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橙黄橘绿时》沐童

20、西风 3

　　“十一”后，苏樱跟张一山的联络又稀疏了不少。
　　张一山着急，但确实是两个人都太忙了，B大的课程一向就很紧，苏樱又在有名的疯人院之一生命科学学院，正常学生都忙得跌脚，更何况，她还有个双经，授课的老师们并不因为他们是兼修课程，就放低对学生的要求，上课内容虽压缩，但考试难度并不降低，这个真是要了大家老命了，如果不是全心全意扑在学业上，考试很可能就要挂，挂了就要补考，补考不过，要重修，完全没有含糊的余地。
　　而张一山这边，因为决定了要争取保研名额，所以必须每门功课都要名列前茅，之前大一的时候，有的课程学的并不扎实，绩点并不高，现在要把平均成绩提上去，后面的课程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11月1日，星期天，上午，十点多，苏樱正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手机被压在一些摊开的资料下面。
　　突然，那些资料页抖动起来，并发出蜂鸣声，饶是阅览室的课桌极其宽大，坐在斜对面的同学还是被惊动了，看了苏樱好几眼。苏樱撩开覆盖着的资料页，瞥了眼，发现来电显示是“江阿姨”，这是，张一山妈妈的来电。
　　来了！苏樱潜意识里对自己说到。她压下心底的不安，和焦虑，看似颇有条理、实际动作极快地把桌上的笔记本和资料收拢、归好，手机居然还在坚持、顽强地震动着，她这才拿起手机，边按下接听键，边向外边走廊走去。
　　“阿姨好！”
　　“小苏好！忙着呢吗？”
　　“还好。。。。。。您这是？”
　　“哦，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跟你聊聊呗。”
　　她用极轻柔的语气，很温和好听的声音，告诉她，她一见着她，就知道她是个好姑娘，一山的眼光从小到大一直很不错！她跟她虽然很短时间相处，但也很喜欢她，因为她这么优秀、这么善解人意！
　　“不知道一山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一直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对象，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原来关系极好，好到差点自己给自己定娃娃亲了的程度，是不是很好笑？
　　“他们两人关系很好，当然我们双方家长也都很看好他俩，乐见其成，都想等他们成年了直接让他们结婚算了，免得两人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来，小苏，你能理解家长的担忧和想法吧？
　　“女孩子很聪明，和你一样，很会读书，这两年一直在美国深造，可能他俩见面和联系都少了些吧，近来不知闹了什么矛盾，我们家长都不知怎么回事，一山他居然突然跟我和他爸说。他移情别恋了，对你有好感，跟你好上了！可是那女孩在国外，还什么都不知道，还被蒙在鼓里，还跟她家里说快毕业了，准备回来结婚呢。
　　“一山他这个做法，作为自己的孩子，我能理解，毕竟距离产生了隔离嘛，产生异心也是可能的，但让对方女孩和她家里怎么能理解？连这一点时间都守不住？还脚踩两只船，这是不道德的，你说是伐，小苏？”

　　苏樱这近一个月一直有种隐隐的不安，她敏感到他妈妈会来找她，他妈妈看起来不赞成他俩的关系，可能是像陆纭说的，因为门第的问题。
　　可是现在毕竟是开放的时代，凭着满腔真诚，两人应该可以克服这种老式的门第偏见吧，毕竟这是小说里电视剧里才常出现的情节，但“剧”离真实的现实生活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可是现在他妈妈说的却是这样的情事，他居然一直有女朋友，并且关系已经极为亲近，“血气方刚到会惹出不体面的事情”，这种“不体面”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只因为这两年的分离，他感觉自己空窗了，才找上了她！他是这么“渣”的人？她不知道要不要立刻问问他，到底他和那个她是怎么回事？他和自己又到底算什么关系？把自己当成是替补队员？
　　又会不会，她妈妈因为不喜欢自己，而编了段故事骗她，让她知难而退？
　　“小苏，你给个邮箱我，我发点资料给你看。”他妈妈似感受到她沉默背后的怀疑，这是要给她证据了。
　　一会儿时间，苏樱就在邮箱里看到了一封新邮件，一一打开附件，看到是两张照片。
　　一张是在一个类似客厅的场所，场地很阔绰，很豪华，主角是一个曼妙的侧影，脸部是逆光，看不清晰，只能看出身体线条很美；而能看得清晰的是对面的一个男生，正是张一山！他穿着一件非常家常的套头毛衣，微笑着，笑容那么温和，看起来，是女孩正拿着什么东西递给他，他微站起来伸手接，有人喊他，他转头过来，正好被镜头捕捉。。。。。。整张照片瀑光稍微有点过，但因此使得画面更显温馨浪漫。
　　另一张照片，苏樱一看，心神就一滞：这张照片和上一张不一样，上一张一看就是近期拍的，这一张里的两人显得更稚嫩些，两人正交错站着，从侧面看去，他跟她，正在进行深吻。。。。。。拍摄的距离有点远，看不很清楚脸，但那个侧影，苏樱能看出来，就是张一山。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心都隐隐作疼，原来，他们早在那么久前，就已经如此亲密。。。。。。
　　看来他妈妈，并没有骗她。

　　她慢慢地走在深秋的校园里，梧桐树叶早已落干净，光秃秃的树干显得格外萧瑟，恰如她落寞、惶恐、无助的心情。
　　是的，她不太了解他的过去，两人相距这么远，她也不怎么了解他的家庭。而他对她的了解却是透彻的，他几乎知晓甚至参与她的一切，他用他独特的方式，强势地闯入她的生活，闯入她的心海，却很少跟她谈起自己的家庭，也很少谈及两人的未来——原来是因为他知道他俩是不会长久的，他早就有自己更好、更心爱的选择。
　　而正因为他视自己为眼前的、临时的，所以他对她的好，才特别浓烈，浓到过分，让她误解到他对她的爱有多深！原来说到底，自己是他和他女友分开时光的一个调味品，一个趣味备胎，甚至是一个“小三”！
　　想到自己曾经差点就跟他“那个”了，她又羞又愧又恨。
　　但是再细细地回想，他对她真的是很不错的，尤其是他在自己妈妈离去时给自己带来的关怀、安慰和陪伴，才帮助她慢慢走出那段特别痛苦无依的日子，他值得她特别感激。
　　她宁愿选择相信，相信他对她也是有过真心的，不是虚情假意，自己那些感受不会都是错觉，甚至他也跟他家里承认了自己“移情别恋”不是吗！
　　但那是他出于同情？或者是新鲜感？或者是他对自己对他的依恋的回报？
　　但在外人看来他可能是被自己蛊惑，自己是一个可耻的第三者，所以他妈妈对自己才会冷淡、不喜；没有恶语相向，已经是人家修养好和善良了！
　　显然对那位青梅竹马，大家才是真的喜爱。对张一山而言，那也才是真的刻骨铭心，才是最纯真的初心吧。。。。。。
　　但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都不能成为他背着女友“博爱”、“滥情”的理由，本质上，他还是个渣！而自己，不幸是这出“闹剧”里的参与者，甚至是小丑！这是可怜、可悲、可恨！

　　半天后，苏樱又收到一封邮件，在这封邮件中，张一山妈妈附上了一个链接，是电视台对一家企业的访谈片段，苏樱先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一个看起来不错的企业宣传而已，发给自己有什么意义？想不明白，也就不多想，自己被那通电话、那两张照片，已经打击得鲜血淋淋了。
　　傍晚，又收到他妈妈发来的短信，“小苏，你这么聪明，该明白阿姨没有骗你吧？你也可以百度下诗嫣家里的企业，哦，诗嫣，就是一山的女朋友。
　　我或许不应该说自己儿子的坏话，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不能让一山成为一个喜新厌旧、没有道德的渣男，他今日能这样对待诗嫣，将来更能这样对待你，对待其他人。
　　“如果你也为他好，就让我们一起帮助他纠正错误，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好吗？”
　　原来，那个链接是那位叫诗嫣的女孩的家族企业。他妈妈这是给她更大的证据，同时也让她明白两人间的差距，让自己知难而退？
　　其实，苏樱一直最在意的，是她和张一山两人之间的感情是否真诚纯粹，其他的社会因素，因为早就做过分析和心理准备，虽然也有过介意，但不足以打垮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但现在，她对他，对自己，对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感，极大的怀疑，甚至厌恶感。

　　当天晚上，张一山电话来，她没有接听，她还没想好怎么来面对和处置两人间的关系。
　　她回了他妈妈一个短信，“我知道了。阿姨再见！”然后，毅然删除了这个电话号码。不用再联系了！不想再收到这方面的任何信息！
　　而和张一山的未来，应该只有“了断”这唯一选择，没有第二条可能。
　　决定是清晰的，心情确是凌乱不堪。
　　上课时还好，必须专注，但课后自习的时候，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心里却是乱极，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么一个角色？这段“非主流、不道德”的感情到底还值不值得争取？自己错了？一山错了！需要立刻“拨乱反正”，可是为什么还这么舍不得、这么难过？
　　不由产生一种“人生长恨水长东”的自哀自叹、自怨自艾。
　　她去操场上散步散心，精神恍惚，差点撞到人而不自知。
　　“喂！喂！你在干嘛？”一只大手在眼前晃。
　　意识回来的苏樱随意自发地招呼：“对不起，撞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你居然这么走神，在思索什么世纪难题？”来人戏谑地问。
　　苏樱眼神聚焦，才发现是同学江涛。“没什么，我没什么，真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她神不守舍，江涛笑起来，他一直是那么开朗。
　　“如果感觉不开心呢，跑跑步就会好些，我陪你跑跑步？”
　　苏樱当然拒绝了他的好意，她怕他看出什么来。
　　两人在操场上稍溜达了一会儿，她就回了宿舍，继续自闭。

　　这几天，张一山正在赶一篇论文，所以也没有再打电话来。苏樱感觉到松一口气，又感觉到非常失落，对于自己怎么跟张一山沟通，怎么主动提出分手，最好不要伤害到这些年的“友情”，心里乱糟糟不知怎么开口。
　　咳，其实又算是什么分手，就是在一起走了一段路的同路人，现在要说拜拜了，他回到他应该的幸福轨道上去，而她自己，继续走自己的孤独之路。

　　站在宿舍门口，苏樱环视着空荡荡的床铺，蓦然发现好几天未见到顾南星了。
　　至于邝晨，虽然也见不到她的面，但好歹能知道每晚她很晚回来，轻手轻脚上床，这才是个真正的学霸。
　　不知道顾南星最近怎么样了？和李春林之间，还好吗？你曾经羡慕的那段“爱情”，真相确是如此不堪。好几天不见，难道回老家了？
　　苏樱有点埋怨自己，真的如陆纭所说的“重色轻友”，而如今这个“色”，真的就是一个“色”而已，谈到感情，都有点可笑了。
　　她拿起手机拨南星的电话，没人接。我草，这一个两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