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坠落》和岁

17、17

　　“陈阿姨。”孙周宇看到傅云礼时，表情有些微妙，一些嫉妒一样的不悦让他迫不及待想要占据上风，“我带了礼物，小陈我俩刚才正要去后备箱拿东西。”

　　“客气了，人来了就好。”

　　陈莲瞥了一眼陈尽夏空着的双手，眼神提醒她别忘了去买水果，而后洋溢起笑容：“云礼，最近工作忙不忙……”

　　“还好。”傅云礼自然地打过招呼后，又低头看向陈尽夏，“打车回来的？”

　　陈尽夏看着他们寒暄，正准备先去水果店买东西。

　　结果在一个闲聊的空档，傅云礼把话题转向了她。

　　“开车。”陈尽夏随手指了指远处车位里的小车。

　　“嗯。”傅云礼将目光投向孙周宇，随后又收回。

　　孙周宇感觉有些别扭，不只是傅云礼来了以后，陈莲对他的忽视，还有他在这个画面里的格格不入，都让他不自在。

　　“我们两个先去趟超市。”说完，傅云礼看向陈尽夏，“走？”

　　“我和她一起去吧。”孙周宇打断。

　　傅云礼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去后备箱拿东西？开车接送人不太像你擅长的领域。”

　　说完，就碰了碰陈尽夏的袖子，和她并肩往旁边的车库的方向走去。

　　陈莲的内心比孙周宇更加复杂。

　　她不知道陈尽夏什么时候和傅云礼变得如此熟悉，她甚至从没想过他们两个可以发展成为这样有些暧昧不清的朋友。

　　“小宇，你别介意，多年邻居，他们一起长大的。”

　　“……嗯。”孙周宇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沉默，现在这情况，他如何介意。

　　……

　　“小区门口的水果站就可以买了，不用开车去商场。”

　　走出一段距离，走到傅云礼的车前，陈尽夏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孙周宇和陈莲都已经上楼，才开口。

　　“你就这么跟我走了。”傅云礼不回答她的问题，“当着他们两个的面。”

　　陈尽夏：“……”

　　“嗯？”

　　“我怕一会儿出现什么意外，所以要找个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陈尽夏实话实说。

　　“上车，更能单独相处。”

　　陈尽夏：“……”

　　车子并没有开到附近的超市，而是一路往周边最大的商场开过去。

　　“想和我说什么？”

　　陈尽夏看到傅云礼手背上的创可贴，那是输液留下的痕迹。

　　而他的气色虽然仍然不好，多少比上午还是精神了一些。

　　陈尽夏收回视线。

　　“我不想让陈莲知道我和你的关系，”陈尽夏想了想，决定更加严谨一些，“以前的。”

　　“比如？”等红灯，傅云礼停车，侧头看她，“什么关系。”

　　陈尽夏：“以前就认识的关系。”

　　她话音刚落，车内随后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傅云礼才重新开口：“陈同学，我可以什么都不说。”

　　“什么都不做。”

　　“只是……”

　　一声“陈同学”，吓得陈尽夏心跳飞升，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这是属于高中的肌肉记忆。

　　来自她偷偷去河边游泳结果差点溺水，被傅云礼捞起来、拎回去洗漱后严厉批评的夏日傍晚。

　　“……只是什么？”她结巴地开口。

　　“只是，你的男朋友还是会看出别人爱你的样子。”

　　车子停到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傅云礼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缓慢地开口：“或者，看见你爱别人的样子。”

　　缓慢到生怕她有一点听不清。

　　陈尽夏：“……”

　　她知道傅云礼是什么意思，所以才更加没办法回答。

　　那些惯性、氛围，甚至是默契可以欺骗自己，但她不知道能不能骗到别人。

　　不过也没有关系，她只想要表面的体面就好。

　　陈尽夏跟在傅云礼身后，随意挑了一些新鲜的应季水果。

　　“很荣幸你没有否认。”

　　“……否认什么？”

　　傅云礼突然停下，她差点撞到对方的后背。

　　“否认你爱我。”

　　陈尽夏别过头：“……我不爱你。”

　　……一定要她把话说出来才可以么？

　　“那你怎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傅云礼笑着接过她手上的水果。

　　“我不爱你。”

　　陈尽夏回过头说话时，看见傅云礼眼睛里的红血丝。

　　她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对方，才发现那些眼神里没注意到的憔悴和疲惫。

　　从程善予那里她听说过的傅云礼，是没有这一面的。

　　“好。”傅云礼点头，没再说其他。

　　回到家以后，傅云礼履行对她的承诺，从进门开始便如陌生人一般，没有同她说任何话，也没有到过她停留的任何地方。

　　偶尔她投过去目光，看见的都是傅云礼在认真听别人讲话的样子。

　　陈莲今年的生日和往年不同。往年是在家中暂坐，招待好一众亲戚，才去饭店吃饭。

　　今年只邀请了几个人，看起来是打算在家里过生日。

　　厨师在做饭。由于人少的缘故，陈尽夏不能溜进房间里做自己的事情，只能和孙周宇分坐在沙发两侧。

　　“夏夏，跟我过来。”

　　陈莲把她叫进房间。

　　“孙周宇今天为什么没有去接你？还是你们平时就是这样相处的，他都不管你的？”

　　看起来陈莲把傅云礼在楼下说的话听进了心里。

　　“我不关注这些。”

　　虽然陈莲平时不会关心她的事情，但是涉及到婚姻情感方面，陈莲似乎还是会在意。

　　“如果他一直对你就是这么随意，那我不同意你们继续发展下去，”陈莲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你是我女儿，虽然很想你快点成家，能有个自己的家庭，但是也不是说谁都能娶你。”

　　“好的，那今天晚上吃过饭，我去和他说分手。”

　　她们之间的沟通一贯如此。陈莲提出需求，她去执行。

　　听到她的话，陈莲怔了怔：“不是要你分手，结婚的事情还是要尽快提上日程。小宇人还是不错的，不然你李伯母也不会介绍给你，是要你多去沟通。”

　　“我刚才已经提点过他了，后面你多关注他这方面的表现。”

　　李伯母是陈莲的闺蜜，是程善予爸爸、她继父公司的股东之一。

　　所以，在陈莲说到不让她和孙周宇继续发展的时候，她真的以为比起那些关系，陈莲更在意她的感受。

　　“要是结婚以后再培养呢？”陈尽夏看向陈莲的眼睛。

　　“……”陈莲犹豫几秒钟，“你要是能这么想，我也很欣慰。”

　　“所以，他改不改又有什么关系。”陈尽夏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陈莲说话，“他照顾不照顾我，最后不是都要结婚么。”

　　过去的事情，陈尽夏一直用陈莲“为自己没有错”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可是，陈莲不能只为她自己。

　　“这件事就先这么定下，等你爸爸回来，我们商量一下你们订婚的事情，”陈莲突然拉着她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对了，你和云礼是怎么回事？”

　　“上次在家里见过一面，他是我高中同学的伴郎，最近帮人准备婚礼的过程中见过几次。”她认为自己有能力解决，所以没有继续孙周宇的话题，维持着母女之间的体面。

　　回答完准备已久的答案，陈尽夏随手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杂物。

　　“只是这样？”陈莲狐疑地问。

　　“嗯。”陈尽夏面无表情地点头。

　　“那你帮妈妈一个忙。”

　　听陈莲简单叙述完，陈尽夏才明白过来。

　　陈莲想把她只见过几次的堂妹介绍给傅云礼。但考虑到傅云礼身边已经有苏韵这个存在，她作为长辈出面，有些顾虑。

　　所以想让陈尽夏以朋友的身份，把堂妹介绍给对方。

　　“或者，你旁敲侧击问一下，云礼有没有要和苏韵发展到结婚的意思。”

　　“好。”陈尽夏点点头，随后看了眼手表，“到时间了，妈妈。”

　　刚打开房门，没容陈尽夏看看餐厅里有多少人，孙周宇已经站在门口。

　　陈莲表情欣慰：“早晚都是一家人，你们两个多聊聊吧。”

　　“是要说清楚的，去阁楼吧。”

　　未婚男女，还已经分手，不适合去她房间说话。

　　阁楼宽敞，也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独处空间。而且，这个时间不会有人上来。

　　“陈阿姨刚才和我说了一些话。”孙周宇有些犹豫，“虽然都是为我们好的话，但是我也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

　　“她想让你早点结婚，离开这个家，对吗？”孙周宇放低声音，“你和她是不是不像表面这样和谐。”

　　“而且，她说你长大以后才来到她身边，她亏欠你很多，又是什么意思？”孙周宇有些摸不着头脑，“之前她好像不是这样说的，你们家的关系好像有点复杂……”

　　陈尽夏不自觉地开始抠手指。

　　她讨厌自以为是，不管不顾一定要把事情都说透的人。陈莲如此，孙周宇也是如此。

　　“我不是要质问或者追究什么的意思，”孙周宇怕自己词不达意，“我不在乎这些，知道你受过很多苦，我反而感觉很心疼你。”

　　“和我结婚吧，本来，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不是也要定下来了么。”

　　“我不想、也不会和你结婚。”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陈尽夏长话短说，“而且，以后也不会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可是，你都没地方去，不是么？”

　　“我现在也可以理解你在外面租房住都不回家……我是真的很心疼你。我……”

　　陈尽夏：“……手松开。”

　　“打扰了，请问有没有创可贴？”

　　傅云礼站在最后一截楼梯上，目光落在孙周宇捉着陈尽夏的手上。

　　“我房间里有。”

　　“麻烦带我去拿一下。”傅云礼举起左手，原本的创可贴不知去处，手背上有一片淤青。

　　“稍等。”

　　孙周宇跟着他们下了楼，傅云礼在陈尽夏身后进门，将门半敞在孙周宇面前。

　　“你确定你要进来看？”说完，将门打开，做出欢迎的手势。

　　孙周宇一言不发，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门。

　　“给你。”

　　“帮我贴一下。”

　　“……好。”

　　“听说，你有个朋友想介绍给我认识？”

　　傅云礼看着陈尽夏低头帮自己贴创可贴忙碌的样子。

　　看着她头顶飞起的碎发，很想轻轻吹一下。

　　如果他那样做了，陈尽夏应该会立刻逃跑？

　　“不是朋友，”陈尽夏比划着创可贴的位置，“是堂妹。”

　　“所以，是你要介绍给我的？”

　　确保贴得平整，陈尽夏抬头看向傅云礼：“苏韵是谁？”

　　“朋友。”

　　“……是会发展成恋爱关系的那种朋友么？”陈尽夏没有犹豫，直奔主题。

　　“不是，从未。”傅云礼俯下身，双手撑在陈尽夏面前的桌子上，“这个问题又是谁让你问的？”

　　“陈莲。”

　　傅云礼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

　　“所以呢，我和苏韵不是情侣关系，你就想把你堂妹介绍给我认识？”

　　“陈莲，是上一个问题的答案。第二个问题……”

　　她知道苏韵这个名字很久了。

　　想到会有一个人和傅云礼并肩作战，拥有五年的共同记忆，她是有一丝在意，虽然说不出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她想选择一次，对自己诚实。

　　“是我自己。”
　　“是你想知道。”

　　这样的异口同声让傅云礼没忍住翘起嘴角。

　　“能找个理由带我出去吗？”陈尽夏揉了揉太阳穴，“我想回去休息。”

　　“不装作以前不认识了？”傅云礼笑。

　　“还是要假装一下的。”陈尽夏，“算我再欠你个人情。”

　　“什么时候还？”

　　“……先不还可以么？”

　　“当然。”

　　陈尽夏没有精力关注孙周宇，也没什么力气再为陈莲过生日。

　　想到陈莲会用哪些方法和话术，以亏欠的姿态向外人描述那些过去，她就感到精疲力竭，只想快点离开。

　　“你们……”

　　是被彻彻底底地无视，孙周宇抿着嘴唇。

　　明明他们也没有说些暧昧的话，但是他们之间的氛围，他就是插不进去。

　　“我说过，你不适合跟进来。”傅云礼轻飘飘地：“可你偏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