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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至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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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宥忽地问道:“师尊,你的本命剑呢?”
严无霜并不在意:“无碍。”
程宥非常担心:“师尊,若是叫那些恶兽捡走了你的本命剑,恐怕得不偿失了。”
本命剑对于剑者来说,一剑同魂,剑灵与剑者的魂魄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叫居心叵测的人得到了剑者的本命剑,那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严无霜望着持续缩小的安全区,眼中阴云密布:“无妨,本命剑并非要紧事,程宥,东南方向的安全区围栏摇摇欲坠,你去把阵法和围栏都加固些。”
严无霜的确无暇再顾及其他,他满脸肃容,手中精巧罗盘闪烁着幽蓝暗光,用来辅助他判断何处阵法灵波紊乱,何处有灵兽祸世。
乐橙在一旁安静地休息了一会儿,心中始终记着严无霜本命剑丢了的那件事。
银雪如果真的落到了怀有歹心之人的手里,等待严无霜的,轻则神魂受创,重则沦为傀儡。
大乘八阶的傀儡,那将非常恐怖。
乐橙抬起眼眸,远远地看了一眼严无霜的背影。
她刚才从洞底爬上来时,大约在一半高处的一个小平台上,她的余光一直能看到一道被反射过来的眩目白光,因为她一心想要爬上来,因此没有耗费体力过去。
如此想来,那道白光很有可能就是经由掉落下去的银雪反射过来的。
乐橙抿唇,眼中多了一抹坚定。
她转身,提起大燚,就走向了洞口那里。
从上往下,绝不比从下往上爬容易。
乐橙手脚受制,每一个落脚点都要深思熟虑,而且平台内带有毒雾的浑浊空气让乐橙再次头昏脑涨,幸好平台的位置在一半偏高的位置,乐橙浑身都被汗湿了,等到双脚都落在平台上时,她才重重地舒出了一口气。
可是当她看清那个反射光源光源的东西时,心头忽地一重。
阴云笼罩,不见天日。
那只是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
不是剑。
四肢一刹那有如千钧之重,乐橙竟然生出了一个“就这么算了吧”的想法。
但其实也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乐橙再不情愿,也弯腰捡起了那块玉佩。
又是艰难无比的回程,有数次,乐橙体力不支,身体整个下滑了寸许,她都咬牙撑住了。
这个返程耗时更久,等到乐橙终于虚脱了似的从洞口探出头,艰难地手脚并用爬出去时,迎面就是程宥的质问:“乐橙,你去哪里了,这种时候还给我们添乱?”
乐橙粗喘着气,连抬眼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快起来,安全区那边出事了,我们尽快……”过去。
程宥话没说完,尾音被他吞了回去,他的目光牢牢钉在了乐橙手中的玉佩上。
他呼吸急促了一些,在自己的腰间摸了几下,都摸了个空。
良久,程宥神色矛盾地开口:“你下去帮我捡玉佩了?”
乐橙冷漠地将玉佩扔给程宥:“别自作多情,不是帮你。”
乐橙说完,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着安全区的方向走去。
刚才程宥说的话让她很在意。
安全区出问题了,出什么问题了?还有人生还吗?阿爹阿娘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只有在到安全区那里才能得到答案。
“乐橙,这个玉佩对我来讲很重要,刚才在深井里,对不住。”身后程宥的声音并不是很客气,但隐约间,有一些软化的迹象。
乐橙装没听见,心里挂着的都是父母双亲。
但她没想到,身后又传来了程宥惊喜的声音:“柳师妹,你去哪里了?你身上还有伤,我快担心死了。”
乐橙唇角划出一道冷硬的弧度。
她不见了就是添乱,柳恬不见了就是让人担心。
紧接着,她有听到身后柳恬的声音:“师兄不用太为我担心啦,师尊的本命剑不见了,我也是担心师尊,情急之下忘了和你说,你看,师尊的本命剑,我带回来啦!”
之后他们再说了什么,乐橙都听不见了,昏蒙之中她只听到了严无霜淡淡的那一声:“多谢了,你的丹田还有损,多注意着些,下面的毒雾不可小觑。”
乐橙轻轻闭了闭眼,强逼着自己忍住眼中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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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行人赶至安全区时,安全区的围栏全部都破了,里面原本幸存的村民此时几乎全都感染了瘟疫,有的疯狂撕咬做一团,有的已经奄奄一息,却仍旧努力地扭动着身体,一张血淋淋的嘴开开合合。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乐橙的眼一刹那有些花,迫切地寻找着阿爹阿娘的身影。
忽地,在一片残垣瓦砾之中,乐橙看到了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是阿爹和阿娘!
他们的神智是清醒的,他们还没有感染上瘟疫!
乐橙抬脚便要冲过去。
柳恬瞬间拉住乐橙的手,嗓音颤抖,带上哭腔:“师姐,你冷静一点,那边已经不是安全区了!”
严无霜却格外冷静,他的眼中似乎有熊熊烈火在燃烧,良久,他平静地说:“梨花镇,所有村民染上瘟疫,遏制瘟疫继续扩散,程宥,去,压阵。”
乐橙听见这话,却疯了一样:“师尊,不可以,安全区里还有幸存者,是我的阿爹阿娘,还可以救出来的!”
严无霜垂眸看她:“你如何得知他们没有染上瘟疫?”
乐橙眼泪被逼出眼眶:“师尊,我的阿爹阿娘,我再了解不过,他们是神智清醒的,他们是幸存者,我以我的性命发誓,只要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可以把他们带出来。”
严无霜冷然道:“若是他们已经感染上了瘟疫,还未发作呢?”
乐橙眼泪落下来,几乎是在哀求:“不会的,师尊,他们没有被咬,就没有中瘟疫,你能不能让我跟他们见一面,说说话,把他们带出来,我会做好隔绝措施,若是他们真的发作了,再布杀阵也不迟……”
严无霜根本不理乐橙,转头看向程宥,声音冷硬严厉:“程宥,压阵!”
程宥神色为难地看了乐橙一眼,随后站在了严无霜的对面——另一个阵眼之处。
乐橙哭着跪下,企图阻止严无霜,她知道,严无霜设下的这个阵法的威力,毁灭一座梨花镇,刚刚好。
柳恬死死地拉住乐橙。
几个呼吸之间,阵法成型,严无霜与程宥脚下的微型阵法缓缓升空,放大,边缘闪耀着血红的幽光。
——直至笼罩在了整个梨花镇的上空。
不知是不是巧合,乐母恰好抬起了头,与泪眼朦胧的乐橙对上了视线。
毁灭阵法开始下坠!
乐母高兴极了,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乐父,示意乐父抬头,一瞬,一家人的目光,隔着浑浊的空气,交汇在了一起。
乐父和乐母,在此时,同时满足地笑了笑。
“阿爹,阿娘——!!”乐橙凄厉的呼唤声伴随着高速旋转,滚烫灼热的毁灭阵法的下压,最终连着梨花镇的废墟一同归于湮灭。
此时,就连程宥,看向乐橙的目光中都有一些同情。
严无霜却仍旧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带上费雎,回忘忧宗吧。”
乐橙怎么都不肯动,她终于得以挣脱柳恬,踉跄着跑了几步,最终眼泪无声落了满脸。
她重重地跪下,朝着梨花镇一片焦黑的废墟,绝望又缓慢地磕下了一个头。
眼泪倒流进嘴里,很苦,又咸。
“阿爹,阿娘,女儿无能,没有救你们于水火,望黄泉路长,你们等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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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橙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严无霜卧房的软塌上。
周遭温度舒适,灵气缓和流淌,静谧安宁,非常舒适的环境。
严无霜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淡淡侧过头:“你的丹田受到了毒雾的侵染,不过此时已经无碍了。”
乐橙从床上坐起,轻轻抿唇,不做任何回应。
严无霜轻蹙眉头:“乐橙,修行之途,斩断尘缘是必要的。”
更不必再为这些逝去之人伤心。
乐橙猛地抬头,眼睛通红地看他:“师尊,你有心吗。”
严无霜拧眉,但他顾及乐橙伤体未愈,神色稍缓和一些:“这边有我顺路带回来的桂花糖,尝一尝吗?”
语气轻得好似这是他的网开一面,好像这是他珍贵的恩赐。
好像在说这是他为乐橙破开的先例,该知足了。
乐橙掀起被子,站起身,头也不回:“不用了,谢谢师尊。”
那日她离家之时,就是因为贪吃一口桂花糖,都没有和阿爹阿娘好好道别。没成想,那日一别,是永别。
现在这一口桂花糖,她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这桂花糖,以后,她也不会再吃了。
另一边,费雎的伤并不重,他醒来便听说了梨花镇一趟发生的所有事,因此早早就等在了万乐峰乐橙长住的那间静室前。
他一眼便看到了死气沉沉的乐橙,急忙追过去:“小橙子!”
可他一抬眼看到乐橙的双眼,到嘴边的那些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他才憋出来几个字:“辛苦你了。”
乐橙无力地摇摇头,随后走进静室里,直接甩上了门。
费雎一鼻子撞在门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断断续续的,他听见了里面传来隐忍的哭声。
费雎抚摸着门,满含担忧地向里面看了一眼。
他想劝乐橙,但他没有亲身经历,不知乐橙的苦,也只好作罢。
但以后在忘忧宗,若是谁要欺负乐橙,那他费雎定和此人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