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盐饼干》折几祈愿

16、海边

　　　　阮知诸联系阮南湘是在来到郁城的第二天早上。

　　阮南湘没有请假或旷课，上完已经是中午，她去阮知诸发来的地址见他。

　　阮知诸今年上初二，在学校里拉帮结派不学好，被强行休学了。林秀很惯着阮知诸，带阮知诸离开学校的还理直气壮地说是学校没教好孩子。林秀从来都是如此，事事已阮知诸为中心。

　　“姐。”在见到阮南湘的时，阮知诸肉眼可见地欢喜。

　　阮南湘对这个弟弟本能地畏惧，因为在他面前她从来不讨好，即便她年长。

　　“你来怎么不跟妈说？”

　　“妈肯定不让我来。”阮知诸指饭店的招牌，“姐，你给我买这个吧，大城市的饭菜肯定跟我们那个小城镇不一样。”

　　城市里的小饭馆跟城镇里的饭馆味道差不多，但价格差很多。

　　阮南湘出门身上没带有现金，微信里的钱也不是很够，她纠结了番，还是买了个单人套餐给阮知诸。

　　这是阮知诸第一次来郁城，吃得好些倒也没什么，吃得低廉了反倒显得她这个姐姐做得不称职。

　　阮南湘坐在阮知诸对面的餐椅上，见他吃得狼吞虎咽，她向服务员要了一瓶饮料。

　　阮南湘问阮知诸，“你昨晚住在哪里？”

　　“住在我网友家里。”阮知诸戴着塑料手套扯了个大鸡腿的皮，稚嫩的脸颊挂满认真，“姐，我不想读书了，我要跟我朋友一起创业。”

　　阮南湘只觉得阮知诸天真，“你那个网友靠不靠谱，你都不知道人家底。”

　　“我跟他认识半年了，人家对我很好。”阮知诸继续说道：“姐，妈没读过什么事她不理解我不支持我，你读过那么多书懂那么多道理肯定也会支持我的对吧？”

　　“请问人家为什么会觉得你一个连初中都不能老老实实读完的人有用？”阮南湘自幼就知道读书苦。但是，现实就是这样，要么拿最高学历拿最高工资，要么拿低学历活在底层被人瞧不起。不读书，是底层的底层，思想被束缚，随时随地都会是别人嘴里人间的悲哀。

　　阮知诸晃着腿，不愿意再跟阮南湘透露更多消息。在他看来，阮南湘跟林秀一样，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不懂得考虑他人。

　　阮南湘发信息给林秀告诉她地址，没多久林秀就寻了过来，拉着阮知诸又心疼又恼火。

　　阮知诸初来乍到，想见大城市的风光。来都来了，林秀也不管束着他，把阮知诸丢给了阮南湘。

　　阮南湘很无奈，“我还要上课。”

　　林秀反驳，“上课有你弟弟重要？”

　　阮南湘一噎。

　　阮南湘下午去书馆打工，阮知诸也跟着，他在店里拿着阮南湘的手机打游戏，一整个下午抱着手机不吵不闹。

　　即将到下班的时间点，纪途开车来书馆这边，同行的还有陈安。

　　陈安一进门就觉得口渴，点名道姓让小铃给他做杯蓝莓耶耶。

　　即将闭店，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阮南湘收拾干净桌子，将橱柜和工作台都收拾了遍，脱下围裙换上那件长款的蕾丝外套，与米色裙子是一整套的。

　　纪途将电脑的电源拔掉，他看向阮南湘，“收拾好了？”

　　“我擦个口红。”

　　阮南湘从包里拿出一根口红，举着发烫的手机照着抹上唇釉。

　　陈安没正形地靠着吧台，疑惑地问小铃，“谁家的孩子落这了？”

　　小铃用眼神回应，示意那是阮南湘带来的。

　　纪途注意到二人的眼神交流，他低声问阮南湘，“你弟弟？”

　　阮南湘抿了抿唇，将橘调色彩晕染开，她慢半拍地点头承认，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给他手机玩，他不会闹事的。”

　　纪途看着抹完口红气色提起蓦然有了一种怦然悸动的阮南湘，他抬了下眉眼，抬手将陈安给招了过来。

　　陈安手里拿着杯蓝莓耶耶，“咋了，老板？”

　　纪途伸手指着坐在椅子上朝他们直勾勾看的阮知诸，“你帮忙带这孩子两天。”

　　陈安摆手，“我一个单身狗，带这么大个孩子不好吧？！”

　　“给你补贴费。“

　　“我不要，一个小破孩哪里有我的人生大事重要。”

　　阮南湘抬手扯了扯纪途的衣袖，“要不带上我弟弟吧，把他托付给其他人我不放心。”

　　纪途蹙眉，显然是不悦。

　　这时，陈安凑了过来，“你们这是商量这要去哪里？怎么不带上我跟小铃？”

　　阮南湘看着纪途，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我们几个人一起去吧？”

　　纪途：“……”

　　小铃似乎也很感兴趣，放下手里的事情凑了过来。

　　三个人眼巴巴地盯着他，纪途到底还是勉强同意了，他落拓起身率先去了车上，沉着脸扔句，“随便你们。”

　　店里搞完卫生，阮南湘拿起流苏包挎身上，就去外面跟纪途一块。

　　纪途在打游戏。

　　阮南湘瞟了眼他的手机屏幕，看他玩的英雄头上挂着个辅助，阮南湘愣了下，随口一说：“在带妹啊？”

　　纪途没看她。

　　僵持片刻，阮南湘低声细语，“如果你要是不想太多人去的吧，我们自己去也行。”

　　阮南湘选择了让步。

　　纪途偏头看着阮南湘，面无表情地切出了游戏，他将手机扔一边，指尖摁下操控台上的按钮，窗户彻底落下，一阵冰冷的风灌了进来。

　　阮南湘拢紧外套，蕾丝外套坑坑洼洼都是破洞的修饰，并不足以御寒。

　　紧接着，窗户又合上，彻底将那股寒冷阻挡在外。

　　阮南湘在心里默默地抱怨着，随后，她就听到纪途低声说，“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就不让掺和太多人。”

　　恋人都喜欢二人独处，而不是需要几个大灯泡在那碍眼。

　　阮南湘默默地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以前跟陆则闻在一起的时候，陆则闻几乎是事事以阮南湘为先，只要她说不，他就认。现在跟纪途在一起，她略显被动。

　　十分钟后，小铃跟陈安也上了车。

　　小铃坐在后座的最旁边，左手边就是陈安跟阮知诸。

　　陈安问，“老板，我们这是要去哪？”

　　纪途：“把你们这群人给卖了。”

　　阮南湘看了眼他，不禁勾起唇。

　　陈安感到莫名其妙，看纪途脸色不太对劲，“我最近我也没惹到你啊。”

　　小铃将座椅调低，从包里拿出眼罩戴上，“安静些。”

　　阮南湘回头看了眼小铃，跟陈安不约而同闭上了嘴，不再打扰小铃。

　　目的地是海边。

　　海边附近有民宿，纪途订了三个房间。

　　首先是去民宿吃晚饭，顺便将东西放在民宿里。附近有歌手在举办露天小型音乐会，人来人往，带太多东西不方便。

　　阮南湘是跟纪途一块的，陈安识趣地带着阮知诸，小铃若无其事地跟着陈安，吃完饭后三人就一块离开了。

　　阮南湘随着纪途去结账，她跟在纪途旁边，略有些不安，“要不，等会儿再多订一个房间吧？”

　　“已经满了。”纪途说。

　　因为音乐会的缘故，附近酒店和民宿都满房了，不仅如此，就连饭馆的位置也很少有空余，需要预约的基本排满。

　　阮南湘埋了埋头，觉得有些羞耻，“那总不能，我们一起睡吧？”

　　纪途蓦然停下脚步，抄在口袋里的手抽出往她头上轻轻敲了下，“想什么呢？你不是要回学校？”

　　阮南湘顿时醒悟。

　　紧接着，阮南湘就听到纪途说：“我们还没到那时候。”

　　阮南湘十分赞同地点头，“我也觉得。”

　　纪途睨了眼她。

　　啧，这乖巧劲儿，突然就不觉得了。

　　海边温度较低，阮南湘跟纪途在海边逛了会儿，海风淡咸，吹起了鬓角的碎发，散着头发的阮南湘感觉自己变成了个女鬼，不得不将头发扎起，梳子不在身边，用手随便抓了抓绑了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

　　阮南湘今天穿衣有点成熟，乍一看，那股温柔劲儿还挺符合她这个年纪。

　　走到小吃街，阮南湘就闻到了烤红薯的味道，已是五月，烤红薯成了一种稀罕物。阮南湘要了个烤红薯，对半分留了一半给小铃。

　　纪途买了两杯热饮，递给阮南湘一杯。无意间碰到她毫无温度可言的手，他顿了下，边付款边问问她，“很冷？”

　　阮南湘迟钝了几秒，“还好。”

　　烧烤区有火源，稍微暖和些。纪途买了两盒肉松丸子，就跟阮南湘去音乐会那边。

　　露天音乐会算不上多捡漏，观众席是台阶，阶梯式的观景视野宽阔。

　　阮南湘跟纪途坐在了倒数第三排的最旁边的位置，她对架子鼓不是很了解，听着只觉得震撼。反倒是纪途，从坐下的那刻目光就再也没有偏离。

　　想来，他应该是一个热爱音乐的人。

　　阮南湘喝了口热奶茶，拿勺子静静地吃着烤红薯。

　　音乐会在快散场的时候，小铃在工作群艾特纪途和阮南湘。

　　“我们在小吃街的烧烤摊这边吃东西，你们要过来吗？”

　　阮南湘用手肘撞了下纪途的胳膊，随着纪途垂下视线来，她把手机屏幕呈在他眼前。

　　纪途看完信息，应了声嗯，“走吧。”

　　阮南湘穿着裙子不方便，坐下时一直到现在都保持着曲腿的姿势，腿部麻木仿佛没了什么知觉，她使不上劲站起来。

　　纪途见状，伸手将阮南湘扶了起来，帮她提着手里的东西。

　　纪途臂力有劲，几乎是提着阮南湘的。

　　阮南湘觉得很是不好意思，因为她看起来就像是被拢在纪途怀里一样。她不争气地红着脸道谢。

　　“很热？”纪途突然问，

　　阮南湘很是不自在地打着掩护，“有一点点。”

　　纪途眯起眼，像是对她的回答半信半疑。

　　小铃跟陈安在小吃摊这边等了有一会儿，见两人缓慢赶来，她不由得怨了句，“怎么那么久。”

　　纪途扶阮南湘坐下，望了眼周边，“吃什么？”

　　阮南湘摇了摇头，“有点饱了，不用买太多东西。”

　　纪途点了下头，坐在阮南湘旁边。

　　陈安将关东煮推到纪途面前，手里还拿着根串，“老板，来点？”

　　纪途拿了跟签，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阮南湘忽然注意到了件事情，左顾右盼许久，她着急问陈安，“我弟弟呢？”

　　一提到阮知诸，陈安脸色顿时就变得厌烦，“拿钱买串去了，你这弟也真是的，还真是自来熟，都在我这薅了两百块钱了。”不过才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况且，吃住纪途都安排好了。

　　阮南湘在微信上给陈安转了两百块钱，满脸歉意，“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陈安拿竹签戳着面筋，咬牙切齿地道：“南湘我劝你，打弟要趁早。”

　　阮知诸从来都是打不得骂不得，阮南湘稍微对他说句重话，林秀会让她两天都不准吃饭。

　　想到这，阮知诸回来了。

　　端着盘烤鱼，烤鱼上面放满了烤串还有一杯可乐。

　　要知道，阮知诸身高才一米六左右，人不算瘦，但绝对吃不了这么多。

　　阮南湘震惊地看着吃力端着盘子的阮知诸，心里忽然发哽，“吃不完买这么多做什么？”

　　“有钱啊！”阮知诸得瑟着。

　　因为买这些东西的钱，是他说几句话就拿到手的。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眼看着阮知诸越走越近，阮南湘伸手想要去帮忙。

　　突然，阮知诸不知脚下是不是绊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忽然往前扑，手里的盘子如同扔篮球似的呈现出一个抛物线向前砸。

　　站在正前方的阮南湘根本来不及躲，烤鱼的汤汁和各种配料落在浅色系衣裙上，小米椒、可乐液体黏在衣服上，一瞬狼藉，好在那些东西温度都不算高。

　　阮知诸忽然大笑起来，“你真搞笑。”

　　纪途起身将阮南湘拉到一旁，他捏着她后颈强迫她抬起头，意料之中，眼中氤氲着水汽，透着几分倔强。

　　他松了手，低声说对她说了句没事了。

　　衣裙大面积沾染着污秽，单是纸巾已经没法处理。

　　纪途弯腰将阮南湘打横抱起，转头看向陈安，语调渗人，“陈安，送他回去。”

　　陈安本就不满阮南湘的弟弟，这么大个孩子还跟小孩子似的无理取闹，他不会觉得自己是孙悟空有捅天的本事吧？！

　　“她可是你姐姐，一句道歉都不讲，什么人啊这是！”

　　陈安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随意将纸巾揉成团丢在桌上。

　　小铃无奈地摇了摇头，去小摊随便扯了两个袋子打包桌上没吃完的食物。

　　纪途把阮南湘送回了民宿，让老板准备了套干净的浴袍让她先穿着。

　　阮南湘洗澡的时间很长，大约有一个小时。出来的时候 ，浑身冒着水汽，一双漂亮的黑瞳眼眶红着 ，有肿的痕，不难看出是哭过的。

　　纪途坐在床边，燃着火光的烟放在烟灰缸里细细碾压，他嗓音低凛，夹杂着股强势之意，“你对你弟弟很包容？”

　　阮南湘默了默，低头把玩着浴袍的带子，“我也不想。”

　　但有些东西，它养成了习惯。自从阮知诸出生之后她就是被压着一头，她只要稍稍反抗，林秀就会对她破口大骂。在所有人眼里，她的存在过于飘渺，只要是关于她，不论什么事都不值得一提。

　　纪途盯着阮南湘，抬手向她招着。

　　阮南湘会意，走了过去。

　　等她站定在纪途跟前的时候，纪途忽然将手伸向她的腰处，一言不发将她带到了他左腿上，男人双腿张着，她并拢双腿，臀下肌肉坚硬有力，她感到局促不安。

　　纪途看着阮南湘不停颤抖的睫毛，唇角扬起一个很淡的弧度，“你能不能硬气一点？”

　　阮南湘以为是在男女之间的事情上硬气，柔弱地摇头。

　　纪途低笑了声，像是逗弄成功，餍足后的满意表现。

　　阮南湘两手搭在膝盖上，看了看纪途，男人五官硬挺俊逸，成熟男人味有些重，她知道纪途生得好看，没有过多执着于纪途的面相，而是在等，等纪途发话。

　　可不安地在他腿上坐了起码三分钟，阮南湘始终没有纪途开口。

　　阮南湘抠了抠手，轻声细语，“我想去洗把脸。”

　　“你去。”纪途眉梢挂着几分闲散的笑。

　　阮南湘看着纪途意思显然的脸，喉咙像是想发出声音却没怎么也没发出来，她起身离开，搭在腰上的手顺其自然地也脱离，腰部忽然松了下来。

　　阮南湘顿时如释重负，在纪途看不到的角落，重重地叹气缓神。

　　像是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