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光》旧时岁

11、戳穿

　　这么多天，煤球终于见到他。
　　它开心地咧嘴，不停地摇着尾巴。
　　程沥弯下/身，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也就在他靠近的一瞬间，清新的薄荷味沐浴露味道扑面而来，杨梓鑫下意识松开了抱着煤球的手。
　　她站起身，让自己与他的距离又变得远了些。
　　“程先生。”她垂着眸，不去看他的脸，说话官方又客套，“不好意思，打扰到您的休息。”
　　她抿唇，还是说出了心底话，“只是，煤球很想你。”
　　刚说完这句话，程沥身后就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轻唤，“亲爱的。”
　　程沥侧头，杨梓鑫透过那小小的缝隙，看见林怜知裹着被子，趴在床上，水润的眼睛带着笑，语气甜腻，“可以帮我叫刘妈送点吃的上来吗？我有点饿了。”
　　一瞬间，杨梓鑫之后的话，就像是被鱼刺卡住，梗在喉间。
　　她明白成年人之间的爱情，也知道自己没资格也没立场。
　　可她仍无法忍受眼前的一切。
　　她拔不出那根刺，又狠不下那颗心，所以只能任由自己经受折磨。
　　杨梓鑫张口，轻声道:“我去叫刘妈。”
　　她转身下了楼梯，走得很平静。
　　可在心里，她落荒而逃。

　　程沥这次出差回来，给别墅里每个人都带了一份礼物。
　　杨梓鑫打开发现是一条围巾，雪白色的羊绒编制而成，款式新颖又漂亮，上面没有标签，她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查一查价格。
　　可当她的指尖触到手机壳时，忽得顿住了。
　　刘妈站在旁边似乎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拿着围巾笑道:“不用查了。这围巾少说3w块，你别觉得有负担，程先生一直都是这么大方的。”
　　是啊。从开给她的薪资开始，她就知道程沥有多有钱了。
　　刘妈还在劝她，“我们每个人都有。你要是不收，程先生反而会不开心的。”
　　杨梓鑫将围巾小心地又拢回包装精致的礼品盒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说起来，这是她二十六年来收到的第一份来自异性的礼物，也是第一件奢侈品，都是来自程沥。
　　程沥他，太难让人忘记了。
　　杨梓鑫想，她得努力些才行。

　　之后，程沥又连续好几天没回别墅。
　　杨梓鑫每天天气好，会尽量带煤球出门，去草坪上晒晒太阳。
　　别墅二楼有一个几十平的露天平台，被做成一个小花园，上面放了一把太阳伞和摇椅。
　　有几天清晨，杨梓鑫会见到林怜知在上面做瑜伽。
　　每每看着她姣好的身材与面容，杨梓鑫便会想，她与程沥果然是极相配的。
　　要是自己是男人，肯定也会选林怜知。
　　杨梓鑫被脑中这个想法逗笑，转头牵起煤球又逛了一圈。
　　等回到别墅时，林怜知刚好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杯牛奶。
　　“刘妈呢？”她拿毛巾擦着额上的汗。
　　别墅里一天24h都开着空调，保持着常温，与外面临冬冷寒的天气相比，客厅里四季如春。
　　所以，林怜知穿着薄薄的瑜伽衣也不会觉得冷。
　　杨梓鑫刚从外面回来，穿着加绒卫衣，还套了件棉背心，虽然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但杨梓鑫怕冷，还是将自己裹得肥了两圈。
　　“去买菜了。”
　　杨梓鑫回她，蹲下身去解煤球脖子上的项圈。
　　最近小李跟着程沥一起不见人影，别墅里就只剩下她、林怜知还有刘妈。
　　林怜知走过来，她弯下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伸手想摸摸煤球。
　　煤球却对她吼叫了一声，排斥地躲到杨梓鑫腿后。
　　这还是第一次，煤球这么明显地抗拒林怜知。
　　平常林怜知虽然不太亲近煤球，但程沥在时，一人一狗相处得还算愉快，哪怕这只是表面功夫。
　　杨梓鑫都看在眼里。
　　林怜知应该是不太喜欢狗，但她很努力地在克服了。
　　见林怜知被拒绝后，脸色不太好，杨梓鑫忙替煤球道歉，“不好意思，林小姐。”
　　林怜知收回手。
　　她直起身，眼皮一掀，漂亮的眸子盯着杨梓鑫，忽然轻笑一声，“不好意思？”
　　她轻飘飘地打量她一眼，“你是谁？凭什么代它不好意思？”
　　杨梓鑫不愚钝，她听出了其中隐含的讽刺，所以没再开口。
　　她想，可能是程沥最近频繁的消失，导致林怜知心情不好，所以才突然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杨梓鑫有些理解她，想着任由她发泄发泄也好。
　　“好看吗？”林怜知突然又蹦出一句。
　　杨梓鑫不解。
　　林怜知坐到沙发上，将手里的玻璃杯随手搁在茶几上，“前几天的笑话。”
　　杨梓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张文莉来的那一天。
　　林怜知冷笑，曾经柔软的白茉莉忽然化作了一朵带刺的玫瑰，“别以为你那小心思我看不出来，怎么每个护理师都是这种狗德行。”
　　这话弄得杨梓鑫一愣，她下意识想反驳，“林小姐。”
　　林怜知二话不说打断她，“真当我看不出来？你望着他背影的眼神，怕是要戳出洞来了。”
　　杨梓鑫一直都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她一直都觉得那个不能为人知的秘密早已被自己永远埋在了心底。
　　可万万没想到，现实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她的秘密，她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如此显而易见得就被人一眼看穿。
　　还是被林怜知，最不应该发现的人。
　　杨梓鑫现在就如同一个被剥了壳的螃蟹，彻底暴露在了人前。
　　她不想承认，更恨不得像鹌鹑一样藏起来，人间蒸发。
　　“林小姐。”杨梓鑫努力镇静下来，她想解释。
　　她虽然喜欢程沥，但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她没想过要打扰任何人。
　　她这次来别墅，只是为了煤球。
　　但林怜知似乎没心情听她说话。
　　她从头到脚打量了杨梓鑫一眼，那目光不再是过去的温软无辜，倒有几分程沥母亲张文莉的锐利。
　　“放心，我没那功夫戳穿你。而且我也没自卑到怕你抢人。”
　　她轻笑一声，根本不把杨梓鑫放在你眼里，“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总奢望些有的没的。而且我真的很讨厌苍蝇，哪怕是只烂苍蝇。”

　　杨梓鑫脸色发白地回了屋。
　　她用一晚上调整好心情，接受了林怜知知道自己喜欢程沥的这件事实。
　　她反反复复地回想自己究竟是如何暴露的，又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如何更好的隐藏。
　　她其实最害怕林怜知将这件事告诉程沥，这是她此生最不愿意也最不想面对的一幕。
　　她可以喜欢程沥，哪怕再一个十年，甚至一百年。
　　但她永远都不想让程沥知道，即便她现在决定忘了他。
　　她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或许就是那些微薄的可怜自尊。
　　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些曾经卑微的喜欢，然后怜悯自己，怜悯过去那个自卑懦弱的自己。

　　自那天以后，杨梓鑫都尽可能地避开林怜知和程沥，尽量努力地减少与程沥的接触。
　　好在程沥似乎还是很忙，三天两头的不着家。
　　11月中旬的时候，杨梓鑫接了一个电话，对面老爸语气急迫，说是老妈出了车祸。
　　她听完，心里一慌，二话不说就打电话给小李，要求请假回家几天。
　　她走得匆忙，什么都没带，只是跟刘妈嘱咐几句，安抚了下煤球，就买了时间最靠近的火车票，打车去了高铁站。
　　小李的电话是在路上回过来的，说是程沥应允了假条，归期由她自己定。
　　杨梓鑫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一路上心急如焚地下了高铁，到医院。
　　一直找到十三楼的骨伤科，奔到32床病房门前，着急地推开门，看到老妈活蹦乱跳地躺在床上，杨梓鑫一颗慌乱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她走进去，老爸杨建军正坐在床边切苹果，老妈元梅兰躺在床上，右脚刚做过手术，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高高吊起。
　　但这也不妨碍，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着架。

　　见她进来，两人停止了吵架声。
　　老妈元梅兰眼睛一亮，忙伸出手，拉着杨梓鑫在床边坐下，“瘦了。”
　　元梅兰上下打量她一眼，心疼地得出结论。
　　杨建军将切好的苹果递过来，又低头沉默地削起另一个，是给杨梓鑫的。
　　但他不善言辞，从不说。
　　“怎么回事？”杨梓鑫问。
　　元梅兰看她一眼，然后支支吾吾地道出了原由。
　　冬夜天黑得快，小镇的马路边，有好几台路灯早就坏了，小镇里的人干活懒散，过去了大半年都没修好。
　　何梅兰傍晚刚下公交，站在路边等着过斑马线，结果一个骑着电瓶车的人眼神不好，四周又黑漆漆得没看见她，直接就开着电瓶车碾过了她的脚，疼得她当场就惨叫了一声，吓得骑电瓶车的人跟着摔在了地上。
　　“我把他吓了一跳，害他也摔在地上骨折了。”老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老爸听完，还是有点生气，“好好的路灯下不站，非得站那根黑漆漆的下面。”
　　“你以为我乐意！周围哪有几个好的路灯。”
　　“你就不会站出来点。”
　　“对。反正都是我的错。”
　　没两句话，两个人又要吵起来。
　　杨梓鑫头疼，赶忙制止他们。
　　“好了。”杨梓鑫对着杨建军道:“爸，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来照顾妈。”
　　杨建军陪了一天，也有些累了。
　　于是点点头，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