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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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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应当是很冷的。
雪挟着风无孔不入地渗透着这片大地。大片大片的雪花斜着透过枯死的矮树,敛光司坐在高处,看雪落在睫毛上,在呼啸的风雪里静静地等。
在极度的低温下,流逝变得缓慢的灵力此刻仍然能够维持他的灵体,敛光司眨了眨眼,抖落一簇雪,又抬手把固执的不肯动的那些抚落。
这里是北方的古战场。
大雪碾压着所有的痕迹,于是连他唯一可寄予的肉身都在时间里湮灭。
只剩刀,只剩刀诉说着一切。
敛光司看了看手心里的雪花。
——他的掌心没有温度。
只能等。
等雪花消融,等一个不被期望的春的到来。
……
“……下雪了?”
长曾祢虎彻揉了揉眼睛。
“是啊长曾祢大哥!是大到可以打雪仗的雪!”
浦岛虎彻开心地踩到廊外,“呜哇,好凉的地板!”
“浦岛,穿上鞋再去玩!”
“好——”胁差这么应答着。
片刻之后扎起紫色长发的打刀不留痕迹地收回打量的眼神,漫不经心地开口:“……喂,你是怎么回事?”
头发还乱着的长曾祢显然还在状况外,被这一声拉回现实,抓了抓耳侧的头发,然后叹了口气。
“啊……我只是有点担心……”
……
四季轮转,天地变化里,鹤丸国永本来最喜欢雪的,纯白又无暇,只是同鹤不一样。雪,染了红色就变得……
“一个人?”
鹤丸国永睁大眼睛猛地回头一看,随机有些无奈地收敛了神色,“你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
“算是我作弊。”
灵力连着灵力,只要稍微品琢一下,就能寻到他。
敛光司学着他的样子在落雪的屋脊上抚出来一片地方,然后坐下,“我知道你不喜欢一个人。”
敛光司身上有一种力量,让人宁静下来,放松下来,像云摆脱了多余的粘腻的水汽,蓬松的在天空中躺下来。
鹤丸国永不喜欢孤独,但大概,更不喜欢展露孤独。曾经黑暗的四壁像一口缸,他被埋在最里,感受寒冷的孤单一点点填满他的躯体。这种恐怖太冷,他不想回去,也不想让其他刃感受到那种压抑,所以一个人守在出口,极力的自疗。
“没有一个人,在玩抓人游戏。”
鹤丸国永笑了笑,解释着:“被雪球打到就算淘汰,他们闹得开心,没人发现我在这。”
“那这里确实是好去处。追逐赛时候很少有人抬头看。”敛光司回应着。
大概是肯定的回答叫他放下了警惕,鹤丸国永柔和地去除防御,安静又舒服地呢喃道:“是啊,难得的好去处……”
“我也不太喜欢雪。”
敛光司突然说。
他说也,于是鹤丸习惯维持的开朗被冻住。敛光司却没看他的表情,低着头用食指点了点雪花,“北海终年都是这样,有时西风烈,雪积多了,就会消磨一切。”
像很多刀拥有诡谲波折的经历,敛光司的刀光被藏匿于绵延的大雪里,直待数年,敛光刀才于融雪与战场残骸中扬名于世。
大抵是相似的。
他没有多言,只消几句话。鹤丸国永微微转转心思,便感受到了相通的孤单。
此前从未有过的,鹤丸国永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他想他得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还不待他组织言语,敛光司捻了捻指尖氤氲开的湿润,站起身来。
“去干些别的吗,鹤丸?”
——雪化了。
……
“没看到鹤丸殿呢。”
“到处都没看到,他会躲去哪里啊。”浦岛虎彻点了点龟吉的壳。
“浦岛——!”
“长曾祢哥哥!”
“你们看见敛光了么?”长曾祢两步并三步走到他们面前。
“没有。”胁差摇了摇头,“敛光殿也找不到了嘛?”
“鹤丸和敛光的话,从那个方向去寻主殿了哦。”
“啊,三日月殿!”
得知了寻找的刃的去向之后,长曾祢眨了眨眼睛,不再担心,立定开始和内番回来的三日月说话。
……
天守阁。
干燥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从地板下浮上来。
这座本丸的主人并不拘泥于传统审神者的生活方式,灵力随材料幻化给每间屋子铺了地暖。
凛音一下一下怼着手里的羊毛毡,此刻也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刀帐上显示他的疲劳值很高,大概,来了这里以后就没好好睡过觉。”
“原来如此。”
长发的太刀呢喃着,打着哈气伸手帮倚在一旁的刃挽了挽头发。
“多亏了你把他带来,不过,敛光看起来也好困啊。”凛音笑眯眯地说道。
“我是这样的……”
敛光司低迷着眼睛继续戳毛毡乐,“以前下雪时候他们都不敢叫我乱跑。”
“我这屋里暖气足,敛光困的话也可以睡一会。”
他这才反应过来审神者打趣的善意,于是也笑笑,“主殿还是先看看没完工的毛毡吧。”
审神者日前买了很多羊毛团,想要趁下雪的时候,送给每个刃一只毛毡球。她叹了口气继续戳她的毛球,只是到底没忍住,继续看看对面的两只挨得很近的魔术沙发。
她安慰自己只是要照着两人的眉眼戳毛球,才不是想看刀刀们友爱贴贴。
对面的鹤丸国永侧仰着身子,大半个脑袋都掉到敛光司怀里。白色的脑袋存在感极强。
凛音又小小叹了口气,关心本丸的健康状态可真难。
鹤丸国永好不容易的睡眠状态来源于满屋子的暖意和天守阁充足的灵力,除此之外,还有一道灵契。
此时此刻,灵契的两位主人无限地贴近,相连的两段灵力源头传递源源不断的存在感,平稳安定。
凛音又看了看睡的安稳的刃。
此前她从未想过这两位待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官方介绍没有共通点,已展出的故事也没有交流。
“敛光,之前同鹤丸认识吗?”
鹤丸国永的一只手早就滑下去,落到了长发太刀的一膝上,而先前捏在手里的那根针也早就被贴心的抽出来,安静地在桌上躺着。
他很会包容。
凛音想。
若他面对的是振正常的鹤丸国永,那大抵永远不会被惹生气。
而这是振特殊的鹤丸国永。
他同包容的相遇,
像久逢甘霖,生病的人得抓紧自己的药。
敛光司轻轻笑了一声:“其实有的。“他手上动作不变,像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又像是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那时候爱闹,我同他打了一架。”
哦,凛音想,那便是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