,接着话锋一转,“只是适才本宫得知,承乾宫宫人擅自把医官院所有当值太医一应带走,耽误了四公主医治。”
“本宫体谅贵妃有恙,不便惩治下人,故不请自来,亲自捉拿这个胆敢谋害皇子的犯人,以肃清宫闱,想来贵妃不会介怀。”皇后正色,一派秉公行事的气度。
几个候在殿外的太监鱼贯而入,将画眉擒住带下去。
“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贵妃娘娘救命……”画眉吓得涕泗横流,不断反抗,一位太监将枚帕子塞进她嘴里,堵住她的话。
见此情境,温萋萋总算撕下佯装平静的面孔,柳眉踢竖,美人动怒模样。
她急火攻心,呵令道,“慢着,画眉再怎么说也是本宫宫里人,就算要罚,也不必劳烦皇后出手。”
“贵妃娘娘说笑了,皇后是后宫之主,只要是后宫的事,便没有管不得的,何况画眉戕害的四公主乃皇后亲女,于情于理,都理所应当。”明月适时开口,面对温淑贵妃的怒容,她半分不惧。
“本宫说话,也轮得到你一个奴婢插嘴?”温萋萋冷静下来,眼看阻拦无望,她讥笑道,“皇后此番行径,当真是不将圣上放在眼里吗?”
她有恃无恐,明目张胆地威胁,脸上挂着得意笑容,真闹到皇帝面前,不定怎么收场。
世家贵女又如何,坐在后位又如何,不过是她温萋萋踩在脚下十几年的一只家雀而已。
闻言,皇后并未被激怒,反露出大方得体的微笑,“贵妃若有怨言,只管去告状便是。”
话罢,她便带人离开承乾宫。
放在平日,皇帝必然会袒护温淑贵妃,任由她自己处置画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过去十几年,皆是如此。
此次,皇后是为求证。
徒留温萋萋一人在殿内发怒,梳妆台上的所有首饰匣子被她一应扫落在地,几位宫女跪在角落,噤若寒蝉,唯恐贵妃娘娘拿她们撒气。
再说居意殿,折腾了近一个时辰,趁皇后问话的功夫,安平有惊无险,总算带来一位治伤寒的太医。萧郁离的烧热这才明显好转,温度退下,脸色不再潮红。
小顺子胆子小,先回房休息去了,福临两天没合眼,现在躺在公主床边睡得正香,方才太医施针都未能吵醒她。
安平抱来一床薄毯,一半盖住福临,另一半将自己围住。今夜月光太盛,透过窗,隐约照出萧郁离瓷般姣好面容。
回想起这一夜,她心有余悸,没想到皇后竟然直接发落了画眉,丝毫不顾温淑贵妃的脸面。
不过与四公主相较,这些都不算什么,哪怕重来,她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