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潦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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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仓皇的一生，潦草收场。
宋宥24岁时，工作没多久，他爹就得了淋巴癌，花了好多钱，还是死了。
别人的爹妈留房留车，他那爹妈留了一屁股债。
他那点工资还债实在是勉强，于是就把房子租出去了，自己睡单位。
宋宥常年就那几件来回换，AA聚会从没去过。
但他本人又实在整齐，走在街上也没谁能看出来他里头的寒酸。
那房子的租户是来这边治病一对母子。
儿子叫梁东因，比他小两岁，白血病。
之后过了很久，梁东因要做手术，做好了能撑一阵子，做不好就直接没了。
术前，梁东因对他说：“宋哥，我喜欢你。”
宋宥惊得说不出话。
“只要看到你，我就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如果说我能活着出来，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鬼使神差地，宋宥说了句“好”。
在宋宥枯燥灰暗的世界里，梁东因就像是一束光，准确地照进来，打在他身上。
他们在一起了。
可是过了两年，梁东因还是死了。
宋宥跟梁东因他妈把梁东因拉回老家埋了。
唯一的星陨落了，唯一的光熄灭了。
他想，他这辈子大约不会再接受别的人了。
此后他仍是日复一日行尸走肉般活着，还着债。
一个男人在梁东因死后一年多开始追求他，他一再拒绝，可是那个人坚持了两年。
他亦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还是陷进去了。
他对自己说，
就一次，就这一次，不行就没有下次了。
宋宥和高鸣一一起度过了三年时光。
高鸣一的的确确是个贴心的人，甚至提出帮宋宥分担一小部分债务，但是被拒绝了。
连梁东因的母亲都和宋宥说：“小高是个好人，你们要是幸福，东因在那边也会高兴的。”
高鸣一坦率地告诉宋宥，自己的父母并不支持他们，这几年他一直在劝父母。
他见过高鸣一的父母几面，对方的态度一直是不咸不淡，甚至是不耐烦，厌恶。
不过也确实在好转。
他还不想放弃，高鸣一毕竟是他难得的温暖。
那天半夜两点多高鸣一敲开了他家的门，点了根烟往阳台上一蹲，什么都不肯说。
宋宥看着他抽了三根烟，伸手夺了他的烟盒。
高鸣一眼里带着血丝，颓丧地看向他。
他哑着嗓子说：“我爸妈，让我结婚。”
他说：“我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
宋宥害怕了。
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和高鸣一在一起，再没有多余的勇气来接受一个令人崩溃的结局。
他也点了根烟，过了很久才开口。
“实在不行的话，就分开吧。”
之后两个月他们都没再联系过。
他日日用工作麻痹自己，试图忘记过去种种。
可高鸣一一通电话叫醒了他。
听得出来，高鸣一很激动：“宋宥，我爸妈同意了，我们现在去单位找你！”
他终究还是想要被人认可的，便没说什么。
高鸣一和他父母很快就来了。
他母亲却突然变了脸色，一个耳光结结实实扇在宋宥脸上。
巨大的声响让同事们纷纷侧目。
“看看吧，就是他，宋宥，喜欢男人就算了，我儿子都要结婚了还要纠缠他......”
宋宥掏出手机，却被高鸣一他爸抢了过去。
高鸣一慌忙地阻拦着自己的母亲，却被父亲推到了一边。
他不敢上前。
这边是生他养他的爹娘，那边只是他不被认可的伴侣。
宋宥垂着眼，借了个手机。
“保安吗？有人闹事。”
他彻彻底底地失望了。
他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晾给全世界看，所有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恶心。
只有一个女同事蒋琪端了杯奶茶给他：“宋哥，消消火，这是我自己做的，喝两口吧。”
他接过了。
后来他去还钱，债主阴阳怪气地说：“怎么还是还这一点钱？你不是喜欢男人吗？你没去卖吧？那来钱多快。”
宋宥感觉脸上像被人扇了几巴掌，火辣辣地疼，比高鸣一他妈扇的都疼，可脸上这点疼很快就被另一处痛意掩盖过去了。
他的心被人剜了一刀又一刀，早就死了，榨都榨不出血肉来，还要不知死活地诈尸添乱，一个劲儿叫嚣着痛。
蒋琪要结婚了，给他送了请柬来。
她说：“宋哥，我刚来单位时特别中意你，可是你一点意思也没有，我就放弃了。现在我也要结婚了，早就没那意思了，虽然说这些不合适，但我就是想跟你聊聊。”
“宋哥，什么都会过去的，实在不想结婚，自己过也挺好的。”
宋宥扯了扯嘴角——那根本算不上是笑。
“谢谢你。”
一向不参加任何聚会的宋宥出席了蒋琪的婚礼，随的份子钱也是最多的。
蒋琪穿着婚纱，很高兴地挽着丈夫的手臂。
她下来给宋宥敬了杯酒。
宋宥仿佛洗去了所有的狼狈，一身高档西装静静坐在那里。
他笑着一饮而尽：“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蒋琪晃晃丈夫的胳膊，头倚在他肩膀上：“谢谢宋哥吉言啦！”
蒋琪的婚礼结束了。
身后一切喧杂退却，风声裹挟着无尽苍凉。
那些富丽堂皇，温馨和乐，甚至市井小安都不属于他。
他去了大学毕业时最想进的办公楼。
楼下人潮熙攘，车水马龙。
夜幕即将降临，一些高楼已经亮起了灯。
宋宥一遍遍拨打着梁东因的电话号码。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手机里冰冷的女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宋宥最后一次按下拨号键，把手机丢进西装内兜。
正贴着心口的位置。
他抬脚跨过防护栏。
梁东因，我来找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潦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