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仇人后把仇人洗白了》木在野

1、复生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
　　谁？谁在念诗？
　　万人坑里最中心的女尸眼皮一阵颤动，小指一下一下缓慢地在身下的尸体上敲击着，仿佛在应和孩童的唱念声。
　　莫离在黑暗中疯狂奔跑，前方隐约现出光亮，血染的出口若隐若现，诗声从远方传来。她的头有些痛，闭上眼睛，奋力一跃……
　　女尸的手指停止了敲击，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莫离意识回归，午夜皎洁的月光倾泻到她眼中，照亮了一瞬的懵懂。
　　身下不同寻常的触感促使她转头看向周围。
　　巨大的土坑内尸体横陈，死状凄惨，有些已经渗出了黄色的尸水。
　　这是个尸坑，我怎么会在这里？莫离忍着恶心艰难地坐起来，身上破烂的红裙已经被身下尸体渗出的尸水浸透。
　　她皱了皱鼻子，寒凛的温度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腐朽难闻的死亡味道，算是现下身处如此糟糕的环境里唯一的安慰。
　　圆月当空，寒鸦悲鸣，莫离站在尸坑里，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
　　纤细、苍白、光滑、美丽，这不是她那双常年在恶劣环境中采石长满了茧子疤痕和冻疮的手。
　　她若有所思地摸向这具身体的脸，触感如同上好的绸缎，骨骼精巧，形状流畅，不难猜想，是个美人。
　　“我死了便死了，谁又大费周章让本公主在别人身上复生了？”莫离自嘲般笑了笑。
　　算了，既活之则安之！
　　莫离打量着以她为圆心的尸坑，又深又大，坑里的尸体全都衣着破烂衣不蔽体，有些甚至赤条条身上挂满了各种各样被虐打的伤痕。
　　正在她皱眉嘀咕怎么这么像奴隶坑时，忽然脸色一变。
　　有双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她低下头，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死死地抓着她。
　　少年心口处被银黑色的箭羽射穿，他努力仰起头，虽满脸血污看不出本来样貌，但一双眼睛却黑亮的惊人，里面是满满的求生欲和哀求。
　　莫离一阵恍惚，“莫问……”
　　下意识发出的声音微不可闻。
　　……
　　“阿姐，我是大人了，我可以保护你了。”
　　“我从小没有母亲，排名最小又不受宠，只有阿姐对我好，若不是阿姐处处照顾我，我在这吃人的王宫里活不下来。阿姐，我都明白的。我不在乎国破家亡，我只要阿姐好好活着。”
　　“阿姐，我也想保护你一次……”
　　莫问的掌风犹在眼前，霸道又温暖的灵力护佑着她跌落悬崖。悬崖之上，是乱箭没入□□的噗噗声。
　　“阿姐，活下去……”
　　……
　　“……救救我……”
　　少年沙哑好似枯树枝划过石面的声音把莫离从回忆里惊醒。
　　他的伤势极重，并没有听清莫离的自言自语，此刻他见到身边有活人，只想尽全力活着。
　　抬手揩去眼角的湿润，莫离敛了心神，蹲下来一点一点把少年的手指掰开，费了很大的力气折了他心口的箭，将手附了上去，确认有心跳是活人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刚刚被她折断的箭羽上。
　　箭羽银黑色，箭杆坚硬不缺韧性，箭头尾部雕刻有莲花纹。是梵天殿执法弟子的箭。
　　莫离再次打量起这位命大的主儿，“你和梵天殿是什么关系？”
　　少年眼里闪过恐惧，忍着疼回道：“我是他们买来试药的奴隶。”
　　似乎是怕答得太少莫离不满意，又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解释：“五天前他们从世外之地带回来一株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复生’，当晚灵植就被盗了，那天我和另外几个奴隶被铁链圈在禁地里试药，药效发作时我们都昏死了过去，根本不知道谁潜入过禁地。他们一怒之下便将我们几个全都杀了。我的心脏位置偏右，侥幸没死，但也失去了意识。等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被扔到这里了。”
　　莫离在他说完便看向周围的尸体，果然发现了几具同样被银黑色箭羽射穿心脏的男尸。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被扔在这儿的吗？”莫离问。
　　“不知道。”少年摇摇头，“我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旁边没有您。您的红裙子这么显眼，如果在我旁边的话，我一定能注意到。”
　　“不过这里是城主给奴隶挖的万人坑，专门扔那些死了的奴隶，寻常人死了不会被扔在这里。可我看您衣着打扮并不像奴隶，怎么会被扔在这里？”半大少年小心翼翼地问。
　　不像奴隶吗……莫离回忆起前世似笑非笑反问：“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呢？”
　　少年一时间惊住，品不出莫离是开玩笑还是什么，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你看我长得如何？”莫离挑眉，见他呆样儿，有心逗逗他。
　　少年原本被血污遮住的肤色此刻透出潮红。
　　难道这具身体的姿色竟如此出众？莫离见他涨红的脸蛋十分诧异。
　　见他红着脖子半晌未说话，她暗叹少年人经不起挑逗，摆摆手，“我懂了，我一定很好……”
　　话音未落，半大少年“砰”一声突然倒了下去。
　　莫离自说自话声戛然而止，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蹲下身来查看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潮红大概不是害羞而是因为他伤势恶化，烧得太厉害。
　　正值冬季，此地又地处山谷，夜晚寒风凛凛，冰凉刺骨。少年带着一身伤衣着单薄的可怜，也不知道被扔在死人堆里多少天了，没被冻死也没被伤势拖累死，已经是个奇迹。
　　遇上了稀里糊涂活了的我，命不该绝啊。莫离摇头叹道。
　　她朝满地的尸体深深鞠了个躬，然后把人背在身上，踏着尸海一步一步往前走。
　　尸坑外树上停留的乌鸦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朝定九城的方向飞去。
　　定九城外的一处破庙中，黑衣斗篷男似有所感，抬起胳膊等待着什么东西降落。
　　不一会儿，只见黑乎乎一团从远处俯冲而下，最后停在了男人宽大的衣袖上，正是那只飞走的乌鸦。
　　斗篷男一只手臂让乌鸦停靠，另一只手宠溺地抚摸着它的羽毛，出声询问，“乌羽，情况如何？”
　　乌羽抖了抖翅膀，“呀——呀——”嘶叫，粗劣又难听，斗篷男听得却很认真。
　　待乌羽安静下来，斗篷男抚摸着它漆黑发亮的羽毛，轻笑了一声。
　　“你听，命运的齿轮再次开始转动了。”
　　……
　　另一边，莫离背着人已经走到了尸坑的边缘，坑底距离上方有一定距离，若是普通人，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累赘，没有别人帮助肯定爬不上去，但是……
　　莫离感受着自复生后体内便隐隐涌动的稀薄的灵气，试着运转了一周，顿感身轻如燕。
　　拿腰带将背上的人固定好后，双手掐了个诀，踏壁而上，眼看就要彻底出坑，气海却猛然一空，气息一滞便要再次跌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莫离暗骂这具身体聚灵资质好差时，背部猛地传来一股阴凉入骨的推力，一下子将她推到了地面上。
　　俩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莫离摊在地上把绑着俩人的腰带解开，确定少年还活着没摔坏后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她转过头看向巨大的尸坑，各种各样死状凄惨的尸体上面似乎升腾起了缕缕红色煞气。
　　莫离揉揉眼，煞气又消失不见。
　　是你们施的援手吗？
　　四周越发阴寒，她搓了搓胳膊，最终向坑内无数的尸体行了一个标准的皇族大礼。
　　怕遇上大家族前来扔尸的仆人，莫离没有多做停留，背起昏迷中的半大少年，捡了条小路便往谷外走。
　　好巧不巧，她不走大路便是恐遇见认识这张脸的人多生事端，却与偏偏不走寻常路亲自来扔尸的定九城少城主一行人狭路相逢。
　　借着对面下人举着的火把和皎洁的月色，依稀能看出来人衣着华贵，神色骄傲。
　　莫离心思急转，当机立断，低头退到一边直直一跪。
　　“什么东西敢挡我们少城主的道？”
　　为首的家仆凶神恶煞，走到莫离旁边，抬脚便踹。
　　莫离搂紧背上的人，在他踹上来的时候护着昏迷中的少年顺着力道滚出去，斜眼见到家仆还要踹，做好了再滚一圈卸力的准备，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反而听到家仆一声痛呼。
　　趴在地上余光往前扫，一双金丝祥云锦靴停在了她面前。
　　“奴仆不懂事，姑娘受惊了。”
　　面前的人朝她伸出手来。
　　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声音也怪风流。
　　莫离一边腹诽一边诚惶诚恐道：“不……不打紧，是我和家弟挡了您的路。”
　　这位少城主却并不打算放过她。
　　荒郊野岭天寒地冻再往深处走走就是死人坑，半夜羊肠小道上衣衫单薄破烂的女人背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孩子急匆匆赶路，更别提身上还有一股死尸味，怎么看都像从奴隶坑里逃出来的。
　　但他又有些犯难，毕竟能掐会算的便宜师傅警告过他，要他近期少管闲事尤其是女人，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思前想后，这位少城主自作聪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装成大善人把这两个人请到府里去，到了他的地盘他就不信还能有血光之灾。
　　于是他一脸诚恳地在莫离面前蹲了下来，力求视线与莫离平齐。
　　莫离暗骂复活没看黄历，把头低的更深。
　　“姑娘不必如此怕我，既然遇上了，作为定九城少城主我定不能不管。令弟伤势看起来十分严重，恐怕拖不得，不如来我府上，我请最好的医师为他诊治。”
　　面前人端的一副春风化雨温润口吻，听得莫离心底直骂怕什么来什么。
　　努力感应着体内残存的几近于无的灵气，暗中掐了个莫问自创的吓唬人的病诀，莫离微微抬起头，特意迎着月光露出整张脸来，面有戚戚地拒绝：“少城主的好意我与家弟心领了，只是我贱命一条得了天花，实在不能传染给城中百姓。”
　　只见她露出的皮肤上稀稀落落地长着红色的脓疱，且不说这病传染性极强，光是样子便十分骇人。
　　面前之人倒吸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颤着手指着莫离说不出话。
　　哦豁，这么怕死？莫离忍不住腹诽。
　　谁知这位少城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抖着声音叩首喊道：“郝连宇恭迎魔宫圣女，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管教贱仆无方，冲撞了圣女，还望圣女网开一面。”
　　郝连宇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莫离和奴仆耳中，众小厮惊恐万分，齐齐下跪。
　　尤其首当其冲踹了莫离一脚的那位，只觉身子一软，下半身失守，竟是尿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