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下破》鹿鸣拾七

1、楔子

　　楔子

　　阙下破

　　这天下之大，可有你容身之处。

　　唐广明元年 八月

　　她的眉间匆忙，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后，一个助跑，轻步地翻过了小墙檐。

　　她轻声落地，随意拍了拍手后，再划过脚下的沙子，试图掩盖翻墙的足迹。

　　「阿宁，你可算回来了！」眼前的小娘子，皱着张脸，低声哭泣。

　　脸上满点斑雀，丹凤眼皮下，满眼泪光。

　　她一身夜行衣，眼中含笑，刮了刮小娘子的红鼻尖后，才轻声安抚：

　　「瞧你，莫不是把你急哭了？爱哭鬼。」

　　「阿宁，你别作弄我啦！咱们快些进去！若你这身打扮被人瞧去，莫不是阎王借咱们十个胆，也不够还啊！」小娘子用力地把女子推进门内，她左右打量，确定无人后，赶紧把门关上。

　　小娘子的神情严肃，拉住女子一把坐下：「阿宁，你这几日不睡觉去哪了？莫不是作了些伤天害理之事？」

　　「弥罗，你莫这般高看我。我可没这本事。」女子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了一馕，塞进了她的手中：「可还是有些法子，能摸些粮回来。眼瞧这天下大乱，黄贼可都要攻下皇城了。我看，不等这黄贼到来，咱们这些作奴婢的都得先饿死。还不如趁现在赶紧充个饱，到了黄泉之下，也可免蹭这饿鬼职位。你说可不是？」

　　女子解开了身上的夜行衣，嘴角微勾：

　　「也亏这大明宫里还有口粮能吃，外头闹着荒，白骨碌碌，易子相食。」

　　弥罗兴奋地拿起大馕，这连日吃得都是碎粥，只见稠稠白水，不见颗颗白粒，把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赶紧咬上了一口，边咀嚼边说：「阿宁，你可千万别再说这话了。我们可是司珍房宫女，随便评论朝政，被掌司知晓了，可是要领罚的。」

　　女子只是摇头，摸了摸她的头：「弥罗，你赶紧把这大馍吃完。莫得又像上回那样，被那阉人瞧见，那才叫真正的受罚。」

　　弥罗赶紧点头，也不再说话，狼吞虎咽地嚼起了馕。女子见状，也立刻把夜行衣脱下，换上了原来的裙子。

　　之后，两人便轻手轻脚地回到榻上躺下。

　　弥罗盯住女子的背影良久后，紧咬住唇瓣：「阿宁，你说这黄贼是不是真的会攻入长安呀？我可真是害怕……」

　　阿宁侧身抱紧了她，轻轻抚上了她的背：「

　　弥罗乖乖，快睡快睡，莫得虎媪找你。弥罗乖乖，快睡快睡，梦里有耶娘陪你。」

　　她熟练地轻哼起了歌，直到小娘子入睡。

　　听见安稳的呼吸声后，她轻轻地拢好小娘子的手脚，再用棉被把她的四角抿实。

　　她小心地把身子挪了过去，再慢慢地把翻向了榻外。

　　她想要阖起双眸，却怎么也睡不着。

　　借助门外那盏微弱的宫灯，她透过窗外，望着黄澄澄的圆月。

　　她的思绪随着那道月光，飘回了那一日。

　　那人手执马鞭，鸦青着装，身后跟着一群穿着黑色军装的骑兵将领，冒起滚滚尘烟。

　　他的眼神淡漠，神情麻木，骑着的马来回蹬着，居高临下俯视了她。

　　凝视良久后，他歪起头，扬起了下巴。冷冽的笑意，穿透了她的耳际：

　　「这天下之大，可还有你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