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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抵押贷款 ...


  •   江北小镇的税务分局。王志山一觉醒来,仿佛没有一丁点的改变。天空还是昨日的样子。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旧的一天过去,又是新一天的开始,没有因为谁的悲喜交加,变换它本来的面目。
      谢绝过李富有塞来的红包,王志山依旧过上了一贫如洗的生活。生活没有什么改变。与他不一样的,是继广州回来后,李富有变得粗大气粗。他新买了一辆捷达轿车,四处兜风。只有周六的时候,李富有会想到王志山。为此,他给他打来了电话:
      “小伙子,回家不?回家的话,我来拉你!”
      一心想回家装修房屋的王志山,坐上了李富有的捷达轿车。
      两人赶到县城。
      第二天晚上,王志山正一个人在家中摆弄电灯,李富有来了。
      他要拉他回江北。
      天色将黑,李富有开车来到了王志山家门口。顺着来时的路线,他找到王志山的家门前。王志山在二楼装灯,李富有只一眼,便看到了像壁虎一样贴在房顶、安装顶灯的王志山。在叫了声“小伙子”后,李富有大声道:
      “小伙子!可差不多了?差不多,我们回江北啰。我说小伙子,你一个税务局的,连电工这种活计你也要干,你是不是不想给人家电工活路了?”
      王志山最后一盎灯泡没有接好,人站在高高的人字梯上,正为抽不出最后一节灯泡线,急得一头大汗。
      李富有前来,他不好耽搁,上了李富有的车。
      李富有的捷达轿车小,难以摆上王志山从李源德向罗云辉借来一用的电焊机。电焊机一堆电线,左摆右放,无法塞进轿车后排,挤占上了前排的副驾驶室。王志山坐到一堆电线上,由李富有发动引擎,回了江北。
      车子负重,不时晃荡。李富有喜气洋洋。看到王志山坐在电线上屈了手脚,想起之前的一次借车,讲了笑话:
      “小伙子,跟你讲个笑话。有一天有人看上了我的捷达车,要借去讨媳妇;我忙着生意,不想借,可对方一再要借,我只有借了。舍命陪君子,我车花了十几万,不敢光借车不借人,当了驾驶员。车到半路,天气热,我开了热风,一对新人成了蒸笼里的馒头……”
      笑话不好笑。李富有转了话题,道:
      “小伙子,说实话,你可想来跟着我干?”
      王志山愣住了。说实话,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李富有的赏识,让他心怀感激。可一想到他过的是刀尖上舞蹈般的日子,王志山有迟疑,道:
      “跟着你混,有什么好?”
      “好处大大的。别看你端的是铁饭碗,可你那铁饭碗,不如我的泥饭碗。早说碗跟碗一样。别盯着铁的,还是泥的,都差不多。即便你端了个铁饭碗,还得要看碗里是不是有肉;端了个泥饭碗,也得看是不是只有青苦白菜!碗里东西不一样,日子才不一样。你在乎铁饭碗、泥饭碗干什么?过日子,不就图个钱嘛!说到钱,虽说你是旱涝保收,可你拿多大点工资?说实话,就你那几文工资,还不够我打一个月的大哥大呢!跟我干,别看我是端泥饭碗的,虽说不能让你顿顿吃香的、喝辣的,至少,你再不用再拿自己当电工,连电工活都要亲自动手啊!现在都时兴下海。你不想想以后怎么办?是端着你的铁饭碗,干到退休,还是跳出来,跟我干,少混几十年?你不想几年后,连娶个老婆,都伸手往家里要钱吧?再说了,就你那份税所的活,日里来风里去的,跟种田的老农民相比,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千人骂、万人恨的,没个好气,你呆在那里干什么!想想,要不要跟了我?”
      这话说得王志山心下戚戚。是啊,他家里建房花了几万元钱,全靠一家人省吃俭用,省口抹牙,掏光积蓄;这样的捉襟见肘,要是再谈婚论嫁、娶妻生子,无异于杯水车薪,何时是个头啊!他不吭声了。自己的单位和李富有的冷库一对比,除了收入,就以目前处境,就钱来说,差强人意。税务工作的艰难,让他心下难安。除了不理解,更多的,正如李富有所说,没个好气。他至今还得每天上街,风里来、雨里去的,这点他认了;难以面对的,是他不时有被骂、甚至挨打的风险。要从这个层面说,他每天过的,何尝又不是刀尖上舞蹈的日子呢?
      可他一直以来,总用这么一句话来安慰自己:“被骂是一种能力。”不管你想不想,眼下税收工作的现实是,不仅他挨了打,还得继续面对委屈,这样的日子不到退休的那一天,算是一眼望不到头。如此辛酸与煎熬,他真不能在意别人的眼光。相比之下,李富有的冷库在体制外。他有切身体会,工作环境和条件完全不同于税务分局。虽说冷库身后没有强大的庇护、没有保障,全是自生自灭,甚至是像狼一样的生存,不捕猎就得饿肚子,全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中过活。只不过,长久地泡在苦水里,王志山早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苦。他想坚持到底。“胸怀是委屈撑大的。”人生在世,注定要受许多委屈。长久以来,他学会了面对种种委屈,一笑置之,超然待之。他有放不下坚守。有一种工作是不受委屈的。只是当下,李富有送上来一份诱惑,让他心里翻滚。他陷入了两难。只是艰难过后,他最终作出了选择。所以,他一声不吭。
      沉默中,李富有不再说话。他明白王志山的选择。为此,他话叉开话题,说起了与银鱼买家的开心事。
      税务分局里,年青人依然是赤贫般的日子。清苦,让他们结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发工资,人人轮流坐桩,相约夜市摊上挥霍一次。
      挥霍打着发寂寥。每月一次的夜市摊,虽然奢侈,渐成习惯。
      夜市摊老板们分外热情,对着分局的一帮年青人,他们早无生份。特别是秦玉莲和秦玉文姐弟俩,没了芥蒂,一见到几人,送上上好的油炸芋头,挑选可口的卤肉菜,殷勤地跑前跑后。
      夜晚的小镇多了不一样的温馨。
      王志山感受着身边不知不觉的变化。阴霾似乎一扫而光。世界变得澄明透亮。令他同样惊喜的,还有到手的工资。几十几块钱到手,除去食堂的十几元饭菜钱,剩下的,能让他悉数交到朱雨虹手中,积零成整,交到家里建房的父母手中。
      家里房子还没有完工。每个周末,王志山会乘上颠簸的汽车,坐上几十公里的路,回老家去干力气活。新房子是一家人的百年大计。为省钱,王清远和三婶将自己当成了小工。除了技术活请师傅,其余的,二人大包大揽。挑土填方,拉沙、备砖,手中的新房子不紧不慢,一点一点向上挺拔起立,吉日一到,继续下一工期。
      一周的上班下来,可怜的休息日,王志山全花在了建房的重体力的劳动上。
      他的制服衬衣成了牺牲品。一件件制服衬衣,除了破旧,还沾染上了洗不净的红砖与泥土混和着的赤红,让他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上了基建队的打工工地。
      这天他再次回家,远远看到自家的楼房拨地而起,在根根撑木和钢模的支撑下,矗立眼前。
      房子立起来了!
      立房意味着土建完工。王志山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为给父母庆功,也给包括自己一个仪式感,他折身返了县城。他要买上一肉回家,犒劳辛劳的父母,庆祝新居的落成。
      县城的猪肉摊点还没散场。
      他选好了猪排骨。一算账,傻了眼:钱不够。
      这可怎么办呢?
      正在犯难,他想起王平仙的服装门店。
      服装店是二姐新盘下的一个店铺。二姐如今做了服装店老板,应该不会缺他借的十几元钱。想着这些,他去了服装店找二姐。
      王平仙的店里空无一人。邻店的老板过来告诉他,你二姐刚好外出。趁着等姐的功夫,王志山打量起了店铺。店面不大,货品似乎单调了一些。
      王平仙来了。见到他,王志山心头一热,甜甜地叫了声“姐”,开口说了借钱的事。
      二姐的脸上,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慌。她让王志山稍等,出了门。
      看着二姐脸上迅速闪过的表情,王志山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把。他“格噔”一下。拿到王平仙找来的十元钱,王志山的心,分明在颤抖:
      “钱是借来的!”
      晚上王志山给全家人做了排骨,却吃得无滋无味。
      为此,他一连多天没睡好觉。很明显,二姐的服装店不赚钱。他眼前浮动的,多了二姐掩饰不住的慌张。从那种惊慌,他一眼看出了捉襟见肘的困顿。或许她是一连多天没有开张,二姐甚至拿不出十元钱的窘迫,困扰了他。
      他心头理解二姐的苦。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二姐打小不想成为家里的负担,早早缀学,去了火炮厂打工;打工结束,她嫁给了一穷二白的张春兴,日子多了艰辛。为了生活,她背着孩子,早早下地种田,侍奉着能填饱一家人肚皮的田地,可那样的日子,应了那句老话:
      “栽种种地不会富,卷烂衣裳麻破裤。”
      庄稼人的辛劳,全在这句话里。一家人无法刨出生活费来。为此,二姐与张春兴一合计,做起了卖毛线的小买卖。小买卖要到乡镇摆摊设点,风里来雨里去,雨天一身泥、天干一身灰。有一天张春兴用单车驮了毛线,骑行几十公里赶到江北,找不到落脚点,只有上分局找到了王志山。看到一向不张口的姐夫找自己,王志山借着人熟,为他找了处地摊。等到散集,张春兴无法找到存放毛线的地点,再次驮上毛线,奔了几十公里回了家。
      想及这些,王志山心下难受。都说“赚钱的生意不辛苦,辛苦的生意不赚钱”。要做赚钱的生意,首当其冲的,是须有本钱。天底下没有无本的买卖。有本不愁利,只有钱,能生出更多钱。找本钱的事,他是出手了帮二姐了!
      说干就干。又一个周末,王志山特意去了二姐的店铺,还上钱,他试着问:
      “姐,你想做什么生意?”
      二姐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由晴转阴。她道:
      “我和你姐夫早合计过了,想盘辆客车,跑客运。可买车要钱。我们没钱啊!这几年,谁家都没有个富余的。要钱只能找银行。要是能拿到银行贷款,就好了!我问过银行,它们的贷款比登天还难。我们一无担保,二无抵押,又有什么法子呢?”
      王志山没有将话挑明,回了单位。
      银行贷款的事情,明显是要找银行或者信用社打交道。可自己与他们不熟,又会有哪家肯贷款给自己呢?
      他去找张家善帮忙。
      谈到贷款,张家善面露难色。他掰了手指头,为王志山点了一通可以发放贷款的银行和信用社,说银行大多是上头派来小镇设立的营业室,上头公公、婆婆多,下头成了小媳妇,被管得死死的,找他们贷款,没有抵押,人家不买账;倒是信用社,我们人熟,要不我带你去问一问?
      两人去了镇信用社。秦光亮客气地将二人迎进办公室。听了两人的来意,秦光亮面露难色,道:
      “两位。按理说,咱们是老熟人了;你们要贷点款,我这个当主任的该不含糊才对。可你们一张口要这么大数额,又没抵押,我实在没法跟上头交代。要不,你们去找个担保的来?”
      一听要担保,王志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问:
      “要担保?哪些人可以做担保呢?”
      秦光亮瞟了一眼张家善,张家善面无表情。这下秦光亮声音高了许多:
      “你去找家企业吧。企业可能会好说话。比如镇上效益好的铁工厂、红砖厂。只要他们肯愿意为你担保,我没说的。大家都是亲弟兄,有个难事要贷点钱,没问题!”
      一看秦光亮胸脯拍得山响,两人出了信用社。
      两人先去红砖厂找郭宝升。郭宝升人不在,两人扑了个空;等晚些时候去他家,郭宝升还是没回家。
      天色已晚,两人再次去了红砖厂。
      这次两人见到了郭宝升。
      一听要自己作保,郭宝升拉下了脸,一口回绝:
      “这事我帮不了。名义上我是砖厂的法定代表人,不假;可我上头的公公婆婆多着哩——企业办管着我呀!担保的事情,上头三令五申,不准。我说了不算数。二位还是去走走别家吧。东方不亮西方亮,或许有人能帮忙。”
      两人不死心,去了铁工厂厂长王家林。
      王家林在家。他抱了支竹烟筒,吸得“啵啵”作响,不表态。张家善急了,还要张口,王志山知难而退,拉上张家善出了门。
      贷款不成。王志山坐立难安。他的心里洼凉洼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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