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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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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教学楼有五层,重点班在顶层最角落,接壤办公室的那间。
班里三十名学生,二十九个稳一本,半数以上稳双一流,前五名冲刺清北,其中沈译驰是被老师捧在心尖上的准状元。
而姜织则是唯一一个意外。
她上学期期末考的成绩已经掉出一本线。
沈译驰回到教室时,还未上课,学习氛围已经很浓烈了,也有没学习的。
史唐手臂挂在椅背上,跟他闲聊:“你真一个人在出租屋过的年?怎么没叫我们过去?好歹能热闹一点。”
沈译驰不意外这消息是怎么传开的。
盈高附近的那个房子是方便高三备考租的。年初一睡醒开门拿外卖时,正碰见对门住着的以前在盈高任教的优秀老师出门拜年,再进门没等拆外卖,就接到老班打来关心他的电话,便知道这消息估计在老师间哪个群里传开了。
开学后某个老师再在班里激励学生时一提,全校很快会知道“高三那个学神过年都不放松学业”。
听史唐描述的跟他猜的八九不离十,沈译驰接了句:“年夜饭还是在别墅吃的。本来要叫你们的,临时改主意去崮山上呆了几天,刚回来。”
沈译驰提完就后悔,这不是把话题丢到史唐嘴边要人提,实在是不想再解释一遍自己这桃色的无妄之灾。
不过史唐不是周淮,大概没绕过这个弯,只提了一嘴“哦去拍那个移动电源的推广了吧,我刷到了,你用无人机航拍的视频我也刷到了,满山的雪,艳阳一照,真震撼!”
话锋一转,又绕回他家里的事上,史唐只知道是吵了一架,具体因为什么就不知道了:“要我说,你比你弟出色得多,长相上更是集合了他俩的所有优点,带在身边不更有面子。你弟那个闹腾任性,还矫情的劲儿,丁点儿苦也不能吃,怎么就那么讨大人喜欢。”
沈译驰已经适应家里的偏心现象,并习惯别人对此的疑问,毕竟知道这事的都是亲近的几个,他没什么好遮掩的,直白说:“嘴甜呐。”
刚开学,人人课桌上便迅速摞满书本,视觉上比放假期还要多。
沈译驰出去不到一刻钟,各科课代表陆陆续续发下来二十份试卷,他对此习以为常,按科目整理着。
史唐手里的笔,他熟练地换好替换笔芯,把用空的那根嗖一下丢进窗台一角的废弃笔筒里,里面已经攒了很粗一捆用完的笔芯,只是他和沈译驰高三半年的冰山一角。理科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字要写啊!
史唐愤慨着,不耽误闲聊:“撒个娇就叫嘴甜了。要说为人处世,你不比七八岁的小孩更有眼力。”
往日没见史唐为他的遭遇打抱不平,毕竟不是头一天听说了,每年都得旁观几回。沈译驰瞥他一眼,直觉不对。
他把理好的试卷收进桌洞,只留一份数学的在桌面上铺开,第一节语文,能边听课便把试卷给写了,眼神看似波澜不惊,锐气里藏着几分心知肚明:“做亏心事了。”肯定句。
史唐咽咽唾沫,假装新换的笔芯难用抡着胳膊在空中甩了甩,不动声色地往另一侧挪。
就知道瞒不住他,史唐躲不过,硬着头皮道:“那什么,真不是我卖的你。”顿了下,纠正,“好吧,我不是故意的。”
他叹气:“之前卢悦送了我一张我找了很久的喜欢歌手的限量款专辑,还是签名的。她拿着你做电子产品分享的微博账号问我是不是你,你看,是她先猜到的,我就顺水推舟没有否认。”
因果有了。沈译驰深深地剜了史唐一眼,问:“那你倒好意思说。专辑呢?”
“哥,有市无价啊,我这学期给你做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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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里班级呈S型排布,十班在四层东头。
姜织头两年是十班的,和同学关系处得不错,自打转到一班后,回来的就少了。
她对外界声音承受能力还算可以,但吴桐雨不爱听同学们对姜织并无恶意却刺耳的讨论,会刻意让她避开。
两人站着要分别的楼梯口附近,借宣传栏挡着时不时灌过来的冷风,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一份草莓蛋糕。
“卢悦现在把这条朋友圈删了,好像是有沈译驰的迷妹在背后骂她倒贴。”吴桐雨本打算把合照找出来给姜织看,翻了两遍都没看到。
姜织见她点开卢悦朋友圈里其他时间发的照片。
有一张是她艺考报名照,素颜状态下,额头饱满,五官精致,很端庄大气的长相。
她随口为她正名:“她人其实挺不错的。”
吴桐雨知道姜织和卢悦是一个古典舞老师,收起手机洗耳恭听,顺便接走她手里的蛋糕。
姜织把手抄在口袋里防御寒,细声细语地说:“她妈妈和唐老师私交很好,爱炫耀,张扬外露,长袖善舞笼络人心的那类大人。有几回她在现场看课,为了让老师照顾自己女儿会有意无意地排挤其他学生。但卢悦跟她妈不一样,很纯粹善良。会真心地称赞比自己表现优秀的同学,没有嫉妒心。我记得有个女生肩膀处有块胎记,容易不自信,卢悦看到后说像是蝴蝶,很漂亮的。她就是那种大大咧咧,又直白天真的性格。”
“唔……”吴桐雨说自己印象里的事,“我记得听你妈说过,当时在舞蹈班里,卢悦跳得一般,老师都会会夸,而其他学生表现得稍微差点,就会被挑剔。”
“那是小时候了。卢悦要兼顾跳舞和好几样乐器,还练书法。唐老师大概是知道她未来不靠这个升学、谋生,所以比较宽容吧。”
姜织一想到待会回教室要开始紧锣密鼓的复习,便把跟好友闲聊当成放松,因此多说了几句,“不能说她跳得一般。我感觉跟她家庭环境有关,她家人对她是鼓励式教育,让她有底气相信自己‘已经很好’,挺天真烂漫的。你看,她联考能拿到四个学校的专业第一,说明她现在变得很优秀了。”
吴桐雨知道闺蜜善于发现别人身上的闪光点,也愿意承认,只小心打量她一眼,怕她因为卢悦和一张的事不开心,扬声宽慰:“你也很优秀的!成绩提高得这么快,升到重点班,多励志啊。你现在跟沈译驰也算是近水楼台。”
姜织要避开一股突然吹来的风,偏了偏头,恰好看到宣传栏上沈译驰的照片。
照片中,少年容貌俊美,神采奕奕,极为出挑。加上他有四门是学科标兵,被看到的几率实在是太大。
姜织知道闺蜜担心什么,平静地收回目光,语气坦然:“我之前跟你说过,最近也想了想,我对沈译驰的感觉……更多的是欣赏。大概不是喜欢。就像你跟我说起他们露营合照,我并不会吃醋,反倒觉得他们般配,愿意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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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高考还有一百来天,学校没给学生从假期到课堂的过渡时间。
剩下半年,没有新的知识点需要吸收,课程安排简单得要命,考试、讲试卷,再考、再讲。
重点班的试卷难度大,老师讲评试卷时只挑重难点,讲得快。
姜织跟大家的进度要吃力些,但对于沈译驰、史唐这类试卷错误率偏低的学生,试卷上铺着新的习题卷,一心二用,选择性听。
“下午打会球吧。”史唐从窗外收回目光,见沈译驰目光是落在试卷上,笔杆微晃在解题,另只手捏块糖果,用牙咬开包装,把糖吃了。
看样子他也写烦了,心情一不爽,就得吃糖。
史唐还没从假期的节奏中出来,也无聊:“给我块。”
沈译驰手往口袋里一摸,抓出来一把放在两人桌子中间。薄荷硬糖、水果软糖、大白兔奶糖、花生酥糖、还有一块棉花糖……史唐随手拿了块,见沈译驰手腕一捞,把剩余的都收回去。
高三生娱乐活动少,史唐咬着薄荷糖提神,把跟沈译驰闲聊当作解压:“身上随时装着糖,为了哄你弟?”
七八岁的小男孩,能玩的东西多,糖的吸引力约等于零。沈译驰跟他的相处模式互呛居多。
笔杆在他指间转了两圈,手指修长干净,骨节明显,他皮肤在男生中算白的,手背青色血管凸起明显,隐在袖管下的手腕看着很有力量感。
他心算完结果,勾出答案,轻飘飘说:“我哄自己。”
“娇贵。”周淮总这样评价他,史唐学了来,但想想其实不准确。
沈译驰面不改色,注意力落在题目上,说得漫不经心:“有句话不是说,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我小时候不讨喜,没吃过几块糖,现在有条件了,就多吃点。”
“……”
沈译驰给人印象硬朗直率,但生活中要细致讲究些。
周淮总说他强迫症洁癖难伺候,史唐观察也确实是,课桌物品永远是最整洁的,把自己拾掇的清爽利落,但他的龟毛特质从不会影响到身边人,他永远是个很百搭的人,出租屋也好,露营住帐篷也好,他没挑剔指责过环境一次。
哪怕沈译驰优秀得与人生出距离感,但实际跟他相处过的人,都会说他性格nice,很会做人。
所以沈译驰说自己小时候不讨家里人喜欢,史唐是万万不信的。大过年跟家人吵架是特例,毕竟是沈译驰挑事在先。
史唐觉得沈译驰学累了逗自己玩,啧啧出声:“这可怜见的,你就装吧,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要不是我认识你,我就信了。你幼稚园时珠心算全国冠军,学钢琴大提琴架子鼓、跆拳道、小学时用编程设计的作品在国际上获金奖,初中奥数,高中进国家队,夏令营竞赛,哪次没拿过成绩。就算你是领养的,大人也不会不待见。”
沈译驰笑笑:“领养倒不是。”
“所以啊。下次编点可信度高的再装忧郁。”
沈译驰推开试卷,活动着脖颈,目光直直地盯着正前方,没落到实处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怪我,被表象迷惑低估了你的分辨能力。”
“靠!你说谁看上去不太聪明呢。”
闲扯了会,史唐打算接杯水,再继续刷题,起身扫到后门口时,抬臂撞了下沈译驰的手肘一下。
“幼不幼稚。”沈译驰被撞得写错个字,扭头见史唐冲他斜后方使眼色。
他茫然朝另一侧转头,是个生面孔,只听史唐低声解释:“这是杨霄牧的小弟,来找姜织的。”
姜织没在教室里,那小弟托同学把一杯奶茶放到姜织桌上,临走前,朝座位冲着后门的沈译驰和史唐看一眼,好像要确定他俩在这似的。
史唐摸摸下巴,说:“什么情况,杨霄牧要追姜织?”
杨霄牧是校篮之前的队长,已经被保送的北京的体育大学。上学期末沈译驰史唐就是跟他一块打的篮球,作为对手。
沈译驰没表现出兴趣,不接茬,这个话题也就中断了。
因为上学期姜织跟沈译驰表白过,四舍五入算是和他有关,史唐刷题间隙,时不时会嘴贱地转播一句——
“姜织回来了,看到奶茶了,但没喝。”
“一节课过去了,还是没喝。”史唐不忘点评,“你说杨霄牧这招是不是很贱,这样一弄,女生要么收下,要么还回去。收下就给了对方再进一步的暗示,还回去妥妥有了再接触的机会,高啊!”
又过了会。
“她拎着奶茶过来了,是要丢垃圾桶吗?诶……”
沈译驰想捡起手边的橡皮塞他嘴里,再次被史唐提醒看过去。姜织从旁边经过,站在后门处。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把那个小弟叫了来,只见她手腕一抬,把奶茶还回去。
因为她背对着教室,看不清神情,但说话语气冷冰冰的,不太客气:“麻烦从哪拿的,还哪去,并且带句话:‘东西不要乱丢,我不是捡垃圾的。’”
干干脆脆,划清界限。
…………
冷天里,教室的门多数时候是关着的。一开一合间,只飘进来这几句话。
史唐屏息听清,反应了几秒,感慨:“这话说得有深度啊,谁能分得清‘垃圾’这词指的是奶茶还是杨霄牧。”
室内暖气还没停,暖烘烘的,刚灌进来的冷空气很快消散。史唐垂头写题时,还在揶揄:“别说,这姑娘对异性的态度跟你很像,绝不暧昧。”
“你挺懂?”沈译驰瞥他一眼,余光看到姜织没多跟人交涉,很快推门进来。
史唐吹了吹额前的头发,自谦道:“一般吧,毕竟身边有周淮这个风流浪子,耳濡目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沈译驰过去没觉得史唐话痨成这样,看来高三压力真的能把人逼疯。
就这么巧,他回撤视线的动作慢了半拍,对上姜织进门时望过来的。
门处于半开的状态,教室里、走廊上的声音大杂烩似的混在一起,说不上多吵,两人谁都没有受影响。
姜织样貌清丽,身形比例很好,肩背笔直,手长腿长。
沈译驰母亲和姥姥那边有不少亲戚专攻舞蹈艺术,知道像她这样手腕过档的高挑身型是天生的舞蹈苗子。
他依稀记得高一还是高二的时候,姜织上台表演过节目,他不记得演出的内容,只记得周淮跟史唐聊天时提过,
姜汁长姜汁短的,他不吃姜,因此对这个名记得很清。
冷风灌进教室时,沈译驰几缕发梢扬起来,让英俊立体的五官平添了几分凌厉气质。
他眉眼本就锋利深邃,盯着人是有种不容置喙的审视意味,轻易能把人看穿似的。
可细究起来,他只是冷淡地看人一眼,不该有什么多余的解读。
他跟同性相处得比较自在;是个对异性距离感很强的人,会很明确地疏远,并不在意言行直白得令人尴尬。
姜织觉得自己大概是受他行事风格的影响,对杨霄牧的示好如此痛快地冷落,不留丝毫旖旎。
四目倏地撞上,两人眼神里本没什么特殊的想法,一个比一个冷淡,各自对对方的情绪却不少。
但在外人看来,这唐突的对视,不过发生在一瞬。
这瞬太短,姜织笑一下都来不及,顿足就显得刻意了,两人分明没什么要说的,也不该有什么疑问。
在史唐逮到两人交汇的目光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迅速错开。
她顺过道往前走回座位,沈译驰则正回头,如先前一般恣意放松地看试卷。出题老师是不是梦游了,这个题型连着用了两张试卷,连考察的知识点都一样。
沈译驰没什么耐心地分神,拿起桌角的魔方偷闲放松手指。
史唐只是想看看外面对话结束没,发现姜织已经进门还吓了一跳,冷静后执着地和沈译驰讨论:“你看见没,她刚刚那眼神什么意思?”
要周淮在这,肯定会说:人家本能地看喜欢的人呢,这都不知道,活该你单身。
但他问的是沈译驰,沈译驰嘴里真话也说得像假的,调侃的话信手拈来。
“可能是听见你不止看透她,还拆穿她,来警告你小心一点。”沈译驰闲闲道。
“她听见了?不能吧……”史唐自我怀疑一会,没被完全套路住,直击关键点,“她明明看的是你。”
沈译驰目光落在试卷上,拿着魔方的手灵活拨动着,手指白净细长。
在他利落复原六个面时,史唐开口:“你不是最自恋,这次竟然没意识到?追求者雷达失效了?”
沈译驰过于出名,在校园内回头率颇高。
别说他了,连作为好友的史唐都见怪不怪。直到有段时间同学间传沈译驰常去十班是为了找某个女生,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周淮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一起起哄。
沈译驰嫌烦,也不想影响女生的名声,之后会刻意避开跟追求者、包括疑似追求者的接触。为此他没少被周淮调侃是什么男德标兵。
沈译驰慢慢悠悠,再把魔方还原回最初被打乱的状态,才搁回桌角,说:“我这不是在等你先说。”
史唐被套路后咬牙切齿,无奈又认命地评价他:“你这人,不仅自恋,还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