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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狗血当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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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农历大年三十,除夕夜,旧年的最后一天,陆诀被电话叫进医院。
门口人来人往,却意外冷清,大概因为医院里本也有不允许大声喧哗的约束,消毒水杀灭了廊道内的新年气氛。她怕冷,哆哆嗦嗦挤着电梯哈气,用冻僵了的手去签知情同意书,交钱,办理住院。
在而后漫长等待麻药苏醒的时间中,陆诀才渐渐感到可笑。
她缓过神,从病房出去,在大门口点了根烟。
腿软,蹲下。手抖,把烟叼在嘴里,发现烟蒂仍在高频的上下摆动。
她已经一年没见梁清了。
准确说,他们已经分手一年了。
在医院里见到前女友绝对跟喜庆不沾边,陆诀骂了自己八百轮回,心说倒霉,她都不记得在医院登记过紧急联系人这件事。
梁清出车祸晕倒需要手术,医院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来签字。
手机放在外兜里,振动不断。陆诀烦躁的掏出来想挂断,看见来电名字的那一刻泄气。
跟现女友第一次约会半程就着急忙慌的跑出去,谁也不可能心大的不管不问,她认命滑向接听,“喂?”
“喂,陆诀,你出什么事了吗?”听筒里声音温和又急切,“在哪?我去找你。”
哈气氤氲,寒冷乍的陆诀嗓子有些痒,“没事,我朋友出了点事,我来处理一下,你不用来。”她顿了顿,头脑似乎被冰醒了,想起今天滑稽的几乎像场闹剧,“不好意思,第一次约会就发生这种事,下次我约你。”
女友通情达理,“没事,你要有急事先处理,如果需要我给我打电话,我能帮忙一定帮。真不用我过去?”
“真不用。”
让现女友去照顾前女友算个什么事。
挂断电话,陆诀继续在院里蹲着挨冻,直到被扫雪的保洁提醒这里禁止吸烟,才熄了烟磨磨蹭蹭的往住院楼走。
保洁在后边清理她的一地烟头,态度不好的骂现在年轻人真没素质。陆诀理亏,也没心情理她。
上三楼,梁清躺在最里边。
陆诀面无表情的抄着手,口袋里烟盒却被揉搓的发软,在门口徘徊了一会才进去。
梁清还没彻底过麻醉劲,听声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来人是她,软软的撒娇叫她,“陆陆。”
这称呼几乎把她拉回恋爱时。陆诀楞了下,“什么?”
搞什么,分手八百年了叫这么亲密。
梁清眨眨眼,没觉得什么不对,抬手想要去抱她。
她手臂骨折,正打着石膏,这动作结实把陆诀吓了一跳,连忙去摁她的手,“你骨折了,别乱动。”
被提醒了才发觉,梁清嘶嘶抽了两口冷气,仍眼巴巴的望她。陆诀正没好气的摇床,被她注视的不自在,微微撇过脸去,却听上方声音轻轻问她,“你怎么不抱我……”
她懒得理,左耳进右耳出。
对方声音更委屈,“陆陆,你怎么突然这么冷漠……”
不抱她?还冷漠?陆诀忍不住冲她,“你有病别跟我发病,你以为我想来照顾你?”
态度恶劣,梁清在病床上呆了一回,似乎不懂她的意思。
陆诀没多废话,直接从床头拿走她的手机,“密码。”
“你生日。”
不是早改了么。陆诀奇怪抬眼瞟她一眼,手上依言输入数字,手机一震,解锁失败。她想着梁清刚受伤,身上缝针的缝针,打石膏的打石膏,忍住了没把手机扔过去,“错误。”
“不会吧?”梁清探头,脸色有点茫然,“1210,我记错你生日了吗?”
陆诀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对着又输了一遍,仍然显示错误。
梁清比她还奇怪,坚持就是这串数字,“我没设过别的密码。”
跟麻醉还不清醒的病人没什么好计较的。陆诀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火,握住她的手挨个识别指纹。
右手食指,手机应然开锁。她开始翻阅梁清的联系人,准备打电话给她熟悉的朋友来接手,刚开始就结束。
梁清通讯记录比手术消毒室还干净。
陆诀无语之余,忍不住讽刺。
梁清爱玩,说话暧昧,他们恋爱时共享手机,心里有数,可看到跟别人聊天心里总不会太舒服。
所以她经常删通话,偶尔保存的聊天记录也都是工作,不知道现在是习惯成自然了呢,还是新谈了女友怕她查岗。
陆诀把手机还回去,“你朋友我都不认识,你自己联系,钱我给你垫上了,之后……”她其实不想再跟梁清有交集,又想那两万多块钱不能平白丢了,“我把支付宝账号给你,有钱了记得还我,分期也行。”
梁清没说什么,翻了遍手机,拿起来左看右看,半晌犹豫,“这好像不是我的手机。”
都能指纹开锁,怎么可能不是她的手机?
“我没心情跟你闹,你赶紧叫人来,不然我走了住院缴费你自己来。”
真好笑,她看她手臂骨折不方便,念大家还算是朋友才留下来照顾,倒叫梁清抓着不走了。陆诀心底生厌,说服自己不要在前女友面前掉格,但语气难免急躁。
梁清垂下头,讪讪道,“我没骗你……我真不认识这些人。”
她示弱,陆诀跟她相处多年,终于察觉到她似乎真的没在装。
愣了愣,脑海中有个不好的念头闪过。
医生不是说有血块但不要紧,过段时间就会自行消散吗?敢情这是天降狗血。
陆诀心里瞬间没底,试探着问梁清,“你今年多大?”
“啊?”
陆诀着急,“啊什么!问你年龄!”
梁清被她吓到,感觉自苏醒以来对方对她的态度就冲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此时更像只炸了毛的刺猬。不敢再去碰她,乖乖答,“二十二。”
靠。
真就狗血淋头了,小说电视剧里的古早桥段也叫她倒霉碰上。陆诀僵住,缓片刻,端起桌上纸杯里的水喝了半口,“你认真的?”
梁清照旧点头,她又问,“那你记得你进医院前在干嘛吗?你怎么进的医院?”
梁清努力回想,“好像是在喝酒……对了,就是广告商来找的开门宴嘛。”她头疼,难以想起更多细节,看自己狼狈躺在医院,忍不住猜,“是我喝多了掉坑里了吗?但我记得我喝的不多……”
眼见陆诀面色下沉,她立刻闭嘴,心下惴惴。
他们拍视频才刚起步,好不容易有了广告商愿意给钱推广,这个节骨眼上,她这个主出镜人受伤,视频基本没法拍了。
怪不得陆诀心情糟糕,看起来仿佛衰老好几岁。
换她心情也不会多么美丽。
陆诀当然不知道梁清在想什么,她只觉得头大,一时间不知道该随便打个电话让别人接手,还是再挂个号问医生她这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二十二岁,他们毕业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年。
那时短视频兴起,他们和同样刚毕业的大学生租了个小办公室,拍段子,偶尔搞搞直播。梁清的记忆停留在他们工作起步阶段,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她在这里认识的朋友屈指可数。
陆诀现在宁愿她之前都在撒谎,她只是想逗她玩而已。
习惯性去摸烟,想起病房内禁止抽烟的条例,又只能咬着不点。陆诀沉默了一会,把失忆这事跟梁清一五一十的说了。
边说边观察她情绪,发现失忆本人对此适应能力相当强。
甚至恍然大悟,“原来你看起来老了不是因为我不能上镜愁的,是你真的长了五岁。”
“……”
她担心个鬼。
梁清是那种第二天起床发现末日了,还能先研究一下自己有没有变异出特异技能的那种人。
梁清问她现在还拍视频吗,陆诀点头。现在自媒体仍热,他们吃了早期红利,早早做起来有了粉丝基础,即使数据下滑疲软也是行业头部,尤其带货直播,真是赚的盆满钵满。
打着石膏,额角受伤贴纱布的病人在床上犹豫着问,“陆陆,那我现在还能上镜吗,还是有别人可以代替我?”
她还以为是原来创业时候呢。陆诀停了一下,“你早跳槽了,我不知道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梁清哦了一声,去看她,又在她回看过来的时候掩饰似的咳了两声。
陆诀被她盯得心烦意乱,干脆转过身去,背后却小心翼翼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摆,“那我们……是吵架了吗?我是不是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你别烦我,我都不记得了,我给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没生气你的气,我们也没吵架。”
对方像只楚楚可怜的小猫,陆诀稍微心软。
她只是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更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面对她。
他们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被强行糅合到同一处,怀着莫须有的感情面对眼前的五年横沟。
梁清眼睛亮了亮,复又撒娇,“那你不理我,对我好冷。”
见陆诀不答,神情仍然难看,她敛了一下语气,试探着问,“你现在应该很忙吧,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没有。”
陆诀深吸了口气,到底要跟她说开,“我们早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