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相同的梦 ...

  •   梦里是望不到尽头的黑,伸出手连一根手指都看不见,这是哪?
      “有人吗?”
      “有人吗?”
      两声不同的询问,让她们得知彼此都在。
      “胜利?你在哪?”
      “我在你右边一点,你腿脚不好,站在原地别动,我来找你。”说罢,冯胜利就摸索着去找安祈年。
      “我在这,我在这……”安祈年不停用声音来传达自己所在的位置。
      好在两人顺利走到了一起,紧紧握着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多了一丝依靠和安全感。
      “你说咱这是到哪了?”安祈年想不通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她居然知道这是梦境,而且冯胜利也在她的梦里,触感就好像真的在握着一只鲜活的手。
      “不知道,我也搞不懂。”冯胜利摸不着头脑,回答不了安祈年的问题。

      “速来,速来……”远处突如其来的声音,响了两人一个踉跄。
      安祈年的声音害怕到颤抖:“来哪?它让我们去哪?”那声音冷到极致,仿佛从地狱发出,勾人去万劫不复。
      “速来,速来相见。”这声音一直在催促着他们,越发地急,她们的背上多了一道向前推的力量,把她们推向声音的来源。
      越来越近,恐惧越来越深。
      “别怕,我们上前去看看。”冯胜利揽着安祈年的肩膀,安祈年则是环上了他的腰,两人下定决心,与其一直被推着走,不如她们主动过去,看看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走出这片黑暗,映入眼帘的又是一望无际的白,白到刺痛着她们的双眼,一时睁不开,甚至流出泪来才缓解。
      适应后,面前多了三个人?
      不对,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带着锁链、裸露的肤色有不正常的红的人和两个高大的人型生物,一黑一白,身上的衣服有一个“阴”字。

      “阴差前来,还不速速行礼。”白色的人型生物甩了一下手中的法器,一股强大的压力便将安祈年和冯胜利两人压着跪倒。
      黑色的阴差是悦耳的女声:“我等冒险前来乃是为了你家小女几件心事,时间有限,你们长话短说,所说之事你们要牢记于心,尽快去办。”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阴差,明明嘴一点都没有张开,可声音却透过四面八方传进了脑海,比站在洪钟旁边都要洪亮。
      但她们提到了小女,两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中间的人儿,这就是小女吗?是她们的珠明?!
      女儿怎么变成这样了?
      潸然泪下,她们惦记的孩子到底受了多少折磨,才变成这般模样?
      白色的阴差又挥了一下杀威棒,松开了对二人的压制:“介于你的女儿身体残缺,不便言语,我等会将她的所思所想用意念传达给你们,你们可以和她说话了。”

      “珠珠,是你吗?我是妈妈,你现在在哪?”安祈年急切地说,想去触碰她却穿过了身体。
      “枉死城,至于尸体在哪,则天机不可泄露。人鬼殊途,你们不可能碰到她的,不要白费力气了。这就是我要嘱咐你们的第一件事,她的灵魂失了一魂两魄,四处飘离,我要你们为她好好修一个墓,年节祭拜,家中亦放牌位,日日上香为她祝祷,如此方可吊住她的魂魄,我等才好去慢慢收回,不然她怕是会彻底灰飞烟灭,到那时无论是谁都无力回天。”
      “我的女儿受到了什么欺负,为什么连话都不能说?”冯胜利眼睛紧盯着冯珠明,不愿意相信阴差的话是真的。
      “唉……”黑阴差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让你们别害怕。”白阴差传达道。
      随后,冯珠明缓缓张开了嘴,残缺的牙齿,割断的舌头,嘴里冒着白气,熟了一般。
      心脏的痛感几乎要将二人的身体完全麻痹,愣了好几秒才爆发出哭声。
      “女儿,我的女儿,我的宝贝怎么这么惨啊,谁欺负我家孩子这么狠啊?”安祈年想撸起冯珠明身上的衣服看看有没有其他伤口,可总是无功而返,她摸不到她了。
      “求求您了,求求您,想想办法让我看几眼我女儿的身体吧,我的心太疼了,怎么会这样啊?!”安祈年拉着冯胜利一起跪求着神明,愿她们可以发发慈悲,实现一下她们的心愿。

      黑阴差微微抬手,把冯珠明的一些肌肤露了出来。
      大片的伤疤,连成片的淤青,用烙铁烫过的痕迹,通红的肉,瘦骨嶙峋的身材,弯曲度不正常的胳膊……
      就算是陌生人,看到这样的躯体都会为之落泪。
      黑阴差的法力支撑这么大的法术很费力,眼看有一块肉要掉了下来,她立马让衣衫将身体遮盖好。
      可她们还是看见了,女儿的身体在那个瞬间变得扭曲。
      “阴差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冯胜利不解问道。
      “死去之人在冥界会保持死时的身体状态,我等只是下等阴差,把她的身体变成死前几分钟已经很吃力了。她和我们说怕吓到你们,恳求我们让她没有那么惨,但我的法力支撑不了太久,险些出现死之时的模样,便立马恢复了。”
      更惨的样子是什么样?她们的孩子现在还不够惨吗?

      “珠珠,你哪里痛啊?你到底在哪啊?你告诉妈妈好不好?妈妈带你回家,咱们回家好不好?”
      “切记莫要再问此类问题,天机不可泄露,泄露的后果不是你我可以承受的,你们终会见面,但不是现在的时机,等到那时,天道自会帮你。”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事?”安祈年无力地问道。
      “你这般问道,想必已经相信我等所说之言,那第二件事你要记好,那就是墓地内的所放之物与选址。之前所说她缺少一魂两魄,因此墓地选址要纯阴之地,内放身体生长之物为最佳,头发、指甲即可,如若没有,可用长久穿过的衣物、用过的物件作为替代,如此便于凝聚魂魄,更利于我等将她魂魄聚齐,等到害死她的人来到这边,还她公道二字,此后便能正常等待投胎转生。”
      “如果聚不齐怎么办?”
      “长久住在枉死城,撑不住可能会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黑阴差补充道:“墓地和牌位都不能见任何一点阳光,切记切记。牌位设在家中,窗要封死,门亦锁好,陌生人不要让其进去,免得打扰。”

      “我还有个问题,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我女儿,下一次我还能当她的妈妈吗?”安祈年痴痴问道。
      “可以,轮回千万,总能遇到。母女情分总是深厚,彼此羁绊、渊源颇深。”
      “要是我现在去死,能不能见到我女儿?我能不能去照顾她?我虽然少了条腿,但身体还算健康,我去照顾她行不行?我怕她被欺负,这么多年了,我找不到她……”
      两位阴差对视了一眼,紧绷的表情都为之动容:“不行,自杀之人首先要循环自己自杀一刻的场景,直至阳寿殆尽。其次,自杀之人在地府要受尽酷刑。最后,你可能在地府的任何地方,她的愿望没实现会一直出不了枉死城,那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见面几乎不可能。”
      “我们还可以为她做什么?”
      “这便是最后一件事,我等功力有限,仅靠我们让她的魂魄聚齐难如登天,如若信得过我们,请您二位在烧纸钱的时候捎带为我等烧一些过来,我等也好求人办事。”
      “怎么烧?”
      “年节时在她的墓前烧,画个圈,圈内写好她的名字及我等之名。”

      “敢问两位阴差尊姓大名?”一直没有说话、仔细聆听的冯胜利终于说了一句。
      “疾风、疾月。”
      “您不是黑白无常二位大人吗?”冯胜利记得传说中二位大人的名字并不是这个,他对此时真实性存在疑惑。
      “……”两位阴差有些无语,“那是我们阴差的最大领导,你以为这种小事她们会亲自来吗?阴差都只有两种形态,一黑一白,或者说我等是她们的化身也可以。”
      “大人,我们有些地方不懂,怎么才能做好您吩咐的事?”
      “人间自会有人助你,你已经见过她了。”黑阴差对安祈年的态度比较满意,多透露了一句。
      “她有话要亲自写出来给你们看。尽快吧,时间可能来不及了。”白阴差担心着,她们是偷摸带着冯珠明来入梦的,万一被其他阴差发现就糟了。
      黑阴差用法术朝着冯珠明身下挥了一下,原本波澜不惊的白色显出起伏的波浪。
      冯珠明蹲下,用手指在上面一笔一划地滑动着,手上的血染红了无垠的白。
      与此同时,安祈年一边认真看一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您二位为什么愿意来帮我们?”
      “我等亦有善恶之分,惩恶扬善乃为正道,恶无惩戒、善不伸冤,则黑白颠倒,终会自食恶果,天道嫌恶!”
      “谢谢您二位,我必将您所言牢记于心,有机会必会报答。”安祈年真诚感激。

      冯珠明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妈,爸,帮我照顾好……”
      一、丨、丿、?,是一个木字旁,冯珠明刚刚又写了一个丿,黑阴差就像如临大敌一般喊道:“不好!有人似乎发现了!快走!”
      随后,两位阴差带着冯珠明就消失在安祈年、冯胜利面前,她们再次漆黑笼罩。
      安祈年急切询问着:“阴差大人!阴差大人!你们在哪?”
      “千万记得我等嘱托之事!速办!速办!”无尽的黑暗中只留下这样一句话。
      她们双双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你记得吗?”安祈年试探性地问冯胜利。
      “记得。”
      两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时做梦,又如此清晰的记住,难道是真的吗?
      “我明天一早就去找谭师。”安祈年心急如焚,生怕晚一秒对她的女儿都不利。
      “你冷静点,难道我们真的要按照她们的吩咐去做吗?”
      “不然呢?”
      “你想想,我们的女儿真的死了吗?我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凭一个梦就要给孩子做墓吗?这不是存心诅咒吗?再说,这也不合规矩啊。”
      安祈年沉默了几秒,思考了冯胜利的话后说:“见谭师再说吧,我相信她会有想法的。”

      重新躺回床上,两个人却都睡不着了。
      安祈年问道:“你说,女儿最后写的是什么字?她要我们帮她照顾谁?”
      “不知道,杉字?柏字?松字?棉字?我想不出来。”
      “我去翻翻字典。”
      “我也去吧,反正睡不着了。”
      开灯,一个抱着词典翻,一个捧着字典找,两人都把木字旁后第一笔是撇的字整整齐齐写到了白纸上。
      但字那样多,看哪个字都像,又都看着不像。
      两人皆后悔,早知道女儿会托付这样一件事,她们那时就先问问女儿还有什么心愿了。
      她又是女儿的什么人呢?
      也不知道她们还有没有机会再梦到女儿了,她们好想她。
      翻了半天书也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个字,她们便去了女儿的房间,怕女儿回家会有陌生的感觉,装修这套新房子的时候,她们特意将女儿的房间复刻成了旧房子里的布置,除了大小,几乎一模一样。

      每每进入女儿的房间,总会有一种回到了九十年代的时候,那时她们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间不到六十平的小房子里。
      欢声笑语,和谐美满,其乐融融,母慈子孝,和和美美……
      似乎所有有关家庭美满的词语都能用来形容这个小家,光是想起,整个人都会沉浸其中,回到现实的打击就越大。
      空落落的……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心空落落的,房间里本该日常生活的人,也是空落落的。
      安祈年熟悉地抚过曾经女儿日日都会用的书桌,一尘不染,她每天都会打扫得干干净净,眼巴巴盼望着女儿回家时可以用,做什么都好,哪怕是抄歌词忘了做作业,她也不会再劝她写完作业、温习过功课后再抄了。
      冯胜利坐在床上,手捧着女儿的照片泪流满面,曾经觉得十分清晰的照片,和现在手机随随便便拍出来的照片一对比居然是糊的,失去她已经那么多年了。
      她们想她平安,可梦里的画面跟平安完全不挂钩。
      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心中一直在忐忑,谁都想女儿好好的,平白无故做墓立碑,如果人健在,又何尝不是一种诅咒?

      “胜利,我好想她。”
      “我也是,很想她。”
      她们的至宝,她们的独生女,她们的掌上明珠……
      “胜利啊,幽冥之事,我们终归是寻常人,只有死后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见谭师吧,我们心里也能定一定。”
      “行。”冯胜利作为唯物主义者,从不信这些,他第一次答应去他认为的封建迷信之所。
      如果唯心可以帮助女儿,那他就抛弃信仰吧,女儿是最重要的。

      满是人的客厅,来算的人很多,时不时有人说上次算得怎么样,有什么效果,生意向好、赚了多少钱之类的话。
      人的脑袋在白天的时候更加理性,冯胜利越想越觉得荒唐,又碍于答应了安祈年来,一直不好意思离开,只能坐立不安地煎熬。
      为了表现出自然,他一直在观察着人和物。
      与他想的不一样的是,他以为算命的地方一般只是个小小、压抑、黑布隆冬的小房子,而这里出乎意料的大。
      算命的居然住别墅区,看着不起眼的摆件搜了一下得几万。也不晓得揽了多少不义之财,一想到算命的能住上这种房子自家还出了一份力,他就感到了心痛,得多少钱啊。
      等啊等,等到了中午居然还没轮到,不过管饭就少了些抱怨。

      饭后第一个就是她们,刚进房间,谭师就说了一句:“见到来帮你们的人了?”
      冯胜利大为震惊,她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在梦里见到了。”安祈年坐下回道,“谭师,难道我女儿真的出事了吗?”
      “若我推算无误,则是了。”
      冯胜利心想:废话,不就是对和错、生与死吗?就这水平还糊弄人啊!
      “况且阴差可不会随随便便入梦啊。”
      安祈年和冯胜利两人皆震惊,她们可没提到这一茬啊,她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她们的表情,谭师就知道她们的想法:“不要惊讶,干我们这一行的,有点本事的在下面都有自己的人脉关系。天注定,我和她们都是在能力范围内来帮你们的。”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您再见到我女儿了?”安祈年急切地问道。
      谭师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行,你们进来前我已经算过一卦,她灵魂尚缺且不稳定,枉死城又多有看守,昨晚她们冒险前来见一面已是不易了,现在估摸还在挨罚呢。”
      “您法力高强,帮我们算一下女儿的方位吧,好让我们去接她回家。”
      “不可,不可,天机不可泄露。虽然我帮你们是为了积德助自己,但毕竟和发财之类的不同,泄露太多会遭报应的。”

      “但再怎么说也没有凭证啊,”在旁听了很久的冯胜利终于忍不住开口,“难道就凭算命和一个梦,就让我们必须去相信女儿不在了吗?这太荒唐了,我没办法去相信。”
      “我知道你不信,其实她也不怎么信,她来找我,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排遣一下痛苦。”谭师指了指安祈年,“你们就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的人,看不到一点光,四处碰壁,与希望相比绝望的势力日益增加,所以才会去找玄学、神明、算命去帮忙或求个心理安慰。不过你们算是善人,所以才会碰到我,会有冥界中人来暗中帮助,我们只是为你们凿一点光,其他的还要靠你们自己。心存善念者,老天自会垂怜。”
      “谭师,我愿意为您承担风险,也愿意深信您所说之言。您能否透露一点点相关的信息?一点点就好。”安祈年听出了话中的弦外之音,但并不确定,她只能恳求着,装作信徒般虔诚。
      “诶,”谭师摇了摇头,“我说那些本来就是想给你们一些提示,但不一定能找到,世界很大,可以把她藏得很好。”
      “您请说。”
      谭师拿起毛笔沾了点墨水,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羊,西。

      西字还好理解,应该是方向,但羊是什么意思?
      安祈年和冯胜利看着谭师满脸不解,羊?羊究竟代表什么?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能说得太准确,或许是地方,也可能是处境,总之和羊有深切联系。”
      “那我们就朝西边的羊圈或者养殖场去找?”安祈年思考了一下问道。
      “西边很大,你们能去哪儿?而羊也不一定是家养羊啊,也可能是野羊。总之,你们不要去轻举妄动,我提供的只是一个点,连条线都连不成,更何况整件事是由无数点形成的巨大的网,远远不是真相,也算不上是真正的线索。”
      “那我们就只能等吗?”安祈年脸上肉眼可见地失落,她们就什么都做不到吗?
      “对呀,那算命也好,托梦也罢,意义是什么呢?”冯胜利也好不到哪去,难得有一丁点提示,却被说没什么用。
      “既然有缘,肯定会在某些方面帮到你们,也并不是全然无用。我也可以和你们说实话,你们的女儿命中并无这一劫。”
      两人同时抬头瞪大了双眼看着谭师,有些困惑,既然没有这一劫,为什么会发生呢?

      “人之命运,除了老天的安排,更重要的是自己的选择。老天给出的命运并不是单一的选项,而是靠人选择去做什么、走哪一条路,两者合之,共为命运。其他人对某个人只会起到影响,或大或小。你们的女儿是被某个人影响到,或许是被迫的,也可能是自愿的,命运就被改变了。”
      冯胜利想起了因为女儿迟迟未回,他去她的同学家询问时的场景:“我们女儿那天确实在放学的时候帮了一个人,她的同学亲眼看到。”
      “这就是了,这就是影响和选择。”
      安祈年的泪珠在眼眶打转:“谭师,我有点不明白,意思是说我女儿的善良害了她吗?她是去帮人的,不是坏孩子,她很好的,她很善良,我告诉她遇到有困难的人,能帮的时候帮一把,她……”
      谭师叹了一口气说:“善良是没错的,但利用善良为非作歹的人是错的,坏人脸上没写坏人两个字,不是她的错。但事情已经发生,我们现在能做的有限,把握好每一件能做的,做好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善事,上苍终会怜悯,会指引你们找到家人。”
      “首先就是选墓地吗?”
      “对。”

      “等一下,”冯胜利打断了对话,“就算您这么说,我也不同意。我得考虑全家人,我还得考虑风俗规矩,没有这样的。我家里还有老人,我们那边规矩是未成年的孩子不能做正式的墓和碑,只能草草掩埋,不然对家里的老人不好。我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让我放弃哪个啊?我该怎么选啊?因为一个荒唐的梦就去做对老人不好的事?我还是不相信我女儿已经不在了。”
      “我了解你的心情,我也希望我算的是错的,但我算了五、六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我就一个问题,如果我和阴差说的都是真的,而你们不相信没有去办,导致她魂飞魄散,这个后果谁去承担?”
      两人皆沉默不语,她们现在就像赌徒,要豪赌一场,不敢轻举妄动。
      谭师见状继续缓缓说道:“冥界和人间不一样又一样,那边住魂魄,这边住□□,但都是人情社会,关心得越多、打点得越多,待遇是不一样的。她在人世间找不到,我只是个算命的,她不像作恶的鬼会有人碰到且位置固定,她不知道在哪里,不是靠算命能逮住的,要靠阴差去办事。类似的情况每天都在发生,怎么让阴差重视?这甚至不是几个下等阴差才能做到的事情,她们看不下去来找你们求助,但拥有更大权力的阴差呢?要怎么让人家尽快找到并把她缺少的魂魄带回地府呢?人间可以找媒体、找人去帮忙,但阴间你作为人要怎么去联络呢?总不可能下去吧?就算我可以走一趟阴,但也要给人家足够的好处啊。要靠什么?得靠标识和钱财啊。人家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帮你们获得更高等级阴差的帮忙,不要辜负她们的善意。”
      安祈年说出来的声音很干,这样的抉择太残忍了:“我们能再考虑考虑吗?”
      “可以,最晚在后天的这个时候,如果你们没来,我就当你们放弃了。”
      两人向谭师道谢,巨大的压力压在身上,背都比进来时弯了一些,脚步沉重地一步步离开。

      怎么办?
      两人眉头紧锁,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们到底要怎么办?
      没有人来指引她们,更没有神明,忽然就有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融进人群却更显凄凉与孤独。
      两人买菜进小区,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厨房的位置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忙碌,准备晚餐;接孩子回家的人说说笑笑,与她们擦肩而过;初三、高三的孩子吃完饭赶着回学校上晚自习……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们将这一切收入眼中,流露出羡慕。
      “如果女儿还在,我们也会和她们一样幸福吧?”安祈年对冯胜利说,“回家吧,回家再说我想的事儿。”

      回到家中,安祈年一反常态,没让冯胜利先去做饭:“坐,我们先商量商量吧。”
      冯胜利知道她想聊什么,紧张到一直搓着手:“你说吧。”
      “女儿的事情我是这么想的,”安祈年看着冯胜利的眼睛娓娓道来,“就像谭师说的那样,我赌不起。你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哪怕只是赌,我赌向往能保她安全的那方面赌。”
      冯胜利想要开口却被安祈年的话打断:“我知道你有顾忌,婆婆公公都八十多了,哪怕不信都会有所顾忌,两位两人长寿不容易。咱俩一个地方出来的,就是县不一样,风俗习惯差不多。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也懂你不相信女儿没了,我都知道这些。但是,万一算的是真的呢?来我们梦里的真的是阴差和女儿呢?不照做的话,她有个好歹怎么办?我们生前没把她照顾好、没找到她,身后我们还能不管了吗?我不敢赌,我只想她好好的。”
      冯胜利看着安祈年泪流满面的脸,忍不住流泪,她的所想也是他的纠结之处:“我也想她能安生,但要怎么办呢?”
      “你那边老人还在,我们分开的那几年,我这边亲一些的亲人走了个七七八八,我不怕,我的家里也不用怕,表的、堂的那些我不管他们。我在想,能不能在墓碑和排位上让女儿和我姓,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影响老人了?也算得上是一个两全之策。风俗规矩什么的我都不怕了,我也没什么能畏惧的。我是妈妈,只要对女儿有利,风俗规矩我都会尝试打碎它。”
      “我不懂,再去问问吧。”
      “那你就是同意了?”

      冯胜利沉默了几分钟,下定决心叹了口气:“我是爸爸,如果行的话,就这么做吧。”
      “谢谢你,”安祈年心中的石头放下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也知道其实他们都不满意我只生了个女儿,我也知道你一直在婆公面前一直替我挡着,我没听过什么难听的话进耳朵。我知道你找女儿受了很多苦,我知道女儿丢了不是你的错,我知道离婚后有人给你说媒你不答应,我知道你得知我腿没了一条回到我身边,我知道你支持现在找女儿的方法。我都知道,我都看在眼里,谢谢你支持我,这次也继续支持我吧。”
      冯胜利知道安祈年行动不便,走上前抱住了她,点了点头。
      望着安祈年一条空荡荡的裤管,他为找女儿受尽了苦头,她又何尝不是?
      她们共同爱着女儿,对女儿有利,不妨就试试吧。
      她们除了相信,也没有其他办法。

      第二天,两人便又去了谭师那里,把她们的想法告诉了谭师。
      “可行。”谭师表示赞赏,“冥界换姓名没有那么麻烦,我来改一下就好。”
      话落,谭师就拿起一张黄纸,正面画了一些符箓,背面写下了改了的名字,安珠明。
      谭师的家里人拿来一个铜盆,她边念咒语边将符在里面烧成了灰烬。
      “这样就好了吗?”安祈年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简单吗?
      “对,我负责去告诉下面要改,之后她们会改掉下面名册里的名字,如此就好了。”
      “那墓地之类的,我们要准备什么?”
      “墓地我会去找一处最好的,牌位之类的我这边都有。你们帮我准备一些她的物品,最好是身上的,头发、指甲之类的,感应会强一些,不用太多。”
      “好。”安祈年记着,让冯胜利写在了纸上。
      “还有呢?”
      “还有你一会儿和我侄女去学一下怎么叠元宝,怎么分辨哪种冥币对下面最有用,怎么把钱烧给指定的人。先就这些,我今天还有两个客人,你们等我一些时候,我稍后跟你们去家里看看,先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上。”
      两人听话找到一个小姑娘,细细学着,冯胜利学叠元宝学的快一些,安祈年的手其实没有以前没出事的时候利索,总是会忍不住哆嗦,叠出来的元宝没那么好看。

      元宝一个一个叠着,谭师就解决了两个人的问题,她的侄女用一个大塑料袋把叠好的元宝装起来递给了她们,还送了她们很多叠元宝的纸。
      回到家后,谭师便直奔安珠明的房间,一一指导她们该怎么做。
      谭师指着窗户说:“这个要封死,不能见阳光,最好拿砖头和水泥糊得死死的,觉得难看就拿窗帘堵上。”
      “这些家具位置也要改一下,桌子挪到门那边的墙那里,或者在那边专门买一个供桌也行,但桌子其实没讲究,这个就行。”谭师敲了敲安珠明的书桌,“上面的这些物品要拿掉,在桌子正中间摆牌位,牌位前放她的物品,就是墓里放什么,这边也放什么。烛火日夜通明为伴,贡品隔三四天换新的,撤下来的可以自己吃。”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个房间绝不能让外人打搅,只有你们俩可以进来。”
      “好,我们都记住了。”冯胜利回应道。
      “谭师,那物品要什么时候给您?”安祈年问道,生怕晚一秒都对女儿不好。
      “你先说什么物品,穿的还是身体的?”
      “头发,有一缕胎发,这个行吗?”
      “太行了,不过这个等正式埋葬和立牌位的时候再给我吧,你们也放心。”
      “好,谢谢您啊。”
      “墓地的事我也托了其他同行去找了,估计很快就有结果,到时候我带你们去看。”
      “好,谢谢,谢谢。”两人机械地说着谢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要做墓,钻心之痛。

      全阴之地,广丰一座不知名的小山的山脚下,正好符合要求。
      零零散散的墓地,她们的女儿也不用怕只有自己在这里。
      只需要埋一个小木头盒子,不用挖太大太深,谭师带来的人很快就挖好了坑。
      安祈年郑重地拿出设完牌位后所预留的的另一半胎发,谭师将它用一张符纸包了一层,再包了一层白布放进了盒子里。
      安祈年和冯胜利两人在手电筒下看了又看,瞧了又瞧,依依不舍地看它被盖上了盖子,放进了坑里。
      一锹土、一锹土,很快就将它埋进了土里。
      安祈年和冯胜利抱着刻有女儿名字的碑嚎啕大哭,跟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找到你,对不起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没有见到你就做墓立碑。
      谭师带的人拿出三个桶,桶上分别写了安珠明、疾风、疾月三个名字,桶内还有一些文字。
      “以后每次都用这个烧,我在里面刻了符,孤魂野鬼不敢抢。”
      “谢谢。”两人木然地道谢,在桶里面烧纸钱。
      “终会再见的。”
      因为惦记着、深爱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相同的梦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