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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七十八章:落梅如雪 ...

  •   雾迦山高耸入云,山顶终年积雪覆盖,仿佛青空之中的一朵玉芙蓉,清冷美丽,永开不败。
      “少庄,想不到,这儿竟还有满山的玉梅。”山道僻静,两侧俱是怒放的玉梅,纯白的花朵挤满枝桠,山风过处簌簌花落,恰赛蝶飞,又似雪落。江泠璧一时间喜不自胜,抢先走到玉梅树下,手拈了花枝轻嗅了嗅,回眸一笑:“清雅芳馥,我莫不是在做梦?”
      素衣白裘,娉婷清婉,绝色倾城。花瓣翩翩落在如瀑青丝上,和着唇畔浅笑,更添几分灵动娇憨。
      “你喜欢,日后我们便在这里住下。建一处‘怀璧小筑’,你看如何?”颜少卿温柔笑道,走到她身侧为她拂落发上落花:“美则美矣,只是这样冷的气候,你可受得住?”
      “无妨,我穿得厚。”将身上貂裘又裹紧了些,江泠璧笑着催促道:“快些赶路吧,你不是说越往上越不好走,这才将马留在了半山腰?你只告了三日闭关,我们也确实耽搁不起,游龙子老前辈究竟住在哪里?你可能找得到?”
      “你就这般信不过我?我偏就不找了。”颜少卿亦笑容谐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我晚上就在这玉梅树下过夜,倒也风雅。”
      江泠璧双颊绯红,别过脸去娇嗔:“要风雅你便一个人风雅,在树下坐上一宿,明日一早我便滚着雪球上山玩,那才更是‘风雅’。”
      颜少卿闻言朗声笑了起来,执起江泠璧冰冷的柔荑,细心叮嘱:“前面的路你可要抓紧我,切莫放开。”果不其然,又往前走了百余步便再无平坦的山道可走。二人相携攀登,好在轻功俱佳,颜少卿又对地形颇为熟悉,才不算太过艰难。只是越往上越冷,天色也渐渐暗了,江泠璧本就畏寒,先前还尽力忍着,后来不由轻咳出声。颜少卿担忧地替她顺了顺气,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向上看了看,咬了咬牙:“璧儿,不远了,再坚持一下。”
      二人终是在日落之前到达了一片玉梅林前。
      “这是?”江泠璧缓过气,颦眉看了看面前花海:“阵林?”
      颜少卿点了点头,刚欲说话,只听玉梅林另一端有老者洪钟般的声音响起:“何人闯阵?”忙高声对答:“晚辈卫谦携江帅之女江泠璧前来拜谒。”
      “江泠璧?”那头一愣,喃喃念了遍,颜少卿和江泠璧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灰影已然闪到眼前,身形疾如狂风。定睛看去却是一名灰袍白发的老者。古铜色的面上纹深如刻,略有些阴鸷。白眉垂颚,银须三尺飘洒胸前。一双灰色的眼眸炯炯有神,上下打量了江泠璧半晌,眼眶中微微有了丝水光。拈须沉声问道:“你便是远遥家的那个身上带了寒毒的女娃?”
      江泠璧见这老者虽威严,对自己却透着分和气,加之看到颜少卿恭敬的神色,心中已知他的身份。当即深深拜倒:“师公在上,正是小女。”说着,摘下佩剑“寒魄”高举过顶。
      游龙子接过“寒魄”,双手抚摸间面露悲色。这柄宝剑乃是江远遥下山辞师之日自己亲手所赠,今日空见此剑,最钟爱的徒儿却再回不到眼前。眼前这个女娃……这些年来听得不少关于她的传闻,记得当日边州城头惊鸿一瞥,红衣如火、坚韧刚直,眉目间沉稳冷静,到底是将门之女,气度与她父亲有许多相似之处。说来自己虽名为世外、不涉红尘,却向来护短,兼之这女娃一眼之间已得己心,看出她射那一箭是为了救那个被推阵前的白衣青年,故而心念一动,救下卫谦。
      “也罢。”长叹一声,游龙子纵身跃至玉梅树梢站稳:“女娃,老夫有心考较于你。卫家小子只管站在原地,女娃,你要多长时间能破我的阵林?”
      “若是小女解得比师公想得快,师公可要奖赏小女么?”江泠璧徐徐起身,凝神细细看了玉梅林片刻,唇角渐渐沁出明丽动人的微笑,仰脸望向游龙子。
      “你这么说已是成竹在胸?”游龙子有些诧异,略一沉吟:“你们今日前来必不只为见老夫一面。若是女娃在三炷香的工夫之内解开阵林,老夫便许你一个愿望,如何?”
      “多谢师公,一言为定!”江泠璧将外袍递还给颜少卿,嫣然一笑,没入玉梅林中。
      朔朔寒风吹起貂裘一角。颜少卿面容宁和,目不转睛注视着忽无一点声息的玉梅林。游龙子抱臂立于树梢之上,微合双目,口中念念有词。
      第二柱香刚燃过一半,惊鹊冲天,花落簌簌。玉梅树动,移至两侧,空出中间一条通途直达木屋。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花海之中:“师公,我已破阵,可曾超过了时限?”
      颜少卿眉目舒展,嘴角也漾起笑容。
      游龙子不置信地看了看还在燃着的第二柱香,嗫嚅道:“女娃,你竟……老夫的九龙玄卦阵也难不住你。有女如此,远遥也应欣慰了。”拈须点点头,一跃落于木屋前的石阶,沉声道:“你们两个,随老夫进屋来。”
      江泠璧向疾走到自己身边的颜少卿浅浅一笑,谁料哽嗓一阵麻痒,不由轻咳不止,只觉得胸口震得隐隐作痛。
      “女娃,你……”不待颜少卿说什么,游龙子闻声皱着眉回头,见江泠璧面色煞白,唇色尽失,不由叹息着摇了摇头,向颜少卿道:“卫家小子,快将她抱到屋中。”说着先行一步进屋找出一件皮袍递给颜少卿,安置他在炉火边将江泠璧放下,随即一手按上她的后背,抢在颜少卿之前为她输送内力驱寒。
      半晌,江泠璧咳声渐渐平止,脸色也转为正常,轻声向游龙子道谢:“多谢师公。”
      “唉……”游龙子重重叹了口气,眸中泛上一丝痛苦:“这都是凝丫头造的孽啊。女娃,这些年来却苦了你。”
      “老前辈,您见多识广,当年能从鬼门关将我救回,不知您可有法子化去‘了如雪’的毒性?”颜少卿恳切相询。
      “这……”游龙子欲言又止,终是摇了摇头:“老夫尚未觅得良方。”
      “少庄……”江泠璧扯了扯颜少卿的衣袖,摇了摇头。
      颜少卿眸光一闪,若有所思。
      见气氛微僵,江泠璧忙微笑着打圆场问游龙子:“师公,可能给我讲讲爹爹的事?”她一双潋滟明眸微黯,声音有些难过:“我……无缘一见爹娘,很想很想知道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
      “老夫遇见你爹之时,他才七岁。”被牵动柔肠,记忆纷涌而来,自己最钟爱的两个徒儿从小到大的一幕幕挤入脑海。“你……大约像你娘比较多,也难怪,你毕竟是女儿家。”
      “哥哥长得像爹,我像娘。”江泠璧点点头,笑道:“哥哥现在镇守边州不得空,日后定要找个机会让他见一见师公。他也很是挂念师公呢。”
      “说来老夫确是见过你哥哥的。那时候他大概才三岁吧,倒是个伶俐的孩子。江清懋,可是这个名字?”
      “正是。”
      ……
      玉兔东升,木屋内也掌起一盏孤灯。游龙子愈发觉得这女娃聪颖乖巧很合自己心意。他平生无儿无女,只将江远遥、白芷凝这一对徒儿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女来疼,如今见了江泠璧倒像见了亲孙女一般,弥补了些许爱徒已卒的苦痛。
      “女娃,老夫之前许给你一个愿望,说到做到,你不妨提来我听。”
      江泠璧与颜少卿对视一眼,这才徐徐开口:“师公,我听少庄提起,玉凉元帅苏淡离乃是我的小师叔,不知是否如此?”
      “不错,他乃是老夫晚年收的关门弟子。”游龙子拈须颔首。
      “若是这样……”江泠璧盈盈一拜:“师公,小女有一不情之请。”

      “阿离,你来看。”七皇子府,聿肃睿涯将手中密报递给苏淡离:“谢澜冰,不,江泠璧自九华山遇刺回京之后便一直在太子府中休养,后又受相府家人连丧的打击更是身弱体虚一病不起。唯一一次露面便是沉冤得雪,接圣赐九霄玉如意之时。你不觉得,其中另有玄机?”
      风沙莽原,一骑红衣,万马军中风驰电掣、所向披靡,不顾重伤之身挟持聿肃睿涯,换得萧允明领着风圻死士平安离开沙场;边州城头,衣袂飘扬,面对黑云压城的敌兵毫无惧色,隐忍冷静,一箭射向爱人的胸膛。这样风华倾世的女子呵,如何能在家人接二连三地亡故之时躺在府中休养,甚至是平反之前都不曾听闻她有什么举动?
      苏淡离沉吟片刻:“殿下的意思是,宛京的‘太子妃’不是她本人,只是她的替身。那她本人……”一惊之间恍然大悟:“殿下莫非认为,她就在玉凉,就在兰都?和最近殿下遭遇的种种脱不了关系?可这,怎么可能?她毕竟是一国的太子妃,叶君镆怎么可能放心她以身犯险?”
      “呵,这有什么不可能。不以私情影响大业,这才是我的对手!”聿肃睿涯微微一哂,眸光转利,皱眉一甩袍袖:“真不知聿肃睿铮是不是吃了熊心吞了豹胆,究竟长没长脑子!叶君镆敢走这步险棋,江家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得以平反,这不是明摆着他打算起兵北伐了么?外敌当前,他却只顾着内斗,岂不恰如了叶君镆的意?”
      “利令智昏,四殿下是心太急了。”苏淡离亦忧心忡忡:“殿下打算怎么办?”
      “她既然想浑水摸鱼从中得利,有胆子到我的地界来搅和,我当然不能便宜了她。”目光阴狠下来:“待我将她和聿肃睿铮抓个正着,我倒要看看南宫老狐狸还有何话说,父皇还会不会被那贱人迷了心偏袒于他!”扫了一眼苏淡离,玩味一笑:“阿离,如此一来,这小美人的性命八成是保不住了。可惜,终究做不了你的媳妇,你可会心疼?”
      “殿下,你……”苏淡离极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开什么玩笑!”
      “呵,我是真心觉得可惜。谁让她偏偏是叶君镆的人,成王败寇,那便,怪不得我不懂怜香惜玉了。”聿肃睿涯微眯了眼,似笑非笑:“将我害到这般境地。这大礼,我会好好还。”

      “舅舅,您说的是真的?这柳非言,当真就是风圻太子妃?”南宫府书房,聿肃睿铮听南宫长岭一说当即惊叫起来,半信半疑摇了摇头:“不,不,这怎么可能呢?宛京的探子回禀,太子妃明明一直在府中休养,从未离京啊。”
      “老夫还能骗你不成?”南宫长岭气瞪了聿肃睿铮一眼:“瞧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你来看这个。”说着,将画有江清懋的卷轴缓缓展开:“殿下,你见着的柳非言,和这个人长得像么?”
      聿肃睿铮冷静下来细细辨认,不太肯定道:“看眉眼是有几分相似,只是……也并非很像。”
      “这是自然。传言江清懋、江泠璧这一双兄妹,一个像爹一个像娘,自然不尽然相似的。老夫有□□成把握,这柳非言就是江泠璧。只待找个见过她本人的去辨认一番,自见分晓。”
      “若真的是她,她倒当真好大的胆子!”聿肃睿铮冷冷一笑:“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还能来去自如、一手遮天不成?我们受叶君镆这一番威胁,全然没料到他竟送食到了我们嘴边。何不反将一军?以这女人为质……不是说,叶君镆还是挺着紧他这个太子妃的吗?”
      “外界传闻不可尽信。若真的着紧,怎么会放心她抛头露面做这种危险的事?不过,倒是可以利用这个女人的身份做一做文章。”南宫长岭拈了拈须,表情高深莫测:“若是聿肃睿涯为了太子之位不择手段,不惜跟风圻勾结,还因妒忌丧心病狂杀死幼弟,不知皇上会作何感想。”
      “当初百里莘答应与我们合作,是因为我答应保全她们母子。如果这么做……”聿肃睿铮有一刹犹疑。
      “无毒不丈夫。”南宫长岭淡淡道,随即阴阴一笑:“更何况,杀死幼弟的是聿肃睿涯,与你有什么关系?”
      “好!”聿肃睿铮一咬牙:“就依舅舅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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