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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幽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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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祎的马车缓缓驶进京城,入目的分明是十里长街,又为何会像是京外的荒野呢?偶尔走过恹恹的更人,他晃着步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更,街角流浪的人扑上去,把他扑倒在地,摸出他身上的铜钱往妓院里去了,而那更夫在被扑倒的瞬间就已经睡过去了。
费祎从边上经过,停车来看,发现那人醉的厉害,那人是从身后那歌舞升平的妓院走来的。
天子荒淫无度,他的子民同样也是荒淫无度。
费祎立在原地,竟也感到些许迷茫,他发觉,他所珍视的社稷江山似乎真的如解应卿说过的那般一文不值。
那一瞬间他想甩袖而去,可最终依然于心不忍,只吩咐手下人把更夫安置,自己下车去步行。
路过国师府,他偏过头去看那奢华的府门,那是同那人一样的夺目,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人带着笑的眉眼。
大抵是吃醉了罢……费祎摇摇头,迎面吹来的风没能叫他清醒,脑子里解应卿笑声一直想着,乱的费祎放弃了要处理事物的想法,早早睡下。
再见到解应卿却是在梦里,梦里两个人滚在榻上,解应卿双手攀着他的肩,白玉一样的皮上殷出粉红,却依然是笑着的,笑颜明媚的像是祸世的妖……
从梦中惊醒,腿间剩一片冰冷粘湿,费祎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
自那次之后费祎常能在梦中见到解应卿,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笑脸,帷帐中总有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费祎就像是被那人勾了魂去,入睡前即怕再此陷入相同的梦境,又怕无法与他在梦中相见。
也好在往后大大小小的事务缠的他也无暇去想那人,书房里的灯火彻夜的亮着,满身疲惫使他倒头就睡,他的人生似乎依然是正常的。
在他独自承受解应卿带来的苦闷时,那人一直躲在羡昔园里享清闲。费祎差人到道观边上去打探解应卿的性情。那人在世人口中向来风评不一,那些没见过他,只听过传说的人说他是神仙下凡保佑万民的,那些与他接触过的便说他是妖精转世来祸害社稷的。
但出乎意料的,道观边上的人对他的评价出奇的一致。在他们口中解应卿分明是一个爱憎分明,嫉恶如仇,为人亲和的大善人。不似某些夸大颂扬他功绩的人一般将他神化,也不向官员口中那般的阴晴不定。
他们每一个人都能说出他的好,在他们口中的解应卿没有神性,也没有妖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每个人都派出去的人回来都说,那些人在说起解应卿时眼中都闪着光。
费祎路过国师府时,总能看到那像木头一样的听竹站在门前,面无表情的接待着各色的人物。国师府修的很是气派,但解应卿似乎很少会在这里居住,偌大的国师府中似乎永远只有听竹一人。
关于解应卿一向是众说纷纭,费祎自己也听了许多了,但他依然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解应卿说的思过的时限快到了,可他却又往南边去了,说是他的恩师西游,他要回去祭拜,天子自然不会有什么疑议,甚至提出要为他的先师修建祠堂,被解应卿回绝了。
他这一走又是半月,费祎只是觉得他似乎已经离开许久了,久到他总会想起他那张媚人的笑脸。
那日早朝,一向有气无力的天子难得有些精神,他脸上带着笑:“天佑我朝百年兴盛天下富庶,朕欲修建行宫,以感天恩,众爱卿可有疑议?”
好一个天下富庶!真该叫这昏庸的家伙去看看当今的怨声载道。费祎皱着眉,也知道这也不过是因为宫中已经塞不下天子新收的美人了。
“陛下感念天恩,实为我朝之大幸!臣无异议!”有人喊到,根本没有人在意对错,但附和天子总是没错的。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费祎皱着眉向前一步,他必须找个由头驳了这事。
“丞相有什么想法?”天子不高兴了,一张蜡黄的脸拉了下来,愈发像是行尸走肉。
“陛下,马上要国祭了,在这段时间大兴土木总是不妥当的,还请陛下三思啊!”
国祭?对啊,还要国祭,这要是不按照国祭的律令来国师怕是要不高兴了,还是丞相考虑事情周全啊,不想那群没主见的狗东西,差点就惹国师不高兴了。天子想着脸色好了不少:“那便依丞相的,这事改日再议。啊对了,国师马上要回京了,丞相去迎一下吧,记得好好劝劝国师,毕竟是恩师西游……”
天子对解应卿当真是无可挑剔,费祎想着,偶然一抬头竟觉得天子的五官有些熟悉。
解应卿坐在马车里歪头看着一边木头一样坐着的听竹,后者看着一边软垫上放着的用绸缎包好的物件。
解应卿看完了听竹搜来的费祎的过往,那人还真是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确实是一个正直的人,而且似乎没有色欲……唔,不对兴许是自己长的不合他胃口……
若真是不合他胃口,倒也算是情有可原,但若是自己的问题呢?兴许是他相貌还没有好到轻易使众生颠倒的地步……
解应卿忽然觉得有些不自信了,他看向听竹:“听竹,你看着我。”
听竹立刻转头看着他。
“你觉着我相貌如何?”解应卿托着脸问道。
“国师自然是惊为天人。”毫不犹豫的听竹立刻出声。
“此话当真?”解应卿接着问,看到听竹点头才继续说道,“那你说如果我要勾引你,你会把持不住吗?”
听竹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看着解应卿:“国师说笑了……”
接触到解应卿严肃的神情后,身体更加僵了,他偏头不去看解应卿,一张木头脸涨的通红,却依然认真的思索了一番:“会……”
不是长相的问题,那看来便是丞相的问题,记起费祎那副坦然的模样,又忽然觉得自己纠结这样的问题是在有些好笑,不由得摇了摇头,转头看着已经变成一截僵木头一样的听竹,还是觉得逗他玩比较有趣。
马车停了下来,听竹依然僵着身子,他向窗外看了看:“国师,到驿站了……”
“嗯。”解应卿应着,站起身让听竹给他整理衣服,接过软垫上的东西抱在怀里,下车时心情不错,脸上也就挂上了笑,他这张脸即使是最简单的笑也是足以勾魂摄魄的。
他走进驿站便引来一阵轻挑的口哨声,解应卿看都不看一眼只管往前走,没走几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抬眼看到眼前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敛去笑:“借过。”
那些人没动,只是对视一眼笑了,为首一个脸上带着疤的就道:“还是个带把的,哎,美人怀里抱着什么呀?”
解应卿只觉得那人丑的厉害,好心情也散了个干净,开始烦躁起来,脸色也冷了几分:“借过。”
“小美人脾气还挺大,来让哥哥看看怀里抱着什么……”男人说道,伸手要来拉他。
那双眼睛中的东西叫解应卿觉得恶心,他后退一步躲开了。
“啧,不识抬举!”刀疤男给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边上七个人便把解应卿围了起来:“小美人,哥哥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你这是干嘛啊……”
解应卿冷眼看着越来越小的圈子,在刀疤男靠近的瞬间一手撩起衣摆,干脆利落的抬脚踹在他的胸口,直接将人踢到。
那人狼狈的爬起来,恼羞成怒:“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上!”
边上七八个人一拥而上,解应卿从容的闪避着,几个闪身间已经放倒三人,只是场面实在混乱,解应卿的衣摆被人踩住,他虽及时踹开那人稳住了身形,手里的东西却脱了手。
一瞬间,解应卿瞳孔放大,也不顾不上旁的什么了,纵身去接。
他最终也没能接住,他倒在地上,手指不远处是碎裂的木片,那是一只琵琶,上面雕着云霞月影,琵琶碎了一地,解应卿似乎与那琵琶一起,也碎了一地。
他跪在地上,颤巍巍的伸手去拾那些碎片,他发着抖艰难的将断裂的木块拼接起来,却仍旧一碰就散。
“呸!”刀疤男啐了一口,“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破玩意!”
他正准备抬脚去踹,直觉眼前黑影一闪,就被撞翻在地。
听竹打发过车夫进入驿站时便看到地上散落的碎片已经跪在地上发抖的解应卿,一向木头一样的脸上也有了怒气,他看着解应卿跪在地上,眼睛红的不像话。
听竹转头看向被他撞倒的人,眼中升起杀意,他没给那人反应的时间,向前踩住他的手,脚下一用力将他的指骨悉数踩碎,在那人的嚎叫声中他转过头,走向边上已经呆住的七个人。
解应卿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安静下来了,四周的事物全部向后退去,眼前只有那只碎掉的琵琶,他像是回到了那个雪天,耳边想着令他绝望的断弦声。
终于,他在一片惨叫声中站起身来,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狭长的双眸里看不到一丝光,他低头看着被听竹放倒的几个人,像是杀戮边缘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