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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下山 ...


  •   几日后,静雪庵。

      时值初春,灵山上烟柳飞絮、草木葱茏。

      天还未亮,静雪庵西北角的小院里,寮房木门被轻轻推开。
      甫一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风扑到脸上、钻进袖笼,哈欠还没打完,宋云谣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走到院中的石井边,利索打上一桶水,倒进木盆里。井水冰凉,棉布浸了水,拧紧,再贴在脸上,最后一丝困意都消散了。

      耳畔一片宁静,寺中的钟声还未响,晨风过处,唯有山中林木婆娑摇曳的沙沙声。

      宋云谣蹲在水井旁,棉布盖在脸上,长长喟叹一声。

      停顿许久,低头,棉布滑落水中。
      盆中的倒影散了又聚,她望着水中那个荆钗布裙、不施粉黛的自己,竟有几分恍如隔世。

      她蹲在井边,盯着水盆发愣许久,右手伸进水里,轻轻拨散了那倒影。
      隔着一层水波,手背上那半片红褐相间的疤痕依旧狰狞。
      井水冰凉,手放久了,伤处传来一阵刺痛,她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赶忙换了只手捞棉布。

      宋云谣轻轻吹了吹伤口,想起前几日见过的妙音。
      自己的伤势远不如妙音,尚且需得日日小心。妙音师傅与伤疤顽强同处二十年,又是何等毅力?

      又思及法真二十年来的苦心钻研、悉心照料,宋云谣叹了口气,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还有那一炷香抵扣的“香火钱”……
      她本以为这是试药的补偿,可昨日寻机问了净念法师才得知,从前来静雪庵治病的香客,无论病情轻重,诊金也都是一根竹立香。

      得知以后,宋云谣满腹疑问。

      既如此,为何香客都不愿来看病了?炭火衣物、香烛日用、佛祖供养,处处都是花销,静雪庵到底哪来这么多银子呢?后山那几块田地,便足够喂饱整座庵堂的人吗?

      她发了会儿愣,院门被人轻轻推开,门后探进来半个身子,小声唤她。

      “宋姐姐!宋姐姐!”

      宋云谣抬眼望去,却见庄箐箐朝她咧嘴一笑,推开门,一蹦一跳走了进来。
      她手里握着一把野花草,一路走、一路掉,走到宋云谣面前时,手里只剩下几根狗尾巴草。

      庄箐箐瞧见了,眼一红、嘴一撇,当即要哭。
      宋云谣连忙从地上捡起花,哄道:“没事,捡起来就行。箐箐去那边坐着,一会儿我给你编头发。”

      庄箐箐破涕为笑,一朵朵捡起地上的野花,乖乖在廊下的小木凳上坐好。
      她这一打岔,宋云谣那几分愁绪也飘远了,三两下洗漱完毕,为她编起头发。

      庄箐箐是个法真收留的疯姑娘。她瞧着快三十的年纪,心智却才五六岁,从前最喜欢缠着善远玩闹。

      可自从善远受戒皈依后,也渐渐有了修行者的模样,除了跑腿送药的活计,还有数不清的经文要读,渐渐冷落了她。为此,庄箐箐没少发脾气。

      在善远的解释下,她勉强明白了功课是正事,又把矛头对准了宋云谣——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抢了她玩伴的人!

      二人头一回见面,便是庄箐箐火冒三丈地来找宋云谣麻烦。
      她一步一跺脚地冲进屋子,却见宋云谣病恹恹歪在床上,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当即便蔫了。

      宋云谣虽没见过庄箐箐,却久闻她大名,知道她行事与稚童无异,并无恶意。
      病中憋得慌,其他人都在农忙,难得在白天见到个活人,她也就顺着庄箐箐的话,同她天南地北摆起龙门阵。
      没说几句,庄箐箐的火气便消了,浑然忘记自己是来找人麻烦的,反倒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跟前,听她讲那些志异故事。

      一来二去,庄箐箐便与宋云谣熟识起来,俨然将她看作仅此于善远的伙伴,得闲便来找她玩。

      不过她今日过来,却不单是为了玩乐——不一会儿,她们便要下山,去定阳县城找药商拿药材,顺便再为法真寄一封书信。

      药商难得路过此地,可约定的那天正巧赶上寺里要办水陆法会,姑子们分身乏术,法真便将这事儿交托给了兰姨。

      兰姨是个闲不住的,在定阳待了半年,早将这附近的村镇、县城都摸清了,下山取个药材、寄封信的事儿,自然不在话下。

      前日清晨,兰姨还悄悄问了她想不想吃烧鸡,若是实在嘴馋,悄悄给她捎上也行。宋云谣听得头疼,赶忙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堵上她的嘴。

      可昨夜突如其来一场雨,兰姨从后山回来时,竟不甚摔了腿。她嘴上说着没事,脚踝却肿得走不了路。
      法真为她敷了药,本打算让别的姑子抽空去,宋云谣思来想去,主动站了出来,愿意替法真跑一趟。

      因为她还没去过定阳县城,法真便让庄箐箐随她同去——她虽痴傻,可自小在定阳县长大,熟门熟路,寻个县城总不再话下。

      “你看,这样就好了。”

      梳好头发,宋云谣拿起浅粉的花枝,为她簪在耳后。庄箐箐抬起手,小心翼翼摸了摸花瓣,又碎步走到木桶旁边,望着水中倒影,满意得合不拢嘴。

      宋云谣瞧着她得意的侧脸,也忍不住笑了笑。

      趁她临水自照,宋云谣转身推开房门,轻轻放了洗漱物件,又走到床边拉开抽屉,寻到那小小的广口瓷瓶。
      对着窗外的天光,她用指甲挖了块药膏,深呼吸几下,将药膏擦到右手的伤处,慢慢抹开。

      手上火辣辣的疼,她扶住窗框,蜷缩的身子一阵阵打颤,后背冷汗直冒,咬紧牙关强忍疼痛。

      “叫你别听那尼姑的话,傻了吧。”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凉凉的嘲讽。

      宋云谣没理她,等到捱过那阵疼痛,才慢慢直起腰,将药膏放回原处。

      “自讨苦吃。”兰姨冷哼一声。

      宋云谣拿起早准备好的帷帽,仔细系上挂绳,又看了看铜镜,再三确认黑纱帘将脸完全盖住。
      收拾齐整后,将法真的书信、给药商的画押单子都放进袖中,又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炒过几卷经文,放进竹篓里。

      “我走了,你好生休息。”

      直到要出门,身后都没有传来回应。她看了眼床铺上背对她的兰姨,轻轻带上门。

      庄箐箐在门外等待多时,见她身后的背篓里还额外放了顶帷帽,便问:“我现在就要戴吗?”

      许是为了挡住外人异样的目光,昨夜法真特意交代,将庄箐箐带到人多的地方时,一定要戴好帷帽。

      可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宋云谣想了想,有些心软,“路上不好走,我先拿着,下山了再给你戴。”
      闻言,庄箐箐顿时开心起来,手里攥着花枝,哼着不成曲的调子,脚步轻快。

      走到庵堂大门时,身后恰好遥遥传来撞钟声。

      天色蒙蒙亮,晨雾弥漫,脚下的石砖路蔓延到林子深处,那是下山的路。
      宋云谣深吸一口气,藏在笠帽后的脸,久违露出几分雀跃。这是她近一年来,第一次走出静雪庵。

      二人一路下了山,又顺着江边向南走了几里,大天四亮,终于在路边看见挑着扁担、赶着驴车往来的人群。

      行人渐多,庄箐箐紧紧挽住她的手臂,目光四顾,愈发拘谨起来。见状,宋云谣赶忙从背篓拿出帷帽,为她仔细戴上。
      帷帽上的黑纱帘交叠垂至胸前,将她的脸牢牢挡住,就算有风吹过,也不易将其掀开。

      戴上帷帽后,庄箐箐明显自在许多,只是身子仍贴着宋云谣,话也少了。
      隔着纱帘,宋云谣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轻轻拍拍她的手,加快脚步。

      顺着大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了定阳县城。
      定阳只是县城,比不得衢州府城富庶热闹。可此地依山傍水、物产丰富,又恰好毗邻金华、处州,商业发达,也算是衢州府几大县之一。

      宋云谣在山中养病半载,习惯了清静,今日再见九衢三市、络绎不绝的景象,竟有些不适应了。

      避开人流攒动的集市,她拿出法真给她画的简易城图,照图中所示,带着愈发安静的庄箐箐在街市中穿行。

      药商此行要去衢州,只在定阳停留两日,暂住在城东的旅店。
      二人找到旅店时,已近晌午,头顶太阳正烈。顾不上擦汗,宋云谣压粗声音,向店里伙计打听。伙计一听是静雪庵的人,直接将她们领到客栈后院。

      后院里,药商刘掌柜手拿鬃刷,正给骡子擦洗身子。见伙计领着两个头戴帷帽、身穿靛青素衣的女子过来,丢下鬃刷,又摸摸骡子的额头,才走了过来。

      “想必二位师傅便是静雪庵的人?”

      宋云谣与庄箐箐都不曾受戒,便只伸手作了个揖,道:“是法真住持托我来找刘掌柜取药。”

      她将画押单子递给刘掌柜,隔着一层纱帘,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右手的伤疤上,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收手时,袖子一抖,将手背盖住了。

      好在刘掌柜是个有眼色的,并未开口询问,只将她带到院子边上,从铺了油布的货箱中取出一个包袱,又拿了戥子称给她看。

      宋云谣蹲下身,背对刘掌柜,悄悄掀开纱帘,仔细辨认包袱里的药材。

      她虽不通药理,可静雪庵里除了经书就是医书,她闲来时常翻看;加之静雪庵后山有片药田,她同姑子们去拔过杂草,多少也认识了些药材。
      早在兰姨被托付了这件差事时,她怕药商耍心眼,故意以次充好、鱼目混珠,便对着书中所写,拉着兰姨,将单子上的药物一一认了个遍。

      她态度认真,刘掌柜也收了几分随意,将药材分开摆好,对着单子,一样样称给她看。

      盘清药材,宋云谣才终于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辛苦刘掌柜,您是实在人。我是个外行,又头一回替住持办事,不免小心了些,您别见怪。”

      刘掌柜摆摆手,爽朗道:“我和法真大师也是熟人了,有你这样办事谨慎的,我和她都放心。”

      宋云谣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心脏猛地一跳。
      她慌忙回头,却见庄箐箐乖乖站在骡子面前,摸摸它的长脸,又踮起脚,手指戳了戳骡子的长耳朵。

      见庄箐箐还在身边,她松了口气,无奈道:“离骡子远些,小心人家踢你。”

      “姐姐,它好乖!”庄箐箐一字一顿,答得天真浪漫。

      见她不愿走开,那骡子自在地嚼着草,她不好意思道:“给刘掌柜添麻烦了,一会儿我们就走。”

      刘掌柜笑呵呵道:“没事,没事!也是这骡子温顺,不然我早就把庄姑娘拉到一边了。”

      宋云谣一愣,“您知道她?”

      刘掌柜脸上空白一瞬,赶忙道:“不是说了,我与法真大师是熟人,多少见过些静雪庵的人,哈哈,哈哈。”

      宋云谣若有所思点点头,从袖中拿出法真的书信。

      “还有,这是法真住持的信,她原话说,托您送去衢州府城老地方。”

      刘掌柜接过信,当着宋云谣的面,检查了封口,确认用浆糊黏好后,才放进衣襟里收好。

      “放心,我也不是头一回帮忙送信了,都晓得。”

      见刘掌柜做事有章有法,是个靠谱的,宋云谣心里的石头落地,松快了几分。

      “看来,这事儿也只有交给您,大师才放心。”她笑着恭维道。

      刘掌柜喜笑颜开,长长的眉毛抖了抖。嘴上奉承着,宋云谣放下背篓,将药材小心放进其中,用油布盖好。

      她掂量两下,轻轻松松背上。

      “我原本还以为药材会很多呢。”她随口道。

      许是她的奉承叫刘掌柜卸了心防,他浑不在意地吐露了真心话。

      “嗐,前些年大师找我买的药还多,近来倒是越来越少了。好在大多都是名贵药材,我这小本买卖,也多少能赚点。”

      宋云谣闻言一怔,想问什么,又忍住了。叫上庄箐箐,她与刘掌柜道别,走出后院。

      正是晌午的时辰,店小二本想招揽她们在大堂用饭,宋云谣瞥了眼桌上菜单,不动声色地拉着庄箐箐走了。

      离开客栈,庄箐箐仍念念不舍那头骡子,不大高兴地走在后面。

      真是小孩儿性子。

      宋云谣叹口气,在她耳边说:“饿了吧,我带你去前头吃好吃的。”
      庄箐箐眼前一亮,乖乖跟在她身边,不耍小脾气了。

      城东多是民居与旅店,走到城南,饭馆酒肆便多了起来。
      来之前,法真给了她一个荷包,里面放了二十文钱,两个人是吃顿粗茶淡饭,妥妥是足够的。

      街上酒旗飘扬,店小二在门口招徕客人,叫卖声不断。
      宋云谣拉着庄箐箐从街头走到街尾,没进那些菜香肆意的饭馆,在街边一个冷清的摊子坐下。

      摊子里卖的都是些寻常吃食,宋云谣给庄箐箐点了阳春面,又让店家大婶在汤里添个鸡蛋;轮到自己,犹豫片刻,只要了碗面汤。

      寻了个角落面对墙的位子坐下,宋云谣想了想,仍未摘下帷帽,只将彼此的纱帘掀开一条缝,别在耳后,不至于影响进食就行。

      面很快送来,庄箐箐开开心心吃到一半,见宋云谣还在喝面汤,疑惑道:“宋姐姐,你的面呢?”

      宋云谣笑了下,“法真住持说我胃虚,只能吃这个。”

      庄箐箐惊道,“真的吗?别的都不能吃?”

      她脸上露出几分挣扎,用筷子夹起汤里的鸡蛋,递给宋云谣。那鸡蛋一口没吃,是她打算留着最后吃的。

      “这个呢?这可是好东西。”

      宋云谣将她筷子按回去,压低声音:“你可别害我了,我只要吃一口,回去就得再喝七天的药,住持还要给我针灸!”

      庄箐箐打了个颤,脸皱起来,赶忙将鸡蛋喂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不行,不行。宋姐姐,我替你吃了!你可别挨针扎!”

      她像被吓到,说完便埋头吃起来,生怕慢了会被针扎似的。

      宋云谣噗嗤一声,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低头喝了几口面汤,桌前忽然被人放了个面碗。

      宋云谣一愣,飞快将纱帘拨下来,然后才抬头看去,竟是那位胖胖的店家大婶。

      店家大婶却没看她,只瞥了一眼庄箐箐,放下碗便走了。
      再低头看,桌上放着碗面糊糊,盛着煮烂的面片子、碎面条,卖相难看,分量却多。

      宋云谣呆怔许久,转过头去,店家大婶仍在灶前忙碌,仿若一切无事发生。
      她抿抿唇,沉默良久,舀起面糊,大口大口往嘴里喂。

      她很快吃完,趁庄箐箐还在扒碗底的葱花,起身去找那位店家大婶。

      “老板,我们那桌,多少钱?”

      大婶坐在边上择菜,头也不抬:“五文,放桌上就行。”

      五文钱,恐怕只够买下那枚鸡蛋。

      “多谢。”宋云谣低声道,从荷包里摸出十个铜板,放到灶台上。

      “我说了五文钱。”大婶抬起头,有些不耐烦,“你不识数?”

      她话里明晃晃的厌烦,让宋云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而大婶将那多出的五文钱塞进宋云谣手里,在她手足无措之际,冷冷道:“你是静雪庵的?”
      不等宋云谣回答,她自顾自说道:“行了,别在这挡我生意,吃完就快走吧。”

      见她提起静雪庵,宋云谣反倒镇静下来,干脆顺着她的话,朝她合掌一行礼,道谢后,带着庄箐箐离开了。

      二人走出街市,庄箐箐戳戳沉默了一路的宋云谣,问道:“宋姐姐,我们要回去了吗?”

      宋云谣如梦初醒,却问:“方才那个面摊子的大婶,你在庵堂里见过吗?”

      庄箐箐想了想,摇头,“没见过。”

      宋云谣思忖良久,仍无头绪,只能叹口气,将方才发生的事抛之脑后。

      “箐箐陪我去个地方可好?”

      在县城待了大半天,庄箐箐比起上午出来时自在不少,点点头:“好呀。”

      宋云谣掂量了下袖中的荷包。她今日进城,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办。

      按照城图所示,路上又烦人指了路,宋云谣终于找到慧芳书坊。

      定阳虽以商业见长,可建城历史悠久,百年前也曾出过几个文坛有名的士人。
      江南一带又多学子,地方重教化,兴学举业蔚然成风,书籍印刷、买卖的生意也就逐渐兴旺起来。
      光是一个定阳县城,城中便书铺林立,其中,慧芳书坊是定阳一带最大的书行。

      宋云谣此行,就是想在书坊里找点活计。原因无他,她能想到的赚钱法子,只剩自己这一手字了。

      她自小在翠莺阁长大。翠莺阁是养瘦马的地方,依据资质不同,里头的姑娘分了几等。

      身段脸蛋都漂亮白嫩的,便是一等。从小便识文断字、琴棋书画,专门请了书香门第的教养婆子,鸡窝里养凤凰。好教出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为主子红袖添香;若是主子腻了要转手赠人,拿出去也体面。

      次一等的,便要去学唱曲、跳舞,整日嘴里都是些淫词浪语、缠绵闺怨。哪怕样貌普通,也凭一把勾人的媚骨头,让男人心甘情愿交出银子。

      再次一等的,便要学管家算账、女红裁剪。不求什么花哨的面子,只求一个实用的里子。花一次钱,便得了个趁手好用、再不必付工钱的女管家,说是一本万利也不为过。

      至于更差的……那便只有转手再卖,送去青楼、窑子里,从此当个下贱人的命了。

      而宋云谣的经历有些特殊,既做过一等的瘦马,也做过二等的瘦马。

      只是从前学的东西再多,也都是在琴棋书画、唱曲舞蹈里打转。
      至于女红之类的……莫说刺绣,连缝个荷包都难看呢——这一点,倒是随了宋鱼儿。

      在病中,她就想过将来该如何为生。好不容易摆脱瘦马的身份,总不能又抱着琴去船上唱曲儿。
      而她大病一场,又伤了身子元气,如今体力甚至不如四五十岁的兰姨。要是纯靠力气吃饭,只怕没几日又要卧榻养病。

      思来想去,也只能卖卖自己这手字。

      时值午后,太阳正烈,慧芳书坊里不见客人,只剩一个伙计靠在门边打盹。

      宋云谣上前唤了唤他,伙计睡眼惺忪,见眼前站了两个衣衫简朴、头戴帷帽的女子,不耐烦地摆摆手。

      “想买什么自己看,拿过来结账就行。”

      宋云谣耐心道:“小哥误会了,我是来找贵店掌柜的,可否请小哥通传一声。”

      伙计抬头,被太阳刺得眯眼,“掌柜?你有何事?”

      “有桩生意想找掌柜谈。”宋云谣说得毫不脸红。

      许是被她气定神闲的语气所迷惑,伙计半信半疑站起身,进屋找人。
      稍许,一个身量中等的男人擦着汗匆匆走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客气道:“二位师傅进来说吧。”

      倒是个精明的。
      宋云谣不禁在心底道。

      “多谢掌柜。”她有礼道。

      男人笑笑,将二人迎进书铺桌边,一面倒茶,一面说:“师傅误会了,我姓贾,是书坊的管事。”

      “贾管事。”宋云谣从善如流,抬起茶杯放进纱帘中,抿了口茶,赞道,“竟是明前的龙井,给我喝倒是浪费了。”

      贾管事哈哈一笑,“师傅是静雪庵的人,这茶拿来招待才不辱没其质啊。”

      “看来是我沾了法真住持的光。”她微笑道。

      二人寒暄两句,宋云谣不紧不慢说了正题:“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想给您看看这几卷经书。”

      她从背篓下拿出几卷经书,解开卷轴上的系带,一一展开。

      “这是法真大师的字?”贾管事垂头细看,问道。

      宋云谣有些面红,鼓起勇气开口问。

      “贾管事,我便厚着脸皮问了,不知这几卷经文的字,可否在您这儿讨个抄书的活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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