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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竹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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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缕熟悉的气息到底是谁?”
次日,睡了个舒爽的高公子坐到了窗台上看楼外的平凡景象,他胡乱披着一件袍子,微卷的长发也没有整理,一条腿曲着,一条长腿垂下来晃悠,极尽慵懒与随意。
说起来可能不大正经,但是事实的确是……和骆逢空互相缠着造.作过.瘾了之后,浮在他身上的那层颓丧都被.睡走了,心怀虽不可能如同三千年前,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忐忑与不安也不可能立即就消失,但他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找回了一些面对骆逢空时才会有的惬意闲适。
楼下是一条挺长的街市,早起已经有人摆起了摊,包子铺上热气蒸腾,馄饨摊上的香气老远就飘了过来,还有人熬了糖水做糖人,看上去都非常有趣。
“今日便能见到。”
骆逢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梳子。
高冲寒一挑眉毛,非常期待道:“为我束发吗?”
“嗯。”
高冲寒便挪了挪屁股,两条腿都搭到了外面,把背给他,方便他操作。
移动的时候某个地方有些不舒服,他却非常愉悦地笑起来,那都是空的“战绩”啊。
长发凌乱地搭在身上,卷曲的发尾依稀可见火焰燃烧留下的痕迹,骆逢空的手指一寸寸穿过发丝,感受着那依然灼烫的温度。
高冲寒喜欢他的触碰,在骆逢空的气息环绕下,他的所有发丝都敏.感起来。
“我有时候羡慕僧人,一根烦恼丝都没有,又清凉又舒服又方便。”高冲寒晃了下脑袋,又叹道,“不过没有一丝烦恼也未必就好,人间花花世界,若不能亲身去体验便都是遗憾……没有烦恼丝,就不够帅气了。”
骆逢空认同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他看不到,便道:“世间万物,都很有趣……你怎么样都帅气。”
高冲寒笑道:“喜欢听你夸我。”
骆逢空总是很可靠,连梳发束冠这种活儿做的也很是周到,三两下便给高公子收拾整齐,凌乱慵懒的卷毛狗狗一下子就焕发了精气神,成了俊美倜傥的风流公子。
高冲寒揉了揉肚子:“饿了。”
骆逢空往楼下看了一眼,轻轻扳过他的下巴,与他接.吻。
窗口开在长街上,人们一抬头就能看到,纷纷为这幅艳.景指指点点。
骆逢空没有不好意思,坚持在高冲寒口中换过了一轮呼吸,高冲寒当然更不会不好意思,他在人们各种各样的目光中反而还得意起来,浑身都支棱起愉悦的气息,最后恋恋不舍地与骆逢空分开时,还调皮道:“要吃饱了。”
又压低了些声音:“公子,再喂喂我吧~”
满是暧.昧。
骆逢空看着他。
高冲寒眨了下眼睛,眼波勾.人。
骆逢空不惯他的毛病,抱起他合上窗子便往床榻而去,把人往床上一放,抬手便要扒.衣服。
“别别别!”自作孽不可活啊,高冲寒连忙喊,“我错了我错了!我是真的饿了!空!”
骆逢空这才停了手,咬了咬他的嘴唇,道:“去吃饭。”
由于他俩在窗口刚刚才展示了艳.景,虽然他们自己都不会尴尬,但为防被人过度关注,还是去了长街的另一头找东西吃。
高公子一边吃着小馄饨,一边道:“如果不是肚子真的饿了,今天该是我大展拳脚的时候。”
骆逢空微微疑惑,旋即又明白过来,道:“只要你想,什么时候,怎么样都可以?”
这位神仙公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真的?”高冲寒忍不住追问,就这两日骆逢空的势头,他还以为以后每一次在床.上他俩都要进行一番争执较量呢,他还有点担心自己再也不能在上边。
虽然他愿意在骆逢空面前展露又妖又邪的一面主动撩.拨,但这不代表他愿意一直在下,他是上下两种方式都很喜欢的那种。
“嗯。”骆逢空很认真地点头。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恋人?美死我算了!
他俩真是完美契合!
高冲寒忍不住心情荡漾,荡漾之余,还是觉得有一点小奇怪……还是那个问题,无论空聆玉还是骆逢空,从前对这类事都不算很热衷,也不会去讨论,现在怎么突然那么热情?
骆逢空道:“分别太久,诸事都需要好好弥补。”
高冲寒愣住。
见他碗里的馄饨已经见了底,骆逢空便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推到他面前,又问:“还想吃什么?”
高冲寒怔怔地看着他,喉咙突然哑涩。
骆逢空倾身靠近:“世事纷扰,难免混乱,很多东西尚未忆起,但我会一点一点去捡拾记忆,关于你的部分,一定清晰又深刻。”
他轻轻吻了下高冲寒的唇,温柔道:“万事不必担忧。”
“……好。”
心脏的跳动骤然加快,此时此刻,竟宛若初见那一场的心动。
无论何时,他都还是会为空心动。
馄饨摊上客人很多,大家都紧着填饱自己的肚子,没功夫操心别人,偶有注意到他们的,惊诧一下也就过去了。
高冲寒继续吃馄饨。
周围人声嘈杂,市井气息浓烈,却不会让人有任何的不舒服,那都是生动的景象,除了常人,路边的野草、巷子口的猫狗、飞过院墙的蝴蝶、街口的柳树、树上的黄鹂鸟也都在展现着鲜活的生命力,这一切如此平凡,却又让人禁不住感动。
柳枝上的黄鹂鸟在歌唱,骆逢空看了一眼,那黄鹂鸟顿时停了歌喉,飞过来落在馄饨摊旁边的木桩上,恭谨地打招呼:“仙长安好。”
原来是一只黄鹂小妖。
它不知道眼前的两个人是什么身份,只知道这个身着墨袍的男人身上有一种神秘且不凡的气息,比它有生以来见过的任何生灵的气息都要玄妙。
“你好啊。”高冲寒吃饱喝足,友好地跟黄鹂小妖招手,好奇骆逢空打算做什么。
黄鹂鸟欢快地蹦了蹦,展开翅膀绕着馄饨摊飞了一圈,又落到他们面前的桌子上,道:“仙长唤小妖来,有什么吩咐?”
骆逢空道:“此地近来有何异常?”
黄鹂鸟笑道:“不是异常,是幸运,小妖遇到了两位仙长啊。”
高冲寒一笑:“你倒是巧舌。”
“我唱歌可好听啦!”黄鹂鸟欢喜地蹦了蹦,而后仔细一想,又道,“我听麻雀说,这两天城里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到处抓小妖逼问事情,他身上明明没有妖气,可他的妖力却很可怕。”
高冲寒心道:应该是仪子修。
骆逢空以空聆神力利用金云扇做成了一个小型的万道轮转,他们追着金云扇里的那缕气息而来,而金云扇就在仪子修手中,便也把他卷了过来。
“他在逼问什么?”
黄鹂鸟道:“问大家有没有见过竹仙,我们不知道竹仙是谁。”
高冲寒明白过来,仪子修定是利用广成武神的金云扇追查过竹仙的踪迹,只不过金云扇可以大致确定竹仙的存在却不能让他找到竹仙,想找到竹仙还是要借助万道轮转,那么空从那些云雾里发现的熟悉气息是……他看向骆逢空。
骆逢空握住他的手,又问那黄鹂鸟:“此前这里可曾发生过怪奇之事?”
黄鹂鸟很是单纯,问什么说什么:“这座城很大,方圆百里生活着很多小妖怪,每天都会有怪奇的事发生,但若是仙长来问的话,应该不会寻常……应该是那件事吧?”
骆逢空道:“还请告知。”
黄鹂鸟不知为何,自愿信任于他,回忆道:“有一件大事仙长们一定知道,战神介寻杀了七殿的妖王,其中一殿的大妖怪在他们妖王死了之后跑到了人界来,有一只毒.蝎浑身都是妖.毒,他要吸食凡人的精.血进补,当时城里死了好多人,到处都是妖毒,小妖怪也都生存不下去,就在大家都走投无路的时候,云姑娘来了,她杀死了那些为非作歹的大妖怪,她可厉害了,神魔之战和大妖怪们的身份就是她告诉我们的,云姑娘一来,满城的妖毒也都消失不见了,只不过后来云姑娘变成了普通的凡人。”
骆逢空与高冲寒对视一眼,他们已经明白了云姑娘的身份。
此时此处应该是神魔大战结束没多久时的人间城镇,人族已无灭世危机,只有凋零的妖魔两族时不时跑来作乱。
而这个时候,介林大乱也才过去没多久。
高冲寒问:“妖.毒弥漫全城,是多久之前的事?”
黄鹂鸟道:“八年前吧。”
高冲寒道:“那位云姑娘,她现在还在吗?”
“在啊,”黄鹂鸟飞到半空给他们指了指,又飞过来道,“云姑娘后来就在城里生活了,她家要穿过半座城才能看到,云姑娘人可好了,她经常帮助我们。”
骆逢空道:“多谢。”
黄鹂鸟开心道:“不用客气,云姑娘告诉我们要助人为乐,能帮到你们就最好了。”
黄鹂鸟飞走之后,高冲寒道:“要去看看吗?”
眼前一切都是过去之场景,此处之人也都是过去之人罢了,即便去见上一面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骆逢空跟店家要来一碗水,手掌从水面上方拂过,清澈的水中便有图景出现。
不宽阔也不会寒酸的寻常院落,院子里青竹遍植,廊下还养着一些小花,生长的郁郁葱葱,堂前摆了几张书案,几个小朋友趴在书案上认真练字,谁有写不好的,便抬头看向窗边执卷而立的女子,女子会温柔而又耐心地给他们指点,碰到一个小朋友捣鬼,她就道:“今天先生这里会做鲜笋吃,没有写完的孩子吃不到哦。”
那小朋友便立马认真起来。
黄鹂鸟方才还说过:“云姑娘通读诗书,很有学识,办了一个学堂,大家又叫她女先生。”
水中图景里的女子样貌熟悉,正是介海之林中的竹栖神使,又为竹栖云苒上仙。
以黄鹂鸟所述之事来推测,介林大乱时因重伤而坠落的竹仙来到了人间,她斩杀了作乱的妖物,又除去了满城的妖.毒,以她当时的状态除尽妖毒并不容易……介海神使即使坠落也不可能神力尽失,除非她自己放弃了神力。
为了救这一城的生灵。
高冲寒突然道:“我们能够找到她,仪子修也能找到她。”
……
即使失去了神力,沦落为普通的凡人,竹仙身上还是会有那种安宁美好的气息,她对待一草一木都很温柔,从前……不合群的小妖神到了她面前,她也会温柔地递来一杯茶。
竹栖神使满足了仪子修对于所有美好事物的想象,他曾经如此恋慕于她,却从不敢把恋慕说出口,因为自行惭秽,因为他觉得拥有空聆神君那样的地位与力量才配让竹仙另眼相看。
明明介林里从不计较身份地位,他却总有这样的想法。
可如今竹仙成了凡人,而他利用种种筹谋拥有了一定的地位和力量,他却仍是不敢坦然去面对竹仙。
竹栖云苒就像万千庸碌之人一样,平凡生活着,她教小孩子们读书写字,又会给孩子们做好吃的饭菜,城里的人们也都喜欢她。
孩子们下学离开的时候,她把他们送到门口,在路边看到了一个满眼羞涩的年轻人。
年轻男人在城里开了一家书铺,因此与云苒相识,他喜爱云苒的聪慧与文采,已经追求多时,今日又送了一盆兰草过来。
云苒对他无意,便不会接受他的礼物,今日看着那兰草,或许是被心诚所感,她竟然收下了兰草,并回给了那男人一幅书画。
……
仪子修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并无波动。
他想:我究竟爱慕竹仙吗?竹仙于我来说只是一个借口吧。
她是他野心膨胀的借口,是他不舍离开介林的借口,是他报复执寒戟的借口,也是他想要夺取空聆神力掌控介海之林的借口。
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是他自己想要挣扎,是他自己对介林生出了怨气,是他自己想要获得地位和力量,他想做搅弄风云的强者。
竹仙的一切,他其实根本就不在意吧?
……
真的毫无波动吗?
不,还是会生气的。
为什么?
你向往神力强大的空聆神君也就算了,为什么对一个凡夫俗子也能温柔言笑?
他不禁自嘲,嘲讽自己根本没有质问的资格,竹仙喜欢谁本来就跟他没有关系,云苒喜欢谁更跟他扯不上任何关系,由始至终,他只是竹仙记忆里一个毫不出彩的小妖神而已。
而眼前一切,都只是过去之景象罢了。
过去之景象?不,没有什么已定的轨迹或宿命,他可以去改变。
云苒送走了男人,便回转到了庭院里,她走到卧室看到了长琴,却没有去弹奏的念头,便又到廊下编织已经做了一半的竹篮。
仪子修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无形之风去追了那个正抱着书画的凡夫俗子。
他想杀死一个凡人,简直太容易了。
男人小心翼翼地抱着云苒送给他的字画,满心欢喜,设想着过两日请云苒游湖赏景,全然不知正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愤恨地盯着自己,也不知迎面吹来的风里有浓烈的杀气。
所幸,他也不需要知道。
裹着杀气的无形之风被一股力量压制,变成了一缕普通的风。
那个凡夫俗子已经走远了。
仪子修无法掌控自己的风,大惊退后,喉咙里呛出一口血来,他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不欲起冲突,转身便要走。
身后是时常令他恼怒的执寒戟。
高冲寒道:“你真的很不大气。”
仪子修一句废话不说,抬手便攻了过去。
如能擒住执寒戟,必能拿捏空聆玉。
他不会放过一丝机会。
高冲寒扬眉,正要大展手脚同仪子修打一场,骆逢空在他动手之前便已经出手,壁立剑直接挡住了仪子修的剑锋。
一看到骆逢空,仪子修立即冷静地停手,但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激道:“骆师弟,你知道高冲寒很快就会死了吗?”
骆逢空面无表情,原本平静的目光中含了冷意。
只是这么一点冷意,仪子修就控制不住地恐惧后退,他恨自己的恐惧,更恨有空聆神君的存在……“我想你应该会很在意,高冲寒他……”
“混账!你才要死!”高冲寒佯装大怒,打断他的话,此前说及那些往事时,他什么都不隐瞒,独独把自己身上的火焰反噬略了过去,便是不希望骆逢空太过担心。
仪子修冷笑一声,正要再补上几句刺激骆逢空,忽然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靠近。
“风仪?”竹栖云苒察觉到了庭院外的力量波动,因此出门查看。
她虽然失去了神力,但是身为介海神使的记忆还在。
仪子修浑身僵住,不要说再去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了,他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他不敢回头,不敢面对竹仙,有一种无形却有力的东西禁锢了他的身心。
他只能奋力挣扎,咬着舌尖强迫自己冷静,而后化为无形之风飞速逃窜离去,始终不敢去看竹仙一眼。
这家伙又跑了!
骆逢空拽着着急的高冲寒:“不用追。”
云苒看向他们,神色恍然,而后露出欢喜之色:“神君,小执。”
骆逢空没有开口。
高冲寒笑了笑:“竹仙姐姐。”
云苒请他们进到庭院里喝茶,穿过碧竹林中的石板路,便到了一座木制的凉亭中,虽然简单,却不会简陋。
竹仙沏的茶清香淡雅,便如同他们身处的这片竹林一样让人心旷神怡,可得闲适自在。
云苒说:“介海之林不知如何?”
高冲寒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竹仙同落岩一样在介林大乱时坠落,并不知道后面那一系列的事,而且此时此处也只是竹仙刚刚失去神力之时。
相比于三千年,的确是“刚刚”。
骆逢空道:“介林必经之劫,定会过去。”
他看向高冲寒,目光中有抚慰之意。
云苒点了点头,她虽不能尽知诸事,但在看到两人之后便心有所觉,道:“有神君在,我相信一切都会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