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嗣湖》拾月石榴

26、醉交心

　　玉柁楼湖心亭，一雨风如晦，日色昼宜人。
　　不知不觉，我、霍麒和沅伯野已经开怀畅聊到了后半夜，把这位叔年轻时游历的经历都听了个遍，也把我和霍麒的“家乡”有趣之处说了一圈。沅湘已经不胜酒力，早早歇息去了。霍麒也已经开始咧嘴不停傻笑，拿着酒壶到处小狗乱蹦了。
　　一阵开怀大笑后，沅伯野突然安静下来，认真问我：“小白（对称呼已经换成小白了，酒精的力量），你们之后如何打算。”
　　我也是喝的有点晕乎乎，一听正经问题来了，定了定神回道：“沅叔，我知你担心的是什么。以我俩现在的情况，背着私逃皇陵的罪名，已经不能继续使用原来的身份抛头露面了，霍麒更不能像原先那般登台作画。我们又没有任何户籍证明，无法走正常的用工流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相当于俩废人，除了会画点画，我俩也没有啥其他的技能，实在是有点头疼。”
　　“看来你对将来还是有分寸的”，沅伯野道，“为叔冒昧问一句，你和麒儿当真只是同乡师兄妹关系？”
　　我正欲开口，霍麒一个踉跄倒我怀里，醉醺醺娇嗔道：“才不止呢，你亲都亲了，还想抵赖！你出墓后就对人家都好冷淡，简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几句话说得我面红耳赤，又当着长辈的面，一下给我整不会了，正在我为难之际，霍麒一声悠扬的“嗝……”，伴随着酒气，差点给我熏晕过去，我直接起身把他甩地上。
　　“啊！”他一声惨叫，从我膝上滚下，脸朝下亲吻了大地，“你看你看，沅叔～她就是始乱终弃！您可要替我做主！”
　　坐了一晚上喝了这么多，猛地起来，一股酒气直冲我脑门，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太阳穴和心脏都突突突地猛跳，只能站在原地缓缓酒劲。
　　沅叔看我许久不说话，以为我真的不想承担责任，说：“小白，你应该不是这种人吧，负心娘我身处酒肉商场可见得多了，你在墓里以为活不了就乱来，现在出来了又舍不得情场的声色犬马，你可别让叔看轻你啊。”
　　我赶紧用力眨眨眼甩甩头，揉了下太阳穴，好不容易缓过来，说：“叔，你误会我了，我刚才是酒劲上来了头晕”，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其实见霍麒第一面就有动心，再加上特殊的环境因素，的确行为上过于大胆，有欠考虑了。但叔你放心，我白潇绝对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我只是有点担心我们的身份……今后的日子会过得比较艰难。”
　　沅叔拍拍我的肩膀，说：“叔理解，小白你先别担心，只要你们关系确定，叔就能帮你想办法，你可能不知道，湘儿她其实一直对麒儿……”
　　“其实我看出来了，所以在你们面前，我一直不敢有所表露，刚才您问我，我也没有立刻承认，怕万一他俩是原配CP……我后来者插足就不好了。”
　　沅伯野沉思片刻道：“吸……披？是什么？虽然叔爱女心切，但之前我已看出麒儿对湘儿就只有师徒之情，充其量就是兄妹，本来我还想着能不能帮湘儿推一把，现在既然你明明白白说清，我也就不为湘儿和麒儿的事操心了。”
　　“对不起，叔，我无意破坏……”我抱歉道。
　　“小白别这么说”，沅叔摆摆手，“本来强扭的瓜就甜不了，叔也知道。你们身份的事，容叔这几天安排一下，你们年纪尚轻，又在这瑜都举目无亲，麒儿之前在我这酒楼里还打出了不小名气，吸引了很多客人，叔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那就麻烦沅叔了 ，没有身份的话确实寸步难行。”
　　“交给叔吧，这几日我就让湘儿陪你们在瑜都城到处逛逛，不过毕竟都曾是宫中人，这里又是都城，以防万一，你们还需易容一下，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切听您安排。”我赶紧附和道。

　　接下来几日，我随沅湘、霍麒在瑜都城内到处闲逛。
　　我是女扮男装好糊弄，霍麒太高了，脸是可以女装，可是这身形实在……过于壮硕，于是只能往老了化，我俩出街，就像是俩小老头出门溜达，再一人提上鸟笼，这感觉就像提前退休了一样。
　　可是越逛吧，我这心里对于这里到底是不是我自己的幻境这件事越没底。
　　其实离开杏花村时，我对于这件事心里已经在犯嘀咕了。毕竟要创这么大这么细节丰富的一个幻境，难度有点高，如果靠那点黄皮子尿就能幻成这么宏大的一个世界，那世界上那些毒品禁药还有啥市场。
　　我越来越确信我和霍麒是真的穿到了一个过去的国度，搜寻我一个理科艺术生脑海里贫瘠的历史知识后发现，唯一能和这个国度搭上边的，真的只有《西游记》……
　　要是能穿到任何一个历史上有记载的朝代，那至少有个大致的坐标，行动起来，都有些历史纲领可循，比如至少知道接下来能发生什么大事，要是善加利用，搞不好可以缩短奋斗一步登天，可《西游记》是一个漫天神仙满地妖怪的神话小说啊……对于如何在里面只提过几章回的国度混得好不具有任何指导意义，我这穿的，图个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穿来看看这满街帅哥吗？这可真是只能图个乐儿了……
　　刚想到这，“乐儿”本尊突然出现，大脸盘子怼到了我眼前：“想啥呢？”
　　“我在想，咱跑这神话故事里的国度，图啥呢？一般穿越不都是有一定目的的吗？比如完成一件伟大的事，遇见一些难忘的人……”
　　“你还想遇见谁？”他顿时把脸拉远，斜视我。
　　“我也不知道，这不正想着么。你说，接下来会不会有新的主线任务啊？还是说咱还没碰到正确的NPC？”
　　“你就别想这么多了，我刚来时也是这么想，心里是越想越急，心想这辈子不会就这么耗在这儿了吧，结果发现一直到现在晃晃悠悠一年了，我只能被命运推着走。”
　　我想了一下：“其实你吧，从一个捡玉的小工到宫里的檀郎，已经是实现很大的跨越了。你要真是天生这个国度里的人，也算是一生圆满了。”
　　“什么圆满啊，知道什么叫红颜薄命么？我来玉柁楼后，感觉好不容易找到点人生目标，以为可以在此地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民间画家了，结果好嘛，直接搞进宫里，而且还是侍寝不成直接被人卷铺盖去殉葬。”霍麒的表情也是一脸懊恼。
　　我看着他郁闷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好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不多想了，日子长着呢，急不来。

　　这天一大早，我梳洗完毕，和前几日一样换上了公子哥儿的服装，正准备贴假胡子出门转悠。心里嘀咕，这胡子再贴几天我都感觉它都快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了。
　　突然，叩叩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白姐姐你好了吗？爹请你和霍先生一起去前厅议事。”
　　该不会是主线任务来了吧，我赶紧应声：“好我马上来，贴个胡子。”
　　“哦今日不用易容，今天爹爹带你去的地方都是自己人。”
　　诶？我狐疑，什么地方？哪怕家族企业员工也是流动的啊，他能确保里面员工都不对外透露？管他呢，先去看看再说。
　　“来了。”我赶紧套了个外衫出房门，霍麒和沅湘已经在院子里等我了。一看霍麒，胡子和假白发的确没了，终于恢复清清爽爽少年郎，我走过去，“小哥终于恢复少年之身了啊。”
　　“瞧你说的，讲得好像我之前失身了一样。”霍麒一挑眉，意气风发地说。
　　“那你可想，可惜没失成，也不知道谁洗白白被卷铺盖卷，结果侍寝成了陪葬，也是够传奇的。”我嘴毒道。
　　霍麒斜了我一眼：“您可真是会聊天，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俩就这么一路嘴仗打到了前厅沅伯野面前。

　　“沅叔早！”我俩异口同声。
　　“哈哈早啊，年轻人果然还是没有胡子白白净净看着清爽。今天叔带你们去个地方，马车已经在门前备好了，咱们直接上车走吧。”
　　我俩又兴奋又好奇，赶紧屁颠颠跟着叔上了马车。
　　听着马蹄子一路得吧得，走了有小半日吧，我心里开始犯嘀咕了，怎么这么远啊？到底是什么地方？
　　偷偷看了看沅伯野，只见他安静地闭目养神，再看霍麒这个好奇狗狗，那表情果然几次试图询问，但看到沅叔的样子又给憋了回去。
　　见他这个样子，沅湘扑哧一笑，说：“好了爹，您就和他们说吧，咱要去什么地方。霍先生都快憋出内伤了。”
　　我其实也是急得不行，表面上强装镇定，心想湘儿真是我嘴替。
　　沅伯野睁眼哈哈一笑：“今天，带你们去我们沅家的一处武场。”
　　“叔您商业布局真广，这武场有啥特别之处吗？”我不失时机地问。
　　沅伯野突然换了一副神秘地表情：“咱家这武场可不是谁都能来的。我们沅家白手起家，能在这瑜都、甚至在全国商业场上处处开疆拓土，可少不了这武场，这应该是我年轻时最艰难却最成功的一次投资了。”
　　我一下来了兴致：“这么厉害？”
　　湘儿笑着自豪地说：“是呀，你们可别小看这武场，里面人才多着呢。经过我爹十几年的悉心经营管理，武场毕业的人才已经遍布了我大瑾，你们所能想象得到的几乎所有组织、机构、各地商会里，现在都有我们培养出的人才。”
　　我和霍麒面面相觑，肃然起敬。
　　沅伯野又安然地闭上了双眼，幽幽说道：“人啊，不能总是贪图眼前的小利和短暂的快乐，还是需要坚持做长远却正确的事情才行，哪怕起步时十分痛苦。”

　　就在我感觉身子快要被晃迷糊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隐隐听到外面有流水的声音。
　　“我们到了。”沅伯野睁开如鹰般的双眼，目光凛凛，精力充沛，仿佛瞬间满血复活般。
　　下车后，环顾四周，此处三面环山，中间一座山上有九尺瀑布倾泻而下，瀑布流下的水，从我们脚边奔腾而过，两岸花团锦簇，时不时传来猿啼鸟鸣。简直是修仙练道的绝佳场所。

　　“考验体力的时候到了，来吧，上山。”沅伯野轻松地说，带着我们往一处山脚下走去。
　　我和霍麒呆若木鸡：“怎么，还要爬山？”
　　“不然你们以为我在车上白睡的吗？”沅伯野狡黠道。
　　我和霍麒对视了一下，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还要受到体力考验，繁华的都城生活这才过几日，怎么又到了山里……
　　正所谓：
　　绿齐山叶满，红洩片花销。
　　泉声喧后涧，虹影照前桥。
　　——王勃 《上巳浮江宴韵得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