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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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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中原中也这次真被气笑了。
说这话的小鬼是不是该看看自己的形象?
卫衣,牛仔裤,蓬松的头发张牙舞爪四处乱翘,发间的耳尖毛粗糙纷乱,五官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有一双圆溜溜的猫眼亮度惊人,一看起来就是流浪在外疏于打理的野猫。
非礼?得眼瞎到什么程度的人,才会对这种小鬼下手!
看穿中原中也的嘲讽,我气呼呼大力抽回尾巴,没好气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上来就动手动脚的,还乱找茬。”
中原中也不自在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他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控。也许是少女的形象太过偏向无害的幼猫,也许是她的身份天然触动了自己,才会令他失态,做出过分亲近的举止。
亲近?警惕?拉拢?关押?似乎怎么做都不对……
中原中也强行停止纷乱的思绪,低声说:“我只是不放心,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啊?
我有点茫然:“谢谢关心,过得不错?”
但好奇怪,这人非亲非故,莫名其妙关心我干嘛?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惑。
中原中也捏着手里的帽子反复犹豫,最后才无奈开口说:“不记得了吗?我说过,你可能是我失散的妹妹。”
我无语:“……我只是没有常识,不是没有脑子。想骗未成年卖身,至少编个走点心的理由吧。”
居然想得出和穿越者认亲的主意,这是什么鬼才?
中原中也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先是赞扬“你多少还是有点警惕心的嘛”,然后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港口Mafia是什么地方?组织可看不上麻烦的小鬼头。”
哇,Mafia居然还有组织荣誉感!我看小怪兽似的看着中原中也,“既然你看不上我们,干吗要骗我认亲。”
谁骗你了?
中原中也梗住,额角青筋一跳,和善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下去,语气陡然变得粗鲁:“小鬼,看清楚点,先招惹上港口Mafia的人是你。”
刚才还是怀柔风的帽子青年骤然变身怪兽,肆无忌惮暴露身上属于黑暗世界的凶暴血腥,橘发蓝眼的张扬艳丽容貌顿时蒙上一层浓稠的血色。
对此我选择淡定围观。
不就是文明人外套一脱,变身小怪兽嘛,好像谁不会一样。获得自由的尾巴一甩一甩,和我的心情一样悠闲。
我坐在原地,等小怪兽的开怪通知。但和对方面面相觑良久,额,接下来呢?
冷漠凶戾的青年瞪着我,很久没反应,倏尔泄了气,语气充满不可置信:“刚夸过你有警惕心,你的反应呢?”
我一脸无辜:反应?什么反应?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蒸发还是融化?
对着无辜装傻的猫儿,中原中也恼也不是,凶也不是,他选择顺从内心想法,出手按住我的脑袋用力揉,咬牙切齿地说:“装傻也要适可而止。你这家伙,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谁装傻,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不满地拨开他的手,打断他的话,“莫名其妙冒出的家伙,上来就自顾自说我是你妹妹,结果身上全是枪油硝烟血腥味儿,说你是人贩子都算夸人的好话了。”
“而且那么自来熟,上来就动手动脚,掀我帽子,拽我尾巴,还毫不掩饰对我同伴的不满……”
中原中也闻言表情一僵。
我没注意他的不对劲,还继续不满地嘀咕,“说你不是好人有问题吗?没有!”
“对坏人不诚实有错吗?当然也没有!”
“至于危险,骗子说的危险不都是为骗钱做的铺垫吗?这种话有人信才是傻瓜。”
我越说越理直气壮,耳朵和尾巴都舒展着高高竖起,“总之,错的人是你,和猫猫有什么关系!”
猫科逻辑满分!
中原中也似乎终于意识到和我胡搅蛮缠永远无法进入正题,他选择放弃不擅长的迂回,直截了当地冷着脸说:“我问你答,一个问题换一个条件。”
我尾巴一晃刚想抬杠,就听到他沉声说:“诚实会获得奖励,但如果被我发现你在说谎,你的小羊们会受到港口Mafia的报复。”
他的语气平淡,但我下意识动了动鼻子,微风送来对方身上散发的不妙气息,那种泛着沉重浓厚的腥锈味,像源源不断吞噬一切的黑洞。
好可怕!
这是我第二次从这人身上嗅到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我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好。”我同意了他的条件。
确定了一个问题换一个条件,具体条件可以谈,但总的来说是提供给幼儿园各种生活便利后,我眼睛闪闪发光,态度也从消极抵抗变得十分积极。
谈话节奏终于回归熟悉的领域,中原中也问:“你知道自己的来历?”
我毫不迟疑点头,“当然,我是被……纳尼卡送进来的。”系统这个词还是没学会,只好用“纳尼卡”(不明物)代替。理所当然,这不算撒谎。
中原中也眸光陡然幽深:“嗯?你清楚自己的能力是怎么回事?”
我不假思索回答:“变猫和控制重力的能力是纳尼卡送给我的。”
无偿抽卡也算赠送,没毛病。至于念能力,它只是猫化的附属品,中原中也猜不到也不能说我撒谎。我理直气壮地想。
中原中也的气息更加深沉,“纳尼卡是谁?他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我摇头:“不知道,我没见过它。它从头到尾没理过我,给我能力后把我放在这里后,就离开再也没消息了。”
中原中也眯了眯眼:是“它”,而不是“他”,究竟是小鬼措辞失误,还是真实的形容?
他继续追问:“还记得你的过去吗?”
我迟疑地说:“不太记得,我的记忆全部碎掉了,最近才找回来一点点。”还是和自己完全没关系的部分。
失忆?怪不得。中原中也若有所思,这么一来逻辑混乱,语言不协调都有了原因,看来她不是魏尔伦那样的基因调制量产克隆人。但如今的她是否是人格术式生成,依旧很难说。
中原中也:“你怎么出现在横滨的?”
横滨?是外面那座城市的名字?
我继续摇头:“不知道,我睁开眼睛后就在这里了。”
中原中也:“你怎么加入的羊群?”
我迷惑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不是在开玩笑,于是手尾一齐比划,词不达意地胡乱解释,就那样这样一趟操作,然后我就加入了村田家,然后家就变成了十个成员的羊村幼儿园。如果不是我提高入园门槛,从而劝退不少人,幼儿园现在规模绝对超过五十人。
中原中也哑然。
答案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和羊群竟然不是收养关系。这个新生的青少年组织诞生的原因,居然只是因为她想要同类。
我不理解为什么中原中也忽然沉默下来,歪头问:“问题结束了?”
中原中也像被惊醒了似的,再度开口问:“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执着地想知道我过得怎么样,但幼儿园水电全免一年的份上,我自认很良心地回答了他。
“日常挺好,来搞事的人都被我打飞了。”
“同伴很贴心,回家后从来没有为家务活操过心。”
“邻居很友好,不仅免费帮忙带孩子,偶尔还会帮忙介绍零工。”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环境太差,天黑后不安全,工作不好找,物资匮乏,小孩子没上升机会。”
说到后来,我开始情不自禁开始吐槽:“幼儿园文盲有那么——多,连帮我起个好听的名字都做不到,出他们去打工我都担心被骗走。唉,我白天忙工作,晚上还要发愁团体未来,当老大可真难。怪不得你这个‘羊之王’会跑路,想想下面那九只,我都想跑了。”
中原中也湛蓝色的眼睛隐没在黑暗中,橘色的头发像一团阴燃的火焰,他平静的语气下暗藏湍流,“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开?”
我耸肩:“离开?离开小羊们,还是离开这片混乱的土地?”
我眺望脚下漆黑的流星街,语气平静:“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外面的世界又不欢迎我们。留在这里,至少他们需要我。”
流星街永远不会拒绝任何东西,DNA亲口说的。
“喂,”中原中也语气不快,“别把自己的存在寄托在他人身上。”
我诧异挑眉:“啊?只是简单的互相帮助而已,我想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他们想更好地活下去,所以大家齐心协力,就这么简单。你以为是什么?”
利益、利用和背叛。中原中也默默在心里说。
“啧,肮脏的大人。”我能猜出他一定联想到某些黑暗,忍不住摇头,“我们是一起生活的伙伴,但这不意味着没有一锤定音的大家长。在我眼皮子下,才不会发生你想的那些事。”
中原中也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尽管首领和自己都出现了判断失误,但至少有一点没错——这孩子太好骗了。
他想起过去的自己,把“羊”当作家人和心灵的归宿,从心理上依赖着收留自己的“羊”。但对这个孩子来说,她对羊别无所求,那些聚集在她麾下的小羊,在她眼中是需要她庇护的弱者。于是很自然的,她将之当做自己的责任,并心甘情愿为此俯首垂身。
相似的组织,相似的首领,内部的形式却完全不同。但她天性的责任感,迟早有一天会被相似的黑暗侵蚀,化作刺伤她的利刃,毁灭这个稚嫩的小团体。
就像他当初一样。
“你不该放纵他们。”中原中也喃喃道,不知是提醒眼前的人,还是在告诫过去的自己。
“……哈?!”放纵?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
我觉得莫名其妙,“弱势群体抱团取暖,这叫什么放纵?大家都是深陷绝境的倒霉蛋,没必要再建鄙视链了吧。”
中原中也语气很郑重地问:“你把他们当什么?”
我不耐烦地说:“刚才告诉你了,一起生活的同伴,我是大家长那种。”
中原中也紧接着说:“但你们不是家人。”
我翻了个白眼:“你在暗示什么?”
中原中也神色沉郁:“狮子不与羊群为伍。太接近那些普通的、弱小的存在,只会为你们彼此带来危险。而选择错误的同伴,更是会把你在乎的人带入死亡。”
我:“……”
我简直被这人的神逻辑气乐了:“胡说八道,你这人少欺负我没常识。拜托,我只是失忆,不是变成傻子,最基础的生物学常识还是有的。自然界都有共生模式,人和人之间怎么就不能强弱和谐共存了?”
为防止被傻瓜传染,我特意往旁边挪了一个身位,才开口吐槽他。
“一听就是要拐我走。哼,想得美。离开了之后,我的衣服谁洗?家里饭谁做?家务谁打扫?谁给我打理毛发?”我不耐烦地用尾巴拍来拍去,白眼翻得都飞上天了,“呸,大骗子。你说得轻巧,但除了伙伴,谁会这么管我!”
中原中也没有感情地扯动嘴角,低声说:“天真幼稚的小鬼。”
只会一味贪恋毫无意义的温柔,却看不到小羊们周围已经遍布虎视眈眈的豺狼。
我耳朵抖动,对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当场就想反驳。
结果被懒得再说话的中原中也单手制住,警告似的地敲额头。
“警惕心零分,实力不合格,话术心机零分。”
你还敢当裁判打分?
我当场暴怒,用爪子试图挠走毒舌骗子大坏蛋。结果玩闹似的动手,没几招就被人掐住命运的后颈皮,僵直不敢动。
眼前一黑,我挣扎着掀开,发现扣住我的是一顶帽子。
中原中也同款。
“留着遮你的耳朵吧。”橘发青年潇洒起身,“也算是给你的同伴减少点麻烦。”
我很想拒绝骗子的糖衣炮弹,但卫衣的兜帽真的太不舒服了,而这个帽子又格外贴合耳朵。
怎么办?我可怜巴巴地捂着头顶的帽子,几乎猫猫落泪.jpg。
中原中也失笑,难得语气平和地提出整晚唯一一个要求。
他想再完整听一遍初次见面的那首歌。
《my 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
我嗅到他变温柔的气息,再捏捏手感超好的帽子,不情愿地同意了。
就当是帽子的报酬。
中原中也一边叹息太好骗了,回忆当初的自己是不是也这么好骗,一边听那首外界遍寻不见的新歌。
第一遍,少女清唱的歌声清澈忧伤。
第二遍,歌声应和着少女身上的能量产生共鸣,散发着令人发自内心刻骨铭心的悲伤。
第三遍,黑红色能量奇妙外放,在这片小小的空间凭空生出无数乐器,为飞扬云端的歌声伴奏。
随着歌声起伏,中原中也不自觉地按住心脏,眼前闪过自己诞生、兰堂死亡、旗会庆贺、魏尔伦癫狂……一幕幕画面,是带着欢笑和血泪的过去时光,它们共同组成了名为“中原中也”的存在。
我酣畅淋漓唱完三遍,抬头就看到中原中也在乐声中沉思。
看来他很满意,好的,帽子的账结清了。
结果中原中也回过神就警告我,不许再装傻糊弄他,以后老老实实对长辈用敬语。
我不耐烦地甩着尾巴冲他做鬼脸。哼,谁要在二次元遵守早该死掉的敬语体系啊!
但中原中也似乎坚定了什么想法,他无视我的抗拒,毫不见外地从腋下举起我,颠了颠手中重量,自言自语说:“太轻了,比小猫还轻,肯定没好好吃饭。”
我挣扎着无能狂怒,恨不得挠花他的脸:“曼基康矮橘!”
中原中也满腹的兄长忧愁顿时无影无踪,他气得额头青筋暴跳,但又不肯对本质仍是白纸的小孩子动手,只好又恶狠狠rua了一把猫耳朵。
把小猫咪气得龇牙不肯让他靠近。
离开的时候,中原中也回望,凭借良好的视力,他看到猫咪少女尾巴一拍一拍,显然已经不耐烦。但她依然守在屋顶,守着她那方儿戏又破破烂烂的小天地,表情严肃且认真。
中原中也叹息:虽然动手时看起来很凶,但其实是会手下留情的心软笨蛋,对陌生人甚至最基本的警惕心都没有,是比当初的自己还傻的笨蛋了。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如果没有保护人,她早晚有一天被人利用到死吧。
正如当初的魏尔伦发现自己,如今的自己见到她,这片土地上总在发生如此相似的过去。湛蓝的眼中闪过怒色,随即化作坚定,既然已经明白当初魏尔伦的心情,他会时刻提醒自己,不会重蹈魏尔伦覆辙,让这个孩子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
但在对方独立之前,中原中也理所当然地想,他愿意作为引路人,把她带入港口Mafia,将她庇护在横滨黑暗的羽翼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