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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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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德从布袋里拿出一个饭团子,递给黑背,笑着说:“特意给你带的。”然后又把徐秀丽做的秋鞋拿了出来,递给顾荣安:“给你。我娘给你做的,她来不及给你量脚的大小,用眼睛目测的大小,所以可能不合适。不过没关系,她说如果不合适,就带回去给她改。”
顾荣安立马拒绝了:“不不不,不用了,你拿回去。”
李从德强塞着说:“你拿着!别墨迹了!到时候去见先生就迟到了!”
顾荣安只好收下,同时也从自己的布袋里拿出一身衣服,是他自己的衣服。
他道:“你先换上这身衣服,把头发竖起来,藏到帽子里去。”
“嗯嗯。”
李从德收了衣服。顾荣安也收了鞋子。她跑到神像背后去换衣服,顾荣安则坐在门槛上试鞋子。
衣服偏大了些,李从德瘦小,两个长袖把她手都挡住了,极像个唱戏的,只能把袖子挽起来绑住才能看到手。
顾荣安脚下的鞋也偏大了些,他不介意,能穿就好,日后长身体还能再穿。
二人穿好衣服鞋子后,相视一笑,匆匆下山去,躲着人群来到修德书院门口。
修德书院没有六合书院那般大,也没有坐落在街道上,而是坐落在进街牌楼边上的一片竹林里的,那里有一条幽深翠绿的石梯,周边绿茵环绕,山清水秀,往上直走就能看到一块老旧的牌匾,上面写着:修德。
往里走就是修德书院。
修德书院只有一个大的前院和大的后院,屋顶用瓦片和竹藤混搭而成,看着结实又朴素。
前院是读书的,后院的先生居住的。沈如松尚未娶妻,后院住的都是他的学子,大家来往熟络,学子和老师之间,关系都颇好,处处都能见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顾荣安已经在这住了两日,领了学院里的校服。
校服是素白的,整洁一身,只有腰带上印了一点竹纹,前后摆长度到脚踝,既不累赘,也不会显得过于阴柔。
他很珍惜,走路都要拎着摆,生怕给弄脏了。
今日是特意领李从德来修德书院见沈如松的,顾荣安比李从德还要紧张,却一直叫她不要紧张,一个劲儿的夸着沈如松的好。
如沈如松这个名。
沈如松这人性格十分清正,如屹立的松柏一般,妒恶如仇,非常有抱负。对待底下学子既严苛,又慈爱。
严苛是在课堂上,他立下的规矩学堂读书的规矩,就挂在学堂里……每一条都非常苛刻,没有学生敢不听他的。
但他又不是一个特别惹学生讨厌的人,反倒学生还非常喜欢他。
下了课堂后院,他又是一副新面孔,人十分好说话,笑起来乐呵呵的,又爱护动物,这一院子跳来跳去的猫儿狗儿鸟儿大鹅都是他养的,却也不是拿来吃,就是看着可怜,从屠夫手里救下来的。
沈如松对禅学研究极深,平时喜爱食素,但不叫学生跟他一起吃素,主张学生自己做饭,偶尔他也会亲自下厨做上一锅红烧肉给学生们吃。
顾荣安说起这些时,李从德的目光早已被大院里那些鸡飞狗跳的动物吸引走目光。
有猫儿在懒洋洋晒太阳,有狗儿摇着尾巴迎客,还有大鹅竖直脖子挑衅过路的学子,很是热闹。
“从德……从德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顾荣安拉住李从德的衣袖,李从德被拉得愣住,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挠头说:“光看那些动物去了,你说的只听了一半。不过放心啦……嘿嘿,意思还是懂的。你说沈先生的人十分要好,没有架子,叫我放松点。”
“是,是这个意思。”顾荣安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但是他考核学生时很严厉的,你万般小心回答。我方才下山时给你说的那些可能会问起的题,你记着了没?”
李从德点点头,记性这块她还是挺自信的。
二人来到私塾门口,门口有个竹帘子挡着。
顾荣安在门口又是告诫一番后,推了她一把,将她往里推去,还不忘给她加油打气:“千万别紧张啊从德!”
李从德其实很淡定的,从进来开始她就没觉得紧张过,反倒是把顾荣安急得一身汗,生怕她话说错,回答出错,然后先生不要她。
李从德摸了摸布袋,里头有徐秀丽给她装的一条腊肉,还有一小罐子腌菜。这些东西她们自己没怎么吃,全用来送礼了,主要是腌菜和腊肉在县里挺贵的,多用来送礼。
顾荣安看着她进去,又看着她把手伸向布袋,一瞬间明白什么,一张俊秀的脸上肉眼可见的爬满惊恐。
“先生他不收贿赂!”对于沈如松来说收学子贿赂就跟在打他的耳光一样。他平生最厌恶这种行贿受贿的人,比如李纵海,他只要一闻到李纵海的臭味隔着百里外都要骂上两句。
然而李从德一进去就把腊肉给拿了出来,往沈如松桌子上一放,顾荣安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能看着李纵海一张平和的脸慢慢变得铁青。
李从德一脸天真还没嗅到危险的味道,紧接着又拿出一罐腌菜来,放在沈如松的书桌上,正好压着他的书。
沈如松人坐在书案前,在审批昨日学子写的作业,头还没抬,一条腊肉十分不礼貌的甩在他的书桌上,还未反应过来,又是一罐子腌菜压在他宝贵的论语上。
他板着脸往坛子后看去,是李从德一张笑得灿烂的脸:“先生你爱吃腊肉不?”
沈如松:“……”
顾荣安:“…………”
李从德依旧笑得灿烂:“嘿嘿,这是我娘让我给你带的,伴着饭吃可好吃了。”
说着还把那条干腊肉往沈如松身前推了推。一股子油腻味直窜他鼻孔。
李从德还想说话,人已经被一只强壮的手给拎着扔出去了,同时被扔出去的还有徐秀丽让她送的腊肉和腌菜坛子。
李从德站在门口一脸不解。顾荣安则靠在门口无奈扶额,千算万算没算到腊肉这东西。
她挠着头说:“好奇怪,他怎么生气了?”
顾荣安道:“抱歉从德,是我没跟你说清楚,沈先生他是不收贿赂的,也极其厌恶受贿之人。你今日才见他第一面就送这些,他自然生气。”
“这样。”李从德把地上的腊肉和腌菜捡起来,重新放回布袋里,笑着说:“那好说,我再去找他就是了。”
说着要推门进去,门以被反锁。李从德一僵,同时僵住的还有陪同的顾荣安。
“完了完了完了……”顾荣安捂着脑袋蹲下,急得不行:“先生定是误会你心地不纯,不收你了。他闭门不见,显然是拒绝你的……这可怎么办才好呀从德……”
他在那干着急半天的功夫里,李从德已经踩着板凳爬窗户去了,她身手矫捷,如今没了裹脚布,人又灵活,一下子就翻到了窗户里。
顾荣安吓死了,大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只能小声说:“从德……你这是干嘛!翻窗之举实非君子作为!你快些出来!沈先生会更厌恶你的!”
“什么君子老子的……连人吃饭喝水睡觉都要管……”李从德拍拍布袋嘀咕:“这些条条框框的管它做什么……我要是被框住了才是一点儿机会都没呢……”
顾荣安被说得一愣,横竖听都确实在理,又因自己认可她的思想而感到内疚:不行不行,经书上不是这么教的。
沈如松将李从德扔出去了后,嫌晦气,用抹布擦了擦手后,才提起笔继续书写……
这般写着写着忽觉口渴,头未转,眼未动,便下意识用另一只空手去拿竹筒茶杯,往空中摸了几下都没有摸索到茶杯在何处。
“嗯?”他不禁皱眉,往日一直是在这个位置的,怎的忽然没有了?
他正要分神去看,竹筒忽然到了他手里。触碰到后,沈如松喝了一口,喝着一愣,反应过来谁递给我的?他不才把门关上么?
沈如松下意识向茶杯处扭头看去,就见一张清秀可人,极像女儿家的脸出现在她茶杯处,那张脸此刻正在笑,笑得十分憨态可掬,甚是可爱。
但在沈如松眼里并不可爱,沈如松先是惊了一下,后将竹杯子放下,呵斥道:“你这蒙童如何进来的?”
李从德指了指他身后的竹窗,老实说:“你窗户没关,我爬的窗户。”
沈如松看了一眼,脸上的神色更难看了,又呵斥:“出去!”
李从德道:“可是你还没考我问我呢。”
沈如松闻言迟疑一下:“你不会就是顾荣安推荐过来的学子?”
李从德点头。
沈如松立即冷哼一声:“枉费他夸你性格如何清澈,如何聪颖,我倒还信以为真了,今日一见不过如此。你在六合书院其他本事没学到,倒是把你老师那套行贿受禄的肮脏之道学得透彻。”他越说越嗤之以鼻:“回去吧,我是不会收你的。”
李从德道:“那我拿回去就是了,先生你别那么生气,我不是你想的那样。要不你还是先考考我,荣安说你会考我知识的,怎的不考就要把我赶出去?”
沈如松懒得跟她废话,大手一伸拎着又要把她扔出去,李从德这次学乖了,一把抱住桌子角,怎么也不出去。
“出去!”
“你再给我个机会!”
“我让你出去!”
沈如松大劲了一些,结果李从德也大劲抱桌角,导致桌子角被挪动,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倒下,墨汁洒在了桌案上。
“嘶……”沈如松立刻松手去抢救学生的作业,但晚了一步,墨汁把字全毁了。
李从德人傻了。
这下好,罪上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