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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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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青耕苏醒的消息被江疑极力压下去了,可那日他惊慌失措的从清心殿离开,再加上他后面大部分时间几乎都留在洛华宫的种种迹象来看,菩玄神女可能真的醒了。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这天上多半都是些被人供奉着神位,每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精们,闻见什么风声自然是当作谈资,日复一日的在不同的神仙面前显摆。
这不,一传十、十传百,宴会的事还没影呢,青耕苏醒的消息就传的四海八荒人尽皆知了。
太液池中央,那棵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菩提依然不快不慢的往四周蔓延。树冠郁郁葱葱,千万年来历经的沧桑不仅没有减损它分毫,反而使它更加挺拔的立于这天地间。埋藏于地下的根系同树冠一样,汲汲营营的往下,汲汲营营的攥取更深处的养料。
它守在太液池边,守了千万年。几乎站成了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要是青耕在这,她就会发现,这里是她开启神识的地方,也是她离开的地方。
在菩提树荫的遮蔽处,一方方被木栅栏步道隔开的池塘里,莲花、锦鲤,数不胜数。
夕阳西下时,天边被偌大的金乌渲染,由浅淡到浓墨重彩。而池中一尾遍体通红的锦艳丽的夺目,纤尘不染、明丽昭彰。虽然她的个头不是最大,可依着她那横冲直撞、一往无前的劲头,以及众星捧月般不可居于人下的傲气就能看出她的地位不凡。
果然,跟在她身后的那些花花绿绿的锦鲤都不敢抢在她前面去。
“大哥,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咱太子殿下要举办宴会了。”
“哼!他办宴会,关我什么事儿?”
“大哥,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办宴会吗?”其中一尾浑身漆黑的大锦鲤献宝似的游到红锦鲤身边,故弄玄虚的问道。
“爱说不说。”
“好像是菩玄神女醒了。”
今日阳光正好,在池底的石洞里待久了,小红早憋不住了,趁着这暖洋洋的太阳,她正好出来换换气,到处溜达溜达。
跟在她身后的是住在她石洞隔壁的,上赶着要唤她大哥的锦鲤们。
小红正往前游得欢,跟在她身后的小紫、小黑冷不防撞到前面突然停下的小红身上。
两人身上的汗毛齐齐竖了起来。
“老大?”
“你刚刚说什么?”小红游了个圈,转过身来盯着刚刚说话的小黑。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黑也不知道他大哥怎么了,转头看了眼小紫。小紫冲他努努嘴,识趣的游到小红身后,同仇敌忾的看着他,摆明了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自知自己说错话了,想再收回已是不可能。他看了眼小红绷的紧紧的脸,胆战心惊的咽了口唾沫:“太子殿下要办宴会。”
他硬着头皮说完,心里不知骂了自己多少遍,明明知道江疑与自家老大不合却偏偏要嘴贱的提起。
“不是这句,是下一句。”
小黑又咽了口唾沫:“菩玄神女醒了。”
话音刚落,小黑就看见老大化作一道红光,直直落到步道上,一个转身显出了一个娇俏窈窕的身形及不温柔的撸起袖子:
“他还有脸办宴会?看老娘怎么对付他。”
等小黑、小紫上岸化成人形后,小红已经消失不见了。
“哎,你说大哥就这样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去找殿下,会不会出事啊?”小黑戳了戳身边的小紫。
“你要是担心大哥你就跟上去看看。”
“小紫,你怎么说话呢?难道你不担心?”
“你看大哥和殿下打那么多年交道了,你什么时候见殿下吃过亏?”小紫不以为然的说。
“所以不是更应该担心大哥吗?”小黑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殿下手里连大哥都讨不了好就更别提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了。去,存粹是给咱大哥丢脸。所以啊,咱们在这儿等着就行,左右殿下也不能拿大哥怎么样。”
小黑有心想反驳,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小紫说的在理,他用手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才不会承认他是因为畏惧太子殿下才不去找大哥的。
洛华宫门前,穿着一身榴红留仙裙的小红正对着那道看似单薄、实则牢不可破的殿门又打又骂。
她袖子挽的高高的,将门拍的震天响:“江疑!快开门!我知道青耕醒了,你赶紧开门!”
等了半晌,不见里面传来丝毫动静,小红冷哼一声,“你给老娘装死是吧,再不开门的话,信不信我把这门给砸烂!”
“你若是力气多的没处使,不妨试试。”
略带讥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红翻了个白眼,转过身看向来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看门狗!”
“红潆潆,看清楚这是哪儿?嘴巴放干净些!”
“哼,被说到痛处,恼羞成怒了吧!啧、啧、啧,瞧瞧”她抱着双臂,围着夕妍转了一圈,“就你这脾气竟在江疑身边待得住?他怎么没把你给气死?”
夕妍不再言语,咬紧银牙,手中青剑缓缓成形,发丝轻扬,无端生出几分肃杀的凌冽感。她踏着怒火,一步一步往前逼近。
红潆潆冷笑一声,不退反进。
碧玉秋光剑的剑气近乎实质性般割来,几丈高的气浪似要将小红掀翻。她迎着夕妍,盘腿坐下,玉虚琴在身前缓缓成形。
很难想象像小红这样火爆的脾气竟会使用这种法器。
她闭上眼睛,千百年来的爱恨情仇似乎又在眼前重现了一遍。红潆潆尽力压制住颤抖的双手,轻轻搭在了琴弦上。
“找死!”
悦耳的音符从指尖倾泻而出,华丽的奏章一旦开始就势必要用血或生魂来祭奠。
收起脸上的轻视,夕妍难得的正视起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对手。手中碧玉秋光剑隐隐发出轻响,似是跃跃欲试想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入侵者一个教训。
两人刚对上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散漫的云海不知躲到了哪里,伸展着腰肢的花草也识相的蜷缩起来,刚刚还在地上你追我赶的落叶此时也跑得不见了踪影。
这片地界上端的是一副生死存亡的景象。
但一墙之内的洛华宫却丝毫不受影响。忽隐忽现的透明结界隔绝了所有风雨,静静守候安宁。
青色的剑气劈头盖脸的砸下,夕妍身形变幻,极快的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似乎有心想让小红难堪,是以在离她不足一丈远时就不再靠近,而是始终保持着距离,试图猫戏老鼠般看着小红在她手下做最后的挣扎。
红潆潆凭借灵活的身形不断躲避来势汹汹的剑气,指尖轻动,玉虚琴空灵缥缈的声音凝成一道道夺命的杀招,同样见缝插针的劈向夕妍。
其实夕妍与小红不分仲伯。
早前,小红不知进取,成日就知道嬉戏打闹,将太液池折腾的乌烟瘴气。在仙途上看不到半点希望,根本就不是夕妍的对手。幸好她本人对此不甚在意,也就这般浑浑噩噩混了许多年。
可自那场仙魔大战后她仿佛变了个人,一改往日作风,对修炼一事尤其上心,紧赶慢赶的,虽说现在修为不算太高,可至少有了与夕妍一战之力。
荒废了这么些年,红潆潆到底不是夕妍的对手,在对方故意卖出一个破绽时,小红果然上钩。夕妍面无表情,碧玉秋光剑眼看就要将小红生生砍成两半,一道白色的神力突的袭来,轻描淡写的就把这一杀招给击散了。
“够了!夕妍。”
略带冰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夕妍恭顺的收了剑,垂首敛眉站好。
与之相比,被打倒在地的小红就显得很是狼狈。她因躲闪不及,身上的衣裳不再完整,七零八落的搭着,任由嘴角洇出的鲜血滴滴哒哒落到地上。体内多处也有暗伤,以至于现在浑身无力,只能趴在地上调息。小红勉强抬眼往那边看去,眼前似是罩着一层白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不过光凭那道身影,她就能断定此人必是江疑。
在谁面前丢了面子也不能在江疑面前丢脸,小红压下喉间漫上来的血腥气,撑着虚化的快要消失的玉虚琴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江疑在离小红半丈远的地方停下,虚虚一抬手,一道神力充沛的仙气就融进了小红的身体。
“抱歉,是我没教好夕妍。”嘴上虽然说着抱歉的话,可江疑脸上却一丝歉意也无,他几乎都没拿正眼看她,只冰冷又薄凉的眼锋扫过。
小红有伤在身,那些断裂的血肉、筋骨遇上那团自外而入的神力,无不争先恐后的抢夺资源。尽管她很是厌恶江疑这颇含施舍性的馈赠,却也无法立即将那团神力剥离出来,遂只好面色难看的死盯着他。
“江疑,我要见青耕。”忍着全身的剧痛,小红靠在玉虚琴上,依然不忘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这时,江疑似乎才正眼打量了小红一眼,也仅仅是一眼,就又极快的转开:“你觉得就凭你现在这样去见青耕,合适吗?”
闻言,饶是脾气火爆的小红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她低头看了看狼狈的自己:衣不蔽体、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也是遍体鳞伤。虽然伤势不重,但以她现在的模样去见青耕确实不妥。
“卿卿刚醒,身体还未恢复,你戾气太重,贸然闯进怕是会伤了她。等她身子养好后,你自然有机会见她。”
说完这话,江疑转身欲走,素白的长衫清清泠泠,仿若他这个人一般不为凡尘俗世所累。
“若我非要见她呢?”
小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疑脚步一顿,“那你尽可以试试。”
话未说完,一道携带着雷霆怒火,化作实质性的琴音从后方直愣愣劈来。江疑头也没回,广袖一晃,还未等他再迈出一步,就听得身后有重物砸地的声音。
澄澈的天际下,小红怀抱已经虚化了的玉虚琴,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砸在了地上。还未彻底归位的五脏瞬间撕裂,疼的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甜腥味,小红侧过头,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
“我说过了,你尽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