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探花》小纸伞遮雨也遮月光

7、第七章

　　七月骄阳，内侍们都下发了更加轻薄的服饰，阿桃刚刚换好了淡粉色衣衫，小柔捧着风干的果脯推门而入。
　　“阿桃姐姐，这果脯晒得正好，酸酸甜甜，你快来尝尝。”小柔算是阿桃的“新室友”，也是那日凭着一张猪头脸认出自己的内殿丫鬟。小柔算是王府中为数不多的家生子，虽然年纪小但直接升做了一等奴婢，因而没经历过那些争着在主子面前献媚吹捧、私下勾心斗角的残酷竞争，她的性子是少有的天真稚嫩。
　　阿桃感叹自己运气还算不赖，两个“室友”都很讨人喜欢，她回到唯一属于自己的栖息之地还能难得的松懈一下。
　　她整理好衣摆，微微一笑，选了一粒杏肉果脯丢进嘴里，口水一下被勾出，先酸后甜，回味正好，就又捏了一粒。
　　“阿桃姐姐，我听他们讲，世子今夜就会回殿。”
　　猝不及防，阿桃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她收敛一下嫌弃的表情，问道：“你听谁说的？”
　　小柔一转眼珠：“天居阁那里的下人，他们消息一向可靠。”
　　“你认识在那里伺候的？”阿桃装成漫不经心的模样。
　　小柔保准似的笑笑：“对啊，我家哥哥就在那儿做马夫。”
　　阿桃咀嚼声放轻，原来还有这层关系，看来以后要跟小柔多走近些了。“阿桃姐姐，”小柔歪头问道“今夜世子回殿你还是不去近前伺候吗？”
　　阿桃可不敢再招惹李铮，谁知道人家这次是不是又在高山流水楼那儿受了气，回来再看见她只会气不打一处来，她那张肿脸可是疼了好些时日。
　　“你们都是熟悉世子爷的，我伺候的不妥帖，还是不过去捣乱了。”阿桃挑起眉毛，直接抓了一把各色果脯兜进怀里。
　　是夜，小柔的消息果然靠谱，李铮携一身微凉踏入殿中，阿桃将头扎得更低了些。李铮自然不会再分出精力搭理她，但阿桃心底还是有膈应，但愿这人完全把自己遗忘才是最好。
　　但，阿桃闻到飘散而来的淡淡味道，好像是——酒味？
　　一众丫头嬷嬷都围了上去，阿桃倒落个自在。她站在离殿门较近的位置，举头望明月，忽想起那张在月色下干净的侧颜。
　　世子爷这还是头一次喝醉，面上染上不自然的嫣红，原本带着肃杀的凤眸也半睁半闭，反而显得慵懒闲适了些。丫鬟用温水给他擦脸，还有的跪着为他脱鞋袜，玄青色外衣在身下揉作一团，他偏过头去，蹙起眉头。
　　阿桃正在玩自己的指甲，端着水盆的嬷嬷疾步过来，横眉冷对：“你个丫头怎么还在这儿傻站着，快去内厨拿一碗醒酒汤过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阿桃可万分不敢推辞，赔礼之后赶紧小跑着去了内厨。
　　等阿桃端着刚熬好的醒酒汤回来，丫鬟们都散了，只剩下嬷嬷还守在罗汉床边为世子爷一下下扇着风，阿桃轻喘口气，带着讨好的笑将手中的托盘送过去。谁料嬷嬷转头让出位置，阿桃又壮着胆子往前递了递，嬷嬷却正好转身将扇子放下。
　　“你喂世子爷饮完后也赶紧出去罢。”嬷嬷最后为床榻上闭着双眼的人整理了下被角，行礼退去。
　　嬷嬷把他当个宝宝，可阿桃眼中这简直是要了命了。
　　她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嘴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悄悄往前一探身，李铮平和的好像已经睡着的样子，呼吸之间带出些清冽的酒气。
　　阿桃思量一下，反正李铮厌恶自己，还不如默认他睡下了趁机走人。于是她放缓呼吸和脚步，准备将醒酒汤放在床边斗柜上。
　　榻上一直安静的人却像清醒过来般突然出了声。
　　“扶我起来。”
　　阿桃手一哆嗦，她真是怕了李铮，放下了托盘后腾出手将他沉重的身体扶起。男人的力气果然跟女人无法相比，阿桃费力撑起他一侧肩膀，额头已经沁出了层薄汗。
　　李铮似醒非醒，他的轮廓在酒的熏染下也添了几分柔和，阿桃规矩站好，心想怎么还不打发我出去。
　　李铮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边上的奴婢，他躺了一会儿头有些发痛，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阿桃想看又不敢看，李铮醉酒，这是原书的剧情吗？阿桃不安的发现自己对原书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除了一些类似于“修罗场”的重要内容还有一些主要人物，她本就看得不够仔细，如今对很多发生的事都没什么印象。
　　“把汤给我。”
　　阿桃不敢怠慢，取了温热的汤碗双手奉上。
　　李铮要拿碗时修长的手指与她圆润的指甲相碰，他微微抬眼，细细的弯眉下是一双敛着的眼，脸颊饱满泛起皮肤里层的粉红，闪烁之间，密密的睫毛如羽翼，轻轻颤抖又像落叶飘落。他觉得有点眼熟，但又并不记得。毕竟，他哪里关注过一个奴才长成什么样子。
　　只是，这种感觉，使他隐约想起在那楼里安眠的人。
　　“喂我。”于是，他放空大脑，舒适地往后一靠。
　　阿桃拿着碗的手简直不稳，什么？喂他？她大跌眼镜，难不成喝醉的男人都会变一副模样，平日不让任何人近身的李铮居然会吩咐她喂汤，这么亲近的举动吗...她验证般瞟去一眼，这位爷半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桃就算怪异，也不能让主子久等，就取了凳子坐下端起瓷碗。李铮转来一眼，可能从没见过一个奴才居然坐着服务他，他望过去阿桃又望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须臾，阿桃决定主动出击，舀起一勺白色汤汁，她莫名想起电视剧里喂药的场景，尽管这汤早就没了热气，还是装模作样的吹了吹。这汤好香哦，阿桃咬住犯馋的嘴，对着李铮抿着的唇递了过去。
　　李铮瞥了眼放在嘴边的勺子，脖子微微后仰，阿桃倒是觉得这人喝了酒就成了闹脾气的小孩，于是很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她的杏眼清亮如山涧溪流，神情也不再像刚才僵硬，阿桃就模仿着哄小孩儿喝药，对着一言不发的李铮露出充满鼓励慈爱的目光，“世子爷，很好喝的，张嘴啊——啊——”
　　李铮又看一眼，似乎与她作对，就是不张嘴巴。
　　阿桃又忘了这是个之前把自己一巴掌扇翻在地的狠角色了，她恢复调皮的笑意，梨涡荡开，重新给他舀了一勺。
　　“世子爷，喝完了头就不疼了，能睡个好觉——来——”
　　李铮还是半吊着眼睛，他这样乖巧的样子，阿桃倒是很喜欢。想来书中性情冷淡的庆阳王世子也才二十二、三的年纪，又是个实打实的断袖，这时不再那么高高在上的青年倒是合人心意。
　　李铮头脑昏沉，这次的酒意之大也是因为冯玉温，动怒之后，他虽派了人来请，李铮自是欣喜赴约，但这么久的相处早就能体会出一个人是否真心实意。席间，冯郎君仍看似柔情似水，但李铮心里明白，他是还在同自己置气。
　　虚情假意本是李铮所不屑的，也因着这人是冯玉温，他方才放任不适多待了几日，今日加之正好也有公事要理，于是便顺理成章打道回府。李铮心情受其影响，头一次将烈酒当成了茶来饮。
　　他自认为从相知相识起，就将一颗完整真心相交付，冯玉温有时也会因为一些琐事冷落自己，但身为养尊处优惯了的世子爷，他对冯玉温的一切都是格外顺从的，他向来是做的比说的多，只希望对方能真切感到自己的一片丹心。
　　但冯玉温这次因着不大不小的遇刺之事跟自己已经闹了许久的别扭，他一再忍让，但这种丢掉尊严的事是有限度的。李铮在寻思，还是要放他独自冷静一段时日，让他得以明白自己对他以及他们来日的用心良苦。
　　阿桃的手都快举麻了，李铮的嘴却凑了过来，阿桃有种马到功成的惊喜，就差对着李铮表扬一句“乖宝宝好宝宝”了，她又舀起一大勺，吹了吹，喂到他嘴边。最后，就是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喂，后面有点累了干脆也不吹了，一大碗醒酒汤慢慢见了底。
　　注意到李铮嘴边挂了些白色汤汁，阿桃准备行礼时还是往前一步，李铮半边身子靠在垫子上，另一边肩膀已经塌下，他没有表情的看着阿桃从胸前拿起淡粉色的小帕子，而后弯下细腰贴近，那张白净的脸在眼前放到最大，带着一丝小心与担忧捏起帕子一角帮他轻轻擦了擦嘴角。李铮的脸很烫，阿桃隔着帕子也能感觉到，她看见李铮的脸往自己这里舒服的靠了一靠，就像她养过的一只小猫，带着她认为不可思议的眷恋与温存，阿桃感到胸口的心跳漏了一拍。
　　李铮眼皮越发沉重，只是觉得，有一只柔软的手带着淡淡的花果香味贴近了他炙热的脸，很清凉很舒适，他下意识往源头追去，闭上的眉眼也意外舒展开。
　　阿桃见他终于睡去，连忙收了帕子起身，她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是头一次这样照顾一个男人，只不过，这是个跟自己从前以后都毫无干系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小受还不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