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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深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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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另一支金钗,是你亲手送给刘福的吧。”
“这,这是什么意思?”陈钰雪双眼瞪圆,一副迷惑的模样。
数不清的行人与并肩前行的两个姑娘擦肩而过,街道两旁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吆喝。
“无论病重还是入狱,刘福都随身带着这支金钗,可见他对你的感情有多深重,这么一个重视你的人,怎么可能会害你呢?”白森话声不高,但她确信身边的陈钰雪每个字都听清楚了。
陈钰雪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白森接着道:“那个杀害丽儿的凶手交待过,他是在马厩附近找到丽儿的,可是丽儿这么一只名贵的波斯猫,不是看家的犬,你如此心爱的一只宠猫,应该日夜伴在你身边才对,又怎么可能会在粗鄙脏乱的马厩附近活动?于是,我想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
她回过眼,正与陈钰雪的目光相触。
“你早就知道了你的丽儿染上了瘪咬病,所以你不可能让它待在你身旁。”白森迎着陈钰雪的目光缓缓道。
陈钰雪收回眼睛,继续往前走,边走边笑道:“你很会说笑哦,我怎么会知道我的猫染上了瘪咬病呢?”
白森以相同的步速走在她身旁,不紧不慢地道:“很简单,因为让你的猫染病,就是你的安排。”
陈钰雪的脚步顿了顿,她动作迅疾地转过头,眉角扬起,一向安然娴静的目色中透出寒光。
白森也停在原地,凝起双眼再次与陈钰雪对视。
秋阳悬在如洗的碧空上,阳光落在如织人流中的两个年轻女子身上,融不掉两人身上的冷冽之意。
一个冷静如水,一个冷色如霜。
在赶去陈府找陈家千金的路上,白森找到一个瞬息,闭眼进入刑侦系统法医室,开始查验那支桃花金钗。
初看之下这支金钗并没有什么异常,光滑的表面连划痕都没有,说明保存金钗的人对此物很上心。
在法医室忙活了一阵没什么结果,白森暗自懊恼,要是此时有物证分析室的帮助,说不定就能查出点什么了。
正当白森犹豫着是不是找陆焕帮忙弄三十两黄金来解锁物证分析室,她忽然发现金钗尖利一端上色泽有些浅淡。
是其上的金层脱落了么?白森拿起放大镜仔细查探,发现金层完整,但是钗尖处与其他地方有些微色差,不仔细看根本不易发现。
白森站起身,找设备橱中找来紫光灯,打开紫光对准金钗一照。
金钗尖利的端头在紫光下现出不规则的荧光斑块,其他地方却很干净。
再看荧光斑块的形状,那是某样已经干透了的液体。
会有什么液体只停留在金钗的尖锐端头,却没有沾染钗身?
白森灵光一闪,她想起刘福招供时说的话。
“我不能把小姐的猫送到疯狗嘴边去挨咬,猫被咬伤了难免会被小姐发现,于是我用木刺收集疯犬的毒涎,再用涂满毒涎的木刺扎破猫舌,反复试了几日,那猫也染上了瘪咬病……”
从这钗尖的液体斑块分布情况来看,除了刘福所说的木刺,他也用过钗尖来沾抹疯狗的唾液,再去刺破猫舌,目的是让那猫成为染上狂犬病毒的杀人工具。
只不过他要杀的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陈家小姐。
此时,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陈钰雪眼中的冷意只持续了短短瞬息,她很快恢复了纤柔的模样,甚至她眼底又浮出一层泪,此前她为了遭遇不测的宠兽而伤悲时都是这幅模样。
“我怎么会让丽儿染病呢?”陈钰雪摇摇头轻声哀叹着,回身慢步往前走去。
“你手上的那支金钗,钗尖有干透了的唾液痕迹,我猜,那是疯犬的唾液吧,”白森走到陈钰雪身旁,双眼望着面前迎面而来的人群,沉声道,“刘福到死都保存着那支金钗,他怎么舍得用金钗去沾抹疯犬的涎水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你的指使下,他不得不这么做。”
面有忧色的陈钰雪发出一声苦笑,没有说话。
“至于为什么你会让他用金钗来沾染疯犬毒涎的工具,我也有几个猜测,”白森不慌不忙地道,“第一,很简单,就是你们一时找不到既能抹上疯犬涎水,又能刺破猫舌的工具,于是你取下用来束发的金钗,让刘福使用。”
陈钰雪眼望地面,嘴角挂着凄苦的淡笑。
“第二,”白森自顾自地道,“你知道刘福对你的心意,所以你趁着找不到工具的时机,将这只金钗赠送给他,给他留个念想,让他此后都心甘情愿的为你做事。”
白森语速慢下来,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稳,“第三个猜测是我刚刚才想到的,就在刚才,你告诉我说,这对桃花金钗是你的兄长赠给你的。”
陈钰雪抬头,看向白森的侧脸。
“第三,”白森望着前路,低声道:“你打算用你哥哥送给你的金钗,把你哥哥给夺回来。”
“你,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一次,陈钰雪的口吻狠厉起来了。
“你心里一直爱着你哥哥,是么?”白森转过头,目光沉静。
“我当然爱我的哥哥,谁不爱自家兄长呢?”陈钰雪反问道。
“我说的,并不是兄妹之间的手足之情,”白森回道,“你一直把他当做你的恋人,甚至想过嫁给他,是么?”
说出此话时,白森脑中闪过一幕幕画面。
陈钰雪起手,握住她兄长的手,将脸颊贴上去。
她看向兄长的眼神。
她环抱住兄长的腰身。
她留在兄长身前衣襟上的泪痕。
所有的线索都在此时环环相扣,铸成铁索,将最后的真相从黑暗的深海中拉扯出来。
陈钰雪沉默着,在喧闹的集市街头,一双好看的冷目凝在身侧一步之遥的白森脸上。
“可是你的哥哥马上要成婚了,他要娶的人是王爷家的郡主,是武圣人的亲侄女,你无法改变这场婚事,于是你便对你哥哥的新娘动了杀心,”白森语速轻缓地道,“你在以前做过兽医的刘福那里得知了瘪咬病,接下来,在你的要求下,刘福带着府上的猎犬去了有野外疯犬出没的荒郊,先让猎犬被疯犬咬伤,然后,你利用刘福,顺利让你的猫也染病,等你哥哥与承宁郡主远行归来,你带着病猫一同去迎接,找时机让郡主抱你的猫,到时只要码头上的水浪声一起,惧怕水声的病猫受到惊吓,就极有可能去抓咬郡主,到时你只要隐瞒猫已染上瘪咬病的事实,郡主距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白森知道身旁的富家千金在看着自己,但她仍然看着面前一个个与自己错肩而过的陌生人,道:“到了港口那天,意外还是发生了,听到海浪声的猫激烈挣扎,你没有控制住它,让它跑了,若不是那个被咬的纤夫当晚为了复仇,弄死了你的猫,只怕你还是会寻找机会,让染病的猫接近郡主吧。”
说完心里的全部推理,白森沉默了,一直到此时,她方才感到遍布全身的深寒。
暖烘烘的秋阳照满全身,周围是人声鼎沸的集市,然而这股寒意却驱之不离。
走在身旁这个姑娘,以家中马倌对她的心意为提线,将马倌化为助她杀人的提线木偶,将她心爱的宠兽淬炼成杀人工具,为了她心爱的人,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白森明白自己身上的寒意是什么,那是恐惧。
恐惧于身旁人那颗狠辣的心。
还好,爱意是藏不住的,纵使陈钰雪这么一个外表娇弱,内心毒若蛇蝎的女子,在面对她深爱之人时,她所有心思都让拥有极致观察力的白森看在眼里。
若不是如此,只怕一切秘密都随着痛苦死去的刘福和丽儿一同化成了灰烬。
陈钰雪阴冷的目光从白森侧脸上移开,看向街边,妙华堂门口围了几个姑娘,正在争议哪一对耳环更好看。
只是一瞬,陈钰雪的眼神恢复了柔软,她低头掩口笑道:“白捕快,你讲的故事很精彩,我一下子就听进去了。”
白森双肩一松,她知道,是自己输了。
虽然她的推理滴水不漏,但都只是她自己的推测而已,对于这场杀人未遂案,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可以指证陈家千金。
那支沾过疯犬毒涎的金钗无法直接证实陈钰雪的预谋,她大可以咬定金钗是被刘福偷走的,而知晓实情的刘福也已经无法再开口了。
白森的推理再怎么无懈可击也只是一个故事。
猫尸案至此结束,再无法掀起一丝波澜。
等一下!白森猛吸一口冷气,看向往妙华堂首饰铺缓步走去的陈钰雪,骤然想起猫尸案开始时,在衙门上大哭的陈小姐。
既然那只波斯猫只是一个注定要牺牲的杀人工具,此前她又何必如此伤心?
忽然,白森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仔细一算,这几日也到了刘福的发病之时,若他在意识模糊时道出了真相,陈钰雪将万劫不复,所以,对陈钰雪来说,单独关押的牢房才是刘福的最好去处。
于是,陈家千金对死去的猫装出悲痛欲绝的样子,爱女心切的陈夫人闹到了县衙门,追着县衙的捕快抓紧破案,而只要查到猫尸染有瘪咬病,就可顺理成章的查到刘福,而以刘福对陈家千金的爱意,他定会一肩抗下所有罪责,被官府关入大牢。
只要唯一知晓真相的刘福在牢中独自死去,陈钰雪便安全了。
原来,所有人,包括一路追查真相的白森,全都是陈钰雪手里的棋子。
让夺走了心爱兄长的郡主死于瘪咬病的计划没有成功,她便布下如此一局棋,让自己全身而退。
白森抬起发抖的手,捂住心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白捕快!”妙华堂门口传来一声清冽的嗓音。
白森听到陈钰雪在呼唤自己,她抬眼望去。
陈钰雪手里拿着首饰铺展列出来的一支杏花金钗,侧着脑袋将金钗举在脑后,冲白森比划着。
“这支金钗好看么?”陈钰雪浅笑着问道。
她的笑容干净明媚,仿似落在她身上的暖色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