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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祸起 ...

  •   销军令发布下去后,萧承裕又病了一场,好几天没去上朝,窝在天延宫里静养,谁也不肯见。他身边只留下一个宫贵妃伺候,听上去情况就不太妙。
      萧衡琨今日去拜见父皇,依旧被拒之门外,只能作罢,改道去了长秋宫看望母亲。
      宫内灯光昏暗,走入其中会让人不禁小心翼翼起来,仔细脚下。所有香炉里都点了熏香,香雾极浓,一团团仿佛要吃人一般,熏得人头晕眼花。
      贴身太监常从悄无声息的走入了,在外屏风前停住脚步。有一位女子等候在屏风前。
      这女子说是妇人有些合适又不合适,她入宫已有十年,却依旧皮肤光滑不见一丝皱纹,看上去还如少女一般。皇帝休养以来她就一直侍奉君侧,除了皇后外便是最受宠的妃子了。
      常从尽可能压低声音,道:“回贵妃娘娘,大皇子已经回去了。”
      宫贵妃宫静轻轻点头,转身往里走去,不多时便听到她低声对皇帝说话:“陛下,按吩咐,大皇子回去了。”
      萧承裕躺在床上,放在被子上的手动了动,睁开眼看到是宫静,点点头:“回去了便好,让他们都回去。”
      宫静应了一声“是”,在他床侧坐了一会,又开口问道:“陛下若好些了,还是让各位皇子们来看看您吧。各位公主皇子非常挂念您。前几日,四皇子还送来了一些新香,说同样有镇静安神的作用,陛下不妨试一试。”
      萧承裕原本半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了。他本就瘦,此时身体发抖,就像一根在狂风中摇摆的枯枝一般,连带着床上挂着的香囊也在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一下掀开被子,抄起床头柜上的瓷杯就朝宫静丢去。
      宫静没有躲开。这下力度极大,杯子砸在她头上,立刻流下了鲜血。
      站在殿外的侍从听着殿内的打砸声,缩起肩膀把自己当个死人一样杵着,不敢出声。常从站在殿门外,焦急踱步,心里数着数。
      心里的数数到了,殿门也总算打开,宫静从里面走出。她额角破了正流着血,眼眶也沾了血色,袖子上的血迹应该是擦额头时蹭上去的。侍从们鱼贯而入,迅速将殿内打扫干净,又出来,一切已是常态。
      常从唤来宫女给宫静上药,面上神色凝重:“贵妃娘娘,这样下去不行啊,您都受伤不知多少回了。那香是真的不能再给皇上用了。”
      宫静面上没什么表情,“公公,你看皇上听劝吗?我劝一次就要挨疼一次,你不说,我也疼啊,我也心疼皇上啊。”
      “要不,要不让皇后娘娘来劝劝吧。”
      宫静终于抬眼看他了,“当初给皇上这香的医师就是皇后娘娘请来的,让娘娘来劝,不就等于让她打自己脸吗?而且皇上都用这香好多年了,性情突变也是这两年的事,你我对这香也只是起疑,如何有说服力呢?”
      常从又叹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宫静额上的伤口也处理好了,又慢慢的走进去了。
      萧承裕躺在床上,胸口起伏着,才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活人。宫静走近,他又挣扎着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凑近去看她额头上的伤。
      “委屈你了。”天子宠爱恐怕就是如此吧。
      宫静笑了笑,摇了摇头:“陛下当年救我于水火,这小小的伤不算什么。”
      萧承裕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将人抱入了怀中。
      相比较天延宫的一场闹剧,长秋宫就和平许多了。萧衡琨给康长英拜过礼后,殿内的侍从便被遣下了,留下母子二人。
      母子二人眉眼极像,只是萧衡琨没有继承母亲眉目的锐利,反而眉目较为柔和,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脾气好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康长英这位皇后的身世有些传奇。她是康家的养女,据康家所说,是一位恩人的女儿,那位恩人遭遇不测离世后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康家就把她接来了,当做亲女儿一样养着。康芊华喜欢这个孩子,一直带在身边,后来因为萧承裕与康长英年龄相仿,便让两人成婚了。
      其实说起来甚至还有点离谱。
      康长英往小红炉里夹了一块碳,问道:“可有去看你父亲?”
      萧衡琨点点头:“有,方才就是去了天延宫,但父亲不肯见客,便来找母亲了。”他眉心微微皱着,似乎有什么心事,却又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康长英一眼识破,道:“你是想问我什么吧?直接问就是了,娘娘这里又不会有人吃了你。”
      果然做儿子的都逃不过被母亲看破的命运啊。萧衡琨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道:“是。我想问问母亲可还记得那位给父亲熏香的医师?父亲用了那熏香多年,我们便跟着闻了多久,但近年看来,镇静安神没有,父亲反而越发脾气暴躁了起来,我担心那熏香是不是不适合父亲了。”
      康长英看着他,叹了口气,拿着茶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真是......琨儿,你算是问倒母亲了。那人是康家的一位门客,在给皇上看完诊后就离开了,寻不到踪迹。那熏香我不是没有起疑,只是你父亲到了如今,是谁劝都没用。”
      萧衡琨眉头皱得更紧些,正要开口说话,小红炉上的水壶咕嘟响起,水烧开了。
      “琨儿,倘若我们是普通人家,你这般待你父亲是极好,但是可惜,我们不是啊。”康长英挽袖,提起小茶壶给杯子注水,冉冉热气而起,模糊了她的面容,“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皇家里,过多的关注总不是好事,尤其对于帝王而言。你也知道,你和四皇子,衡琅那个孩子,是最好的两个继承人。你父亲的身体走到了如今的地步了依然不决定究竟由你们二人中谁来上位,你还看不清你父皇的心思吗?”
      “母后......”萧衡琨一愣,他没有想到康长英会直接将这些就这样说出来,一时之间心头五味陈杂,不知作何想法才合适,只能将头枕在了母亲膝头。
      康长英抚着儿子的头发,继续道:“你便是实话同母亲讲,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急吗?”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急。”萧衡琨的声音有些发闷,“母亲所言我都知道,我又何曾没有考虑过这些?但父亲说到底都是父亲,无论是皇家还是平民百姓,孝敬父母爱护弟兄姐妹总是应该的,无论父亲如何选择,若选中了我自然会争取做到最好,若未选中,我也只求能保全性命,说到底,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这家国陷入困境。”
      他听到康长英叹了口气,“我这是何其后悔,没在你少时硬要你去抢。”
      萧衡琨却忍不住笑了,“这有何后悔的,三岁孩儿定八十,不少孩子自出生便是一个性子至死,倘若母亲真的让我去做了那些事,母亲也舍不得罢。”
      “你倒是了解你娘娘。”康长英在他耳上轻轻揪了一下,母子二人不再提方才的话,另起了话头。
      送走了萧衡琨,康长英站在长秋宫门口远远望着,一直到他身影消失也没有收回目光。直到有人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此时本应在天延宫的宫静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望着远处。
      任是谁看了这画面,都不会再相信皇后与贵妃不和的传闻,但是可惜这样的画面是永远不可能被任何人看到的。
      宫静凑在她耳边,低声道:“皇上的暴躁一日胜过一日了,恐怕药还是下重了。不能这么急。”
      康长英抬手,抚了一下她额头的伤,方才躲都没躲开的人此时却“嘶”了一声,眼眶专门红了给人看。康长英收回手,笑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可不信这点痛你就受不住了。我会同姑姑说的,放心。这段时间还是得你守在他那。”
      “我当然知道。”宫静微微眯着眼,“不过,你这儿子会不会有些太麻烦了?我信他是真性情,但是就是真性子,所以才麻烦。”
      “我的儿子我知道怎么处理。”康长英又给她叮嘱了几句,宫静不能久留,二人也匆匆告别,各干各的去了。
      但是恐怕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和以往一样的一天,会从远方传来如何可怕的消息。
      “报——西北域辅国将军路遇突袭损失惨重,蛮族卷土重来,西北域三城全数被攻破!!!”
      在这寂静的夜晚,一则急报炸烂了所有人的梦。
      文武官被急报从床上拉起,人人面色各异来到朝堂上,等待着指令。最上面的人还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咳嗽,枯瘦的身体如秋风中落叶,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等萧承裕稍微冷静下来,西北域派去协助的探子继续道:“辅国将军的军队在青鬼谷被袭击后便加快行军速度,赶到了西北关休整。如今西北域三城尽数沦陷,蛮族正在往西北关围去,辅国将军正在全力抵抗。”
      所有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吊起了另一口气。南暾在战场上实力强悍,守着西北关一两个月熬死那群蛮子是没问题的,但是问题是谁去支援。如今国库是什么样了大家都心知肚明,钱不够,愿意去支援的人没有,这场仗要怎么打下去?
      何况销军令正在进行,谁有那个勇气那个能力带着兵马冲过去。
      萧承裕还是没能缓过气,伏在龙椅把手上喘着气。然而似乎也不需要他发号指令了,康芊华掀起了面前垂帘。
      她年过半百,面上威光却不减,与萧承裕一比较,越显得她庄严万分。“陛下积劳成疾,不巧此时又出了意外,众卿必当尽全力护家国无虞。只是此时销军令依然在进行,恐怕各家也是有心无力。”
      众人沉默,无人敢说一言。
      “本宫恳请皇上先放下销军令,当务之急,先救西北域民众于水火。”
      “臣附议。”
      所有人一看,南相,南华出列,直挺挺跪下了。“南暾为我南家将,必定坚守西北关至最后一颗粟米,最后一根箭矢,忠心无二。臣恳求陛下延缓销军令,容南家,为君再战。”
      他这一番话是说得言辞恳切,令人心神激荡,不少大臣也跟着下跪请愿,一时之间朝堂上的气氛开始出现了偏差。南家主动揽下这烂手尾,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责任不在自己身上了,甚至有人愿意替所有人去死,何其好事。
      萧承裕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说不出话,一声声“臣附议”震得他耳晕目眩,心口发闷。
      然而有两道不同的声音响起了。
      “臣不同意。”
      朝堂上激昂的请愿被打断了,楚衡川和萧衡琨站了出来。
      楚衡川依然与以往一般模样,目光平静,他道:“销军令正到关键时刻,明早各大家所收军队便能送到,倘若今晚调换方向,五日内赶到西北关不是问题。臣以亲王之位做担保,所清点的兵马数目足够应对。”
      南华微微侧身,点头:“臣相信定安王,所清点数目必定足够。但是定安王可有想过,各家兵马只是在各家领地活动,从未到西北域行动,如此紧急,如何把握?”
      楚衡川不看他,看着萧承裕:“各家兵马如何,相信各家是知道的。倘若连这陌生地域都适应不了,还算什么军队,顶多是在自我安慰。又或者,就是各家上交的军队根本就不是精心养着的那些。”
      南华也不慌,道:“定安王所言有理,但如今不是我们纸上谈兵说有了数量就能打赢的时候。打仗的确需要将领,也需要有一群好兵。我南家驻扎西北域多年,对西北域了如指掌,倘若殿下真的对我南氏如此防备,不若就由陛下亲派御史,仔细跟踪,我南氏必定用事实证明忠君。”
      “南相稍安,并非对南氏不信任。”萧衡琨上前一步,“销军令事关重大,不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蛮子行军向来迅速,此时关外与西北域正值酷暑,疫病期仍在,蛮子的羊也在养膘期。他们在短时间内攻下西北三城,消耗极大,不一定能耗长时间。儿臣请求,由儿臣带着两名将军与上收的军队前往西北域,要打就打,要谈判便谈判。”
      堂上哗然,南华抿着唇,似乎是没想到萧衡琨会这样杀出来。
      萧承裕半闭的双眼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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