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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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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云是江情乳母的侄女。
天生白发粉眼,遭父母厌恶。乳母都是生下孩子才有奶喂别人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就托给了亲戚,作为回报,他们要求乳母抚养云云。
没法,乳母只好同时照顾两个娃娃,婴儿都是弱不禁风的,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还要背着生病的云云边哄江情。
孩子是偷偷带进府的,当时主母后来的皇后见了不但没有怪罪,反而说乳娘辛苦,要多给些月钱。
乳娘哪好意思收,主母又闻云云是和江情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就改说两孩子有缘,让云云留在府中给江情作伴吧,长大后就放出府,她的工钱你先领着就好。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正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却未像诗中那般,永远走下去。
某年乳母入宫看望两个孩子,顺带提了嘴,云云的爹娘在给她相看人家,惹得云云当场就甩开盘子,坐在旁边恼火。
江情愣住,悄悄撇了云云一眼,不知何时,跟在他身边的小团子也长成了俊秀少女,即能议婚,就快要出宫,离离开他不远了…想到这,江情有些怅然若失。
当时云云顾着生气,没注意到江情的眼神,乳母却发现了,玩笑道:“总要嫁人的,我也不放心外面的人,欺负了我的女孩儿。你们是知根知底的,不如向陛下求个恩典,嫁给殿下做侧妃,如何?”
江情差点被茶水呛死,云云也臊红了脸,坐到江情手边给他拍背,乳母看破不说破,随便找个由头告退了。
一时无话,江情气顺了,刚要起身,云云轻轻压住了他的衣摆,他回头,少女雪一样的肌肤开出大片彩霞,身子微微颤抖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跟他说:
“你…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我也愿意在这里陪你一辈子。”
心跳漏了半拍,江情赶紧捧住胸口,好在疼痛并未传来。云云想像从前那般检查他,却因为刚刚的事迟疑,江情握住她在半空中停住的手,四目相对,半响,江情憋红了脸吐出一声:
“我没事”
“你没事就太好了”
最后还是有缘无份。江情认真想过,侧妃也是妾,云云要是以后觉得委屈了,天家怎好轻易和离。再说,云云的病只要给头发染黑再画个眉毛,便与常人无异,江情的病却注定了他朝不保夕,如果那日他突然死去,岂非要留云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守着他们的回忆?
或许会,或许不会,无论哪个江情都很难过。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待云云到了年纪,就和寻常宫女一起放出宫,江情赏了很多财宝,足够她半辈子衣食无忧,还遣人暗中关照她家,后来听说她平安嫁人,也就释怀了。
所以,云云在江情的印象中是糯叽叽的小丫头,与夫婿逛灯会幸福的平凡女子,而非如今对他柳眉倒竖的悍妇。
江情不会觉得云云变了,只会觉得是有人逼她的。
果然,待云云看清江情现在的面孔更是崩溃,扭头对柳纯钧说:“士可杀,不可辱啊!你都杀了他了,还养个与他相似的娈宠是何居心?好好的人都被你作践了!”
柳纯钧皱了皱眉,捂住江情的耳朵,即便听不清,江情也能猜到云云说的话。
“这是我族中的孩子,我要你像陪他一样把他带大。”
“滚!你们柳家没一个好东西,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死也只伺候晏室的人”云云倔强的昂起脖子。
江情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悄悄攥住柳纯钧的手,又冰又滑,像某种动物的鳞片,直盯着云云:
“那汝丈夫的项上人头,我也收下啰?”
“以及你刚出生的女儿,汝可知,她和你有相同的病,要是你们都死了,谁来照顾她,稚子无辜啊。”
“或者,被托给亲戚,又排斥她的相貌,辗转流落何处呢?”
句句戳心,云云一下子身体瘫软倒地,江情于心不忍,跑上前搀扶她。云云怔了怔,抬眼再好好打量了他一番,江情几乎以为她要认出来了,但没有。
“畜生,都是畜生,他是大畜生,你是……算了。”云云气愤的咕哝,就着他的力站起来。眼眶通红仍狠狠瞪向柳纯钧说:“行啊,不就互相照料孩子嘛,谁怕谁啊?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我也要告诉你,这孩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就跟你一 样。”
柳纯钧明显有几分不悦,看到和她站到一起的江情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皇帝走后,江情给云云掸了掸膝盖上的尘,赶走其他凑热闹的侍女,记得她爱干净,殷勤的拿帕子沾了热水递给她,她却不领情。
“做什么呀!走开,你肯定没安好心,真是的,柳纯钧瞎了不成,这么大的孩子了,还找什么保姆…”云云嘟嘟囔囔,江情被推开,没有介意,只是盯着她乐,即使是抱怨的语气在江情耳中也亲切无比,反把她盯毛了。
“看我做什么,你,你这个臭小鬼,懂不懂什么叫乳臭未干!”云云脸色绯红,紧紧抱胸,江情没憋住,偏头噗了一声,对她说:
“云云,是我呀,江情,江思子。”他边说,边指自己,期待的望着她。云云认真的听了一会,然后认真的举起了大嘴巴子。
“你再浑说,我真抽你了啊”云云吓唬的晃了晃,便放下手“柳纯钧还教你开这种玩笑,真损阴德…”
“可我真是…”江情说着说着,自己就先虚了,目前是什么情形?借尸还魂?还是夺舍呢,他也解释不清楚。况且,眼下柳纯钧已经拿住云云的软肋,要是再通过她知道了柳燕支即是江情的事,难保不会用云云威胁江情,到时两人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他默默闭上嘴,云云又冲他挥舞了两下粉拳,怨气难消的坐到院中的石桌咕噜咕噜灌茶。
“云云,姑姑,这是你第几个孩子?”
云云懒懒的抬起眼皮,发现这长得极像自己豆蔻情人的小子非但没知难而退,巴巴的坐到了旁边的墩子上,歪头问她。
“与你何干?好吧,头胎。”
“女儿吗,可有起名字?”
“托你那嗣父洪福,还没取名就妻离子散了,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吧。”云云没好气拱手,欲锤桌,最终轻轻放下茶杯,长叹道:
“思子啊思子...若他还在,怎会让我思子。”
“...”江情将这一切都尽收眼中。
一晃生辰又到了,江情以为柳纯钧会来寻他晦气,好在没有。
今日也是云云的生辰,他偷偷去膳房讨了碗长寿面,在云云居住的小院里等她回来。
除了偶尔要陪江情念书外,云云过得比他以前还闲,能少碰一面就少碰。见柳燕支在屋内,吓得像只兔子一样蹦起来。
“你,你你,想做什么?”
江情无奈的摊摊手,推了推面前的托盘,云云看到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像陷入哪段回忆无法自拔,不由痴了,很快想起这是柳家人给的,坚定的摇头。
“少来...”“如尔所见,我只是一介替身。”
“你知道?知道还?”云云惊讶。
江情苦笑了一下“今日是你的生辰,若能把我当作他,亦算人尽其才了。物尽其用,快点吃吧,不然就凉了。”
云云面露犹豫,一点点挪到他面前,抿了口汤底,尝到熟悉的味道,眼底泛起泪光,不再迟疑,抓过筷子大快朵颐。
吃完,她才不好意思的侧身,扯出帕子擦擦汗,低声对人说:
“柳燕支,我其实不讨厌尔...就是见不得柳纯钧糟蹋人。”
“我知道”
“可你,真的和他很像,不仅是相貌,若换作别人还好,可那是柳纯钧啊。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缘故留在他身边,你小心点,古人言,伴君如伴虎,总懂得吧。”
“我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怎么还留在他身边呢?我看你就是当局者迷 ”云云着急的看过来。
不是不报,云云的担心他都明白,江情合上眼,心中默念。
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