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共明》山栀山奈

1、宴会

　　12月16日下午，江城枫林路的一家造型店里。

　　“乔小姐，您看这样可以吗？”几个店员忙碌了两个小时总算是完成了妆造。

　　乔笙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柔顺的直发披在肩上，蓬松如云，脸型流畅娇小。

　　她带了大直径的美瞳，双眸似水，卧蝉处的加深使她一双凤眼显的格外圆润。

　　看起来温柔至极，深处却带着冷意。

　　她没有和店员提前打过招呼，所以是按照她以往的风格来完成的。

　　白色旗袍上印着淡淡的花纹，花纹边用金丝围绕着，细腻的真丝质地勾勒出她纤细苗条的身材，开叉的裙摆更是凸显出别一般的韵味。

　　一个白色樱花发夹将她一旁头发轻轻撇住，露出一耳，她对着镜子里展颜一笑，惊艳众人。

　　她上次这般打扮还是陪乔父乔母出席一个宴会。

　　乔笙轻轻对店员们点了头，柔声细语地说，“谢谢，辛苦了。”

　　她拿起包离去，看着她的背影，店员们露出羡慕的眼神，悄悄交谈着。

　　“乔小姐好像画中的姑娘，我感觉看到了民国时期的那种大小姐。”

　　“什么民国时期的大小姐，人家本来就是大小姐。”

　　“水土养人真的有道理啊，一举一动都是儒雅。”

　　“下辈子我也想投胎去豪门。”

　　“女娲捏我的时候能不能用点心！！看看人家的脸，再看看我的脸，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有的店员音量没控制住，零零碎碎有一两句落入乔笙耳里。

　　她心里默道——我不是大小姐，豪门也没什么好的。

　　“乔小姐，请问现在去哪里？”前方的司机看乔笙衣着单薄，贴心的把暖气调高了几度。

　　“烟雨江南。”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邀请函，看着上面的文字出神。

　　「诚邀你莅临我乔玥18岁的生日派对，与我一起分享这个特别而又重要的时刻。」

　　乔玥，她的妹妹，名正言顺的乔千金。

　　而她，鸠占鹊巢了23年。

　　乔玥，乔……她舌尖徘徊着这几个字，忆起儿时与乔玥在后院里嬉戏的场景，轻叹了一口气，合上请柬，闭眼假寐。

　　约莫一小时后，乔笙到达了烟雨江南。

　　烟雨江南是人称陆公子的时枫开的一家酒店。

　　与其说酒店，不如说是集游玩与住宿一体的综合性场所。

　　并且这里不对外营业，会员卡只由时枫和他的娇妻苏晚衿发放，持有会员卡的人每个月可以发放五张临时邀请函。

　　凭借会员卡或者邀请函方可进入，因此部分人常常以烟雨江南上的趣闻轶事来炫耀自己的身份。

　　乔家与时家说不上世交，但相比其他家族倒是亲近些许。

　　乔玥与时公子的弟弟交好，不知怎么说服的时公子，定于今晚在烟雨江南庆生。

　　手机信息传来，她看了眼，是顾晓。

　　顾家二少，上个月他们刚订婚。

　　【宝宝，你在哪？】

　　【刚刚到了。】乔笙回完消息，把请柬交给门卫，向里走去。

　　【在门口等我，我去接你。】
　　大厅内的顾晓对着手机勾了勾唇，旁边挽着他手臂的女伴注意到他上扬的嘴角，出声问道：

　　“二少，谁啊？”

　　顾晓没有回答她，只是把手从她怀里抽出，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听话。”

　　顾晓大步朝外走去，留下周婉清一人在原地，暗自失落着。

　　“小美人，何必对着一个花心大萝卜伤心，不如跟我？我这个人吧，有一点好，就是专情。”

　　几步之外的一个公子哥将这一幕收于眼下，对她举了举自己的酒杯。

　　她咬了咬下唇，酝酿着话语，出身贫寒，三思方可语与行，否则于她来说，一步错，步步错。

　　可她又做错了些什么呢，是顾晓带她逃离处困境，是顾晓在她一无所有时给了她一切。

　　正因如此，她周婉清连待在心爱之人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周婉清平息下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措辞道，“谢范先生抬爱，婉清是顾晓的人。”

　　看着她带着强撑笑容的嘴角，公子哥瞥过眼，无所谓般地耸耸肩，丝毫不在意被拒绝，只是对她好意提醒道，“他应该是去接他的未婚妻了。”

　　脸上似乎还有他指腹遗留的温度，他一转身便带走了他所有的柔情。

　　就像每次结束后他匆匆离去，从不留恋，也从不关心。

　　周婉清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未婚妻三个字在她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扎着，溅出了血，洒满一地。

　　***

　　烟雨江南在江城偏郊区的位置，是由一个烂尾的小村落改造而成。

　　苏晚衿生于乌镇，因此整个装修风格时枫都采用江南的砖木风格。

　　从正门到晚宴举办的地方需要绕过一段青石板铺成的路，经过一个桥面，再走过烟雨长廊，便可到达举办地。

　　来时路上下起了雨，给碧绿青苔润了色，使得青石路分外湿滑。

　　顾晓还未走到桥上，便看到了缓缓从对面桥头走来的身影。

　　灯火阑珊下，乔笙撑着一把油纸伞，轻摆细腰，翩若惊鸿。

　　随着走近，她的容颜逐渐清晰，他呼吸一滞。

　　昏黄的路灯将她皮肤照映的似凝脂，浅粉色腮红轻扫鼻尖，唇上是浅浅的豆沙色。

　　浑身透露着温柔与秀气。

　　“顾先生。”

　　她低眉顺眼，白气从她嘴里跑出，声音像是春日里的柳絮，软软糯糯的。

　　雨，落入河流，引起湖面波光粼粼。
　　她，映入眼帘，激起心湖滔天巨浪。

　　“我不是说在门口等我吗，怎么就先过来了？”顾晓匆匆赶来，没有拿伞，绒毛细雨将他额前的碎发淋湿了些许。

　　“给我吧。”

　　顾晓右手拿过她手里的油纸伞，撑在他们之上，与她面对面着站着。

　　他很高，约莫有189，乔笙170的个子在他面前一下衬的颇为娇小。

　　他穿了一身深蓝色的意式西装，搭配着同色系的斑点领带，温莎结打的很漂亮，有点像是女人的杰作。

　　金丝框眼镜遮掩了他眼里深处的打量，眉峰有致，眼角轻弯，唇角微扬，整个人带着愉悦的气息。

　　细雨给她发梢带来了淡淡凉意，乔笙微微蹙眉，瞧见伞离她的距离，她撇了撇嘴。

　　感受到两人之间距离有点近，远离了点他。

　　纵然这会淋到更多的雨，她还是这般做了。

　　“天气寒冷，担心顾先生等太久。”

　　“等待美人是我的荣幸，更别说是我如此诱人的未婚妻了。况且宝贝，我们已经订婚了，你怎么还是叫我顾先生。”顾晓轻笑道，语气满是调侃。

　　他的眸深不可测，在夜色中如墨，似蛰伏在丛林的眼镜蛇，耐心等待着猎物上钩。

　　乔笙对他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轻扫，有些不喜他这般轻浮的言辞，她有些难言，毕竟她与这个花花公子相处并不多。

　　肉粉的眼影给她眼角带了红，瞳孔湿漉漉地盯着他，带着窘迫。

　　他左手放到嘴前，假装轻咳一声，掩饰心里波荡起伏的情绪，没有过多为难，却轻轻揉了下她的头，“没事，慢慢来。”

　　在他手触碰到头的瞬间，厌恶涌上心头，这只手，怕不知碰过多少女人。

　　她有点嫌脏，忍了又忍才没有抬手去阻止他。

　　乔笙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微勾唇，眼波流转，遮掩住眼底的疏离与冷漠。

　　单相貌与家世而言，他无疑是出色的。

　　只是可能没有人告诉他，他带眼镜其实不好看，桃花眼生得多情，斯文败类这个形象并不适合他。

　　她因过往一些事，体质不太好，怕冷。

　　旗袍的质地终究还是有点不挡风，出来一会身体已然冷得轻微颤抖。

　　但顾晓并未注意，只是朝她微屈了手臂，“走吧，乔小姐，大家还在等着我们。”

　　乔笙犹豫片刻，手挽上他的，虚隔着些许。

　　乘顾晓没注意，她悄悄揉了揉眼…

　　今天的美瞳有点不舒服，不知是不是灰尘落进去了，偶尔会有些泪。

　　殊不知，后来，这湿红的眼，时时出现在顾晓梦里。

　　***

　　两人入场时，引起众多目光，议论纷纷。

　　男人身型修长，五官俊朗，女人凹凸有致，温文尔雅。

　　看起来像是天作之合。

　　一些千金投来艳羡的目光。

　　能和江城顾二少订婚，这是多少千金梦寐以求的。

　　厅内远处的一位男子，身穿白衬衫，搭配着黑色的马甲和西裤，端着托盘，正给客人送着香槟。

　　他带着黑色口罩，遮住了他大部分五官，只漏出眉眼，颇为凌厉。

　　帽子遮住了大部分头发，露出一点碎发。

　　听到动静，他朝门口轻一瞥，便再也移不开眼。

　　她好美……

　　盯着顾晓的手臂上，她那纤细洁白的手，他拿着托盘的手逐渐抓紧，青筋突起。

　　心，胀得发疼。

　　以前，那是他的。

　　明明知道她会挽着他人出席，明明清楚自己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眼前，可他还是来了。

　　陆清也垂眸，强迫自己不再看他们。

　　口罩下，是那咬紧的唇瓣，印出了痕。铁锈味闯入牙关，碰到舌尖，让他清醒了三分。

　　陆清也朝旁边的餐桌走去，面无表情地整理着桌上的酒水餐品，喉结却时不时滚动，空咽着。

　　无人知，那压抑了多少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