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入陵》玄学续命

109、幻鹜3

　　“叫你们跟远一点，都靠这么近！”先头那男子道。

　　“明明是你们两个说话给他听到了！”一个青目獠牙的巨头怪说道。

　　“听到了又如何？只要他没转过身来，发现不了我们。”那名女子道。

　　“就怪你们两个！”边上一扛着尖叉，身长不足三尺的红脸鬼卒跳起来道。

　　“怪你们！”“怪你！”“怪你们！”“怪你！还有你……”

　　苍陵望着这一群大大小小，狰狞吵闹的鬼怪，良久才道：“能不能，打断一下？”

　　众鬼怪齐刷刷转过头来。

　　苍陵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鬼怪，惊吓之余，强作镇定，小心谨慎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跟着我？”

　　片刻沉默过后，众鬼哈哈大笑。

　　苍陵心想待它们笑够了，总有一个会站出来为他解答疑惑。但见过了半晌，这群鬼怪笑得锤地打滚，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苍陵叹了一口气，转身继续往道上走。

　　“他怎么不怕咱们？”身后又传来那女子的声音。

　　“不怕就不怕，我们只管跟着他，别丢了。”那男子道。

　　苍陵既无奈又无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一座城池前。城门内漆黑阴森，抬头见匾额上醒目写着“鬼都”两字，大是惊心，念道：“原来是黄泉鬼都，难怪路上遇到这么大群鬼。”

　　眼角瞥处，见十数丈外跑来一个缩头耸肩的鬼卒。苍陵看着它从身旁跑过，径直到了身后那群鬼怪面前。

　　那女子对那鬼卒问道：“主子怎么说？”

　　“主子说……”

　　“等等！让我猜猜，是不是宰了吃肉？”那男子道。

　　“清炖还是红烧？”边上那三尺鬼卒道。

　　“他这么点肉，还不够塞牙缝！”那青目獠牙的巨头怪道。

　　苍陵心头一叹：“你们好歹介意一下我！”

　　“都别猜了，主子到底怎么说的？”那女子继续问道。

　　“主子说……”接下来的话，那鬼卒说得很小声。

　　众鬼听完一片哗然，苍陵握上剑柄退后两步。

　　“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那女子边说边笑，扭捏作态来到苍陵面前。

　　女子一袭绸缎宫装，姿容貌美。众鬼之中，也就她与那男子，看上去还与常人无异。

　　苍陵问道：“你们主子，不吃我？”

　　那女子从手中唤出一把团扇，对着自己与苍陵轻摇两下，“我们主子说，请公子进城与他喝酒。”

　　苍陵心想这群鬼怪的主子定不简单，或许能向他打听如何离开此地，说道：“我不能喝酒，但若有幸能见到这位大人，还请诸位代为引荐。”

　　众鬼神色一动，“好说，好说……”拥着苍陵进了城门。

　　行了约莫一炷香时分，来到一座浩大的府第，只见迎面数百级青石台阶上铺着一条红毯，两旁黑红旗帜肆意招展，细瞧那旗帜上绣着几只眼睛，几个鬼卒正忙着在牌坊上系红绸，悬挂大红灯笼。

　　“你们主子，这是在办喜事？”苍陵问道。

　　“没有喜事哪来的酒喝？”那女子回道。

　　苍陵道：“我意外来到这里，并未带任何拜礼。”

　　那男子道：“无需拜礼，你人来了，这喜事才办得成。”

　　苍陵不解道：“此话怎讲？”

　　众鬼相视而笑。

　　“笑就是不打算回答我了。”苍陵心中念道。又想这鬼主住在城中这么大的府第，必然是一只大鬼。

　　一名黑衣侍者与一名白衣侍者快步走来，“人带来了吗？主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那女子微笑俯首，挥扇指着苍陵，道：“他就是！”

　　“晚辈特地前来拜见你家主子。”苍陵执礼说道。

　　白衣侍者走近，上下打量了苍陵一番，突然叫道：“怎么是个男的？”

　　苍陵当下一呆。

　　听得那女子道：“不是已先叫小鬼来禀过？”

　　“禀是禀了，但没说是男人。”另一名黑衣侍者道。

　　“这只大鬼，难道不待见男人？”苍陵寻思。

　　众鬼本是满面笑容，一时间，各个脸色立变。那男子叫来那传话鬼卒，问：“你怎么跟主子说的？”

　　那鬼卒结结巴巴着道：“我……我说奈河里，冲上来个……好……好好……好看的人。”

　　“原来那深渊连通奈河。”苍陵心道。

　　“你怎么叫它去禀报？它一着急就会结巴！”男子对那女子喝道。

　　“好好好好看的人？没说男人女人？”那女子问。

　　“没说，但……主子……也没问。”那鬼卒道。

　　那女子神情大震，用扇子遮住半边脸，退了下去。

　　那男子横她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两撇鼠须，叹了口气道：“现在要如何收场？”

　　苍陵开口道：“你们主子以为我是女的才肯相见？男的就不见？”

　　众鬼皆不说话。

　　便在这时，一男子低沉的嗓音从台阶顶上传来：“怎么这么久？”

　　这一声，惊得众鬼纷纷退后了几步。

　　白衣侍者转过身，恭恭敬敬禀道：“主子，奈河带来的，是一名男子。”

　　霎时，周遭肃静。

　　苍陵倒不介意他们将自己搞错为女子，听这男子声音浑厚，隐隐觉得他神通非凡，朗声道：“我无意间掉入轮回境来到这里，不知这位鬼主可有让我回到世间之法？”

　　“他这么跟主子说话，不要命了？”一鬼低声道。

　　“来到鬼都的人，就没有再回到世间的先例，除非……投胎转世。”另一鬼偷偷笑道。

　　“我看你们才是连魂都不想要了。”黑衣侍者转头对众鬼正色道。“都闭上嘴！”

　　听得台阶上那人一声轻笑，“我确有让你回到世间之法，你上来，我考虑一下，要不要告诉你。”

　　苍陵不假思索，跨步而上，众鬼瞪眼相觑。

　　来到台阶顶，隔着一道红色屏风，朦胧见到里面靠坐一人。这人撑着头，纹丝不动，身上穿着暗青色锦袍，肩上鸦羽为饰。苍陵定神看了他几眼，只觉他的腿长，头发也长，心道：“他是人？还是鬼？”

　　半晌，那人叹道：“世事无常，人亦无常。不如以无常心，摆脱世俗执念，留在这里，我赐你长生之法，免除你人世疾苦。”

　　众鬼听到此话，皆喃喃道：“这人真有福气，若得长生，谁还回那世间受苦受难。”

　　“长生固然难求，但我在世间还有牵挂，谢谢你的好意。”

　　苍陵此言一出，众鬼陡然一颤，“这人竟然拒绝主子的邀请，整个鬼都……整个地狱都没有人敢拒绝主子，我赌他活不过一炷香了。”

　　“我赌半炷香！”“我赌一盏茶！”“半盏！”“我赌数到三！”“一，二……”

　　“还请鬼主告知，如何才能回到世间。”苍陵双手抱拳躬身道。

　　那人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到里面来，我替你看看相。”

　　苍陵心中一诧：“鬼还带看相的？看就看。”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抬眼所见，这位鬼主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的样貌，身纤却不失健硕，衣襟松散，十分随性的露出胸部肌理。他眼睫很长，半阖懒散的凝视苍陵，那张脸长得实在有些无可挑剔，与他墨黑垂落的长发相益而显得更加张扬。

　　见他瞧着自己良久不语，苍陵问道：“看相与我回世间有何关系？”

　　那人道：“当然有关系。我见你眼中斗转星移，命中恐有诸多波折，还是暂时不要回人世，留在这里，我为你避凶趋吉。”

　　苍陵满脸讶异之色，此等江湖术士骗人的鬼话，他竟堂而皇之的用来诓自己。叹道：“你既不愿意告诉我，我自己再想办法，告辞！”转身向台阶下面走去。

　　“你回来！”那人以内力传出一声怒喝。

　　众鬼震惊，但见苍陵浑若无事的走下台阶，赶忙上前将他围住。

　　苍陵压根没打算理这群鬼，跃身纵出。忽觉身后一道掌风过来，苍陵闪身趋避，蓦地被一只手抓住右边肩膀。运力震出，却被那只手的力道将他的内力反冲回来。

　　回身，见是那鬼主，苍陵运起左手刻印，伸手反抓。

　　那鬼主眉头一皱，“血咒刻印！”急速收手避开，大声道：“你是何人！”

　　苍陵道：“与你无关！”继而转身离去。但听哐啷一声，从他胸前掉落了什么，一怔之下，那鬼主已抢前拾起。

　　“六道乾坤镜，你竟有这样的好东西？”那鬼主道。

　　苍陵全然不知那镜子什么时候在自己身上，心想难道这就是卓欠让他来找的镜子？道：“还给我。”

　　那鬼主笑着收起镜子，“先放在我这，替你保管。只要你肯留在这里，我便还给你。”

　　六道乾坤镜是远古十大神物之一，书苑五十三层藏书中有记载。此镜能轮转六道，通达三界，因其失落已久，世人不一定知道这镜子的用处。

　　苍陵想到，卓欠必定知道他找镜子，可能会掉入地狱九泉深渊，但有这镜子就能回去。至于这镜子如何在身上？大概是那时候血咒刻印跑出来，才又想不起来。心中一喜，义正言辞对那鬼主道：“我的东西无需你保管，还是你想趁机占为己有？”

　　听得那鬼主笑道：“同为鬼族，你大可以信任我。”

　　苍陵愣道：“你是鬼族？”

　　那鬼主笑了笑，解开衣袖，亮出左手手臂。霎时间，就见在那手臂上，睁开百来只眼睛。

　　“我乃千眼鬼族，名叫——鬼见。”

　　苍陵顿然一惊。鬼见缓缓走到他面前，将手臂伸近，微笑说道：“认真看，看仔细。”

　　面对如此众多的眼睛，苍陵不禁大奇，“它们……是有什么作用？”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鬼见说道。

　　苍陵只觉毛骨悚然，又不知为何无法移开视线。突然，那百来只眼睛放出异光，苍陵瞳孔一缩，意识逐渐恍惚。

　　“你叫什么名字？”

　　“苍陵……”

　　“主子，现在怎么处置他？”白衣侍者上前问道。

　　鬼见收回手臂，拉下袖襟，“我们不是办喜事？继续办。”

　　“主子，他是男的。”黑衣侍者提醒道。

　　“自古以来，奈河带来的人，就是鬼族的新娘，何况他是血咒鬼族，十分稀有。这模样生得也不错，是男的，我也要了。给他打扮打扮，今日与我成婚。”鬼见负手踏上台阶，边走边道。

　　待鬼见走远，黑衣侍者低声道：“主子说这人是血咒鬼族，十分稀有？我怎么记得他才是千眼鬼族中最后一脉，不是更加稀有？”

　　“娶了个男人，这千眼鬼族，怕是再过数百年，也无后继……”白衣侍者摇头叹道。

　　众鬼向苍陵围了过来。先头那女子道：“这是有喜酒喝了？”

　　那男子道：“我们鬼都可有些年头没办过喜事了。”

　　“他被主子的千眼催眠，趁他没醒，带他去沐浴更衣，别耽误主子良辰。”白衣侍者吩咐众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