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无人区里的玫瑰花田

11、人间

　　半夜三点，武畔还醒着，像往常一样。

　　因为压力和咖啡，他常年失眠，眼下手上的伤口又丝丝缕缕的疼，让他更加难以入眠。

　　“咕儿”的一声，床边探出了一颗头。

　　“是小驴啊，”

　　为了方便照顾他，宋迟语把他接到了自己家里，眼下他出去上夜班，家里只有一人一猫。

　　灰色的猫正直挺挺的立着，用两只前爪扒着床边，

　　“你也失眠了吗？”

　　武畔探出手，猫咪伸头吸了吸鼻子，凉凉的鼻头碰到了他的指尖，有些湿。

　　在黑暗中，猫咪的瞳孔放得极大，整颗眼睛都是黑溜溜的，像一对儿圆溜溜的黑曜石。

　　“上来？”

　　武畔把被角掀开，小驴蹲下身子蓄力，小屁股扭了几下，倏地一下窜上了床。

　　它钻进被子四处拱了拱，武畔能听见猫咪嗅东西的气音，嗅了半晌，小猫钻到了武畔的两腿之间，趴成了一团...

　　武畔就那样分着腿靠在了枕头上，他怕惊扰了小猫，一动也不敢动，这个动作实在滑稽，他不由得被自己逗的笑出了声。

　　这样待了半晌，他竟然有了睡意，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歪在枕头上。

　　第二天他直接睡到了九点。

　　虽然腰酸背痛，但这却是他少有的好觉。

　　宋迟语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他床边。

　　“这倒霉孩子，闲的没事老拱人被窝...”

　　宋迟语把刚刚拱出头的小驴抱起来举高高，武畔整了整自己睡得纷乱的头发。

　　“我今天歇班，咱们出去玩玩？”

　　今天是周三，城市公园里人很少。

　　眼下已经是晚秋，树叶都掉光了，地上堆积着一层层的枯叶。

　　“这不是那个网红的情侣打卡地吗？”

　　宋迟语轻轻拉着武畔没受伤的右手，指着前面的一个摊位。

　　这个打卡地背后有一个暖暖的故事，这个小摊的摊主一直住在这儿，他的太太是个盲人，却非常喜欢大自然。

　　于是摊主就每天拉着她的手，带着她走遍树林的每一处，十几年如一日。

　　他们二人恩爱非凡，不少情侣前来询问他们夫妻二人相守一生的秘密...

　　摊主笑而不语，只是让一对对情侣中的其中一人蒙上眼睛，由另一个人带着他穿过树林。

　　当那一对对年轻人从树林的对面穿梭而出，自然会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宋迟语拉着武畔走上前，摊主是个和蔼的老人，圆圆的脸，戴着一副眼镜，每一条皱纹都充盈着笑意。

　　“年轻人，我记得你...”

　　摊主推了推眼镜，望向武畔，

　　“当时你是一个人来的，自己蒙着眼睛，用一根树枝探路自己走了出去...”

　　武畔回想起了那段经历，当时的他大学刚刚毕业，正在准备他的第一个作品，那时的他谢绝了室友的合作邀请，他来这里不过是想证明，未知的路一个人走也可以，他不用依赖别人，他谁也不用相信...

　　“咱们再试一次？”宋迟语拿起烟罩，轻轻撩起了武畔的头发，“这次，相信我...”

　　宋迟语拉着武畔的手，走进了树林里，地上已经走出了一条路，蜿蜒的记录了摊主十几年的每一步。

　　武畔有些紧张，他不太习惯这种自己无法掌控的感觉。

　　察觉到武畔肩膀的紧绷，宋迟语用力地揽住了武畔，手也拉的愈发紧。

　　“信我，可以吗…”

　　脚下的树叶沙沙作响，武畔听到了宋迟语温柔的声音。
　　他们挨得很近，武畔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视觉被封闭，其他感官渐渐打开，他可以听到叽叽喳喳的麻雀声，闻到枯叶那有些干涩的味道...

　　他尝试着靠在宋迟语怀里，好暖和...

　　男人的体温紧紧包裹着他，让他发自内心的舒服，好像什么也不用想，只要信他...

　　信他...

　　“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迟语停了下来，摘下了他的眼罩。

　　阳光再一次撒下来，有点刺眼，刺激的他落下了眼泪。

　　还记得上一次他从林子里穿出来，那是个阴天，他赌赢了，可却浑身发冷。

　　“年轻人，你明白了吗？”

　　那位盲眼的老婆婆和蔼的问，就像上次一样。

　　“明白了...”

　　明白了...

　　武畔似乎听见了自己二十二岁时的声音，穿过了那些冰冷的黑白色岁月，和自己二十七岁的回答重合在了一起。

　　他亲手推翻了他自己坚信了五年的答案，可却无比开心...

　　中午吃过饭，他们二人去了商场。

　　从认识以来，宋迟语就没见过武畔就穿过黑色之外的衣服。

　　武畔自己知道，自从离开书院的那一天，他就再也没穿过其他颜色。

　　宋迟语给他挑了几件衣服，带着手不方便的他走进了试衣间。

　　武畔看见了一众黑衣里有一件米色的衬衫，他本能地想拒绝，宋迟语却抓住了他的手。

　　“试试吧...”

　　宋迟语摸了摸他的长发，

　　“不要让过去的经历再影响你，左右你了...”

　　从书院里出来后，武畔改了名字，留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长发。

　　他不想让自己身上再有一丝过去的影子，让他回想起那些痛苦的经历。

　　殊不知逃避才让他不断回想，深陷其中。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米色是他之前最最喜欢的颜色，他觉得那种软软的颜色干净，温暖，让人发自内心的舒服。

　　他换上了那件衣服，镜子中的人十分苍白，形销骨立，但依稀还能看出曾经那个少年的影子...

　　武畔的心情突然十分轻松，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离开了旁观者的视角，认真的投入了生活中。

　　他们逛了好久，晚上一起吃了火锅。

　　番茄味的暖暖的白烟升腾而上，锅子里鱼豆腐煮了许久，浮在表面。

　　麻酱很香，里面有细碎的芝麻粒。

　　宋迟语给他烫了白菜和羊肉，他就着油条吃了一大口…

　　出门时已经七点多了。

　　天黑下来，华灯初上。

　　他手里拿着冰激凌，从台阶上走下来。

　　远处有人在唱歌，大妈们跳着各色的广场舞。

　　孩童们骑着带着辅助轮的小车，追跑打闹着，广场上的小火车和旋转木马闪着彩色的光。

　　宋迟语拉了拉他的衣角，把暖呼呼的玉米汁递到了他唇边。

　　眼镜上结了一层水雾，周围的一切都成了光斑，闪烁而喧嚣…

　　他手拉着围巾角，小小的嘬了一口。

　　这人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