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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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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玉本是罪臣之女,在流放的途中不幸遇到山匪,趁着乱局,嬷嬷带着她慌乱出逃,碰上了当时正在大开杀戒的紫衣女人。
林中的紫衣女人刚毫不费力地解决完一众门派叛徒,瞧见撞上来的一大一小,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小女孩惊恐万分的模样。
瞥了眼地上一群自己培养出来的弟子的尸体,心里有了想法,随后紫袖一挥,下一瞬小女孩身边的妇人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了。
晚香玉还未来得及去查看嬷嬷的情况,便见那紫衣女人抬手指向自己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我花弃容的亲传弟子。”
花弃容,暗香门门主。
被带回暗香门后,花弃容并没有开口问她来自何处,姓甚名谁,只冷声道。
“我不问你的过去,你也把那些牢牢咽进肚子里,我让你是绫华,你便只能是绫华,知道吗?”
经历近半月流放的晚香玉,不,应该是绫华,心知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官兵不会放过自己,将此地作为一方避难之处也未尝不可。
“是,门主,绫华定不负所望。”
彼时的绫华不过幼学之年,稚嫩又铿锵有力的声音让座上的花弃容满意一笑,从此,绫华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学习与锻炼。
同龄人的女子大多待在闺阁里读女诫习女红,而她却只能每日往来于药房与练堂。
花弃容对她要求极高,每月都要亲自考验她一番,而绫华次次都被她打得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好在这揠苗助长式训练的成果让她很满意。
不过五载,绫华毒术与媚术已是炉火纯青不输花弃容,轻功可踏雪无痕,红绫在她手中也是婉若游龙。
十四岁时,绫华收到了花弃容派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刺杀当朝礼部侍郎张少卿。
她曾听闻过这个名字,在她父亲口中,从前张少卿是父亲座下的众多门客之一,也是父亲最看重的一个。
只是没有想到,没了父亲这棵大树,他爬得竟这么快。
“若他不死,便是你死。”踏出暗香门去往京城时,绫华耳边还浮出花弃容的警告。
张少卿风流成性,每隔几日便会约上几个密友在京城有名的花月楼里包下一间客间,今日恰好是他吃花酒的日子。
绫华提前混入花月楼乔装打扮成楼里的小娘子,在张少卿与其好友勾肩搭背进来时,她‘恰巧’风情万种地从阁楼上走下来。
周围熙熙攘攘,绫华出众的媚相使得张少卿一眼望去再难移开目光,俊美的面容有些痴愣。
“这美人之前不曾见过,是新来的吗?”
“最近刚来的,俊得很呐!”老鸨忙不迭应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张少卿眼尾上挑,“就她了,妈妈再安排几个好看的就行。”
几人走上阁楼客间,却没注意到绫华的眼里一道暗光闪过。
客间里侍酒时,听他们谈笑风生间,绫华意外得知父亲入狱是遭人陷害,看着始作俑者张少卿媚眸里恨意丛生,在他瞧过来时又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美人嘴一个。”
那张俊美的脸凑过来时,绫华抬手抵在他的唇上,微微垂首敛眸,给他一种娇羞的错觉。
张少卿心想这美人今晚总归是自己的,不差这一时,便放过她了,又继续吃酒。
夜深时,几个人都已经醉得不醒人事,另外几个小娘子扶着他们一个个去了其他客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案桌前,绫华围在张少卿脖间的红绫在她的动作下不断地收紧,心中的恨意有多深,手中的红绫便有多紧。
起初张少卿并无甚反应,后来呼吸被扼制住便强烈地挣扎,但都是徒劳的,无用的。
绫华看着他死死挣扎的模样,心里升起快感来,这一刻,她只是晚香玉。
开窗运气飞身离开的那一刻,绫华有那么一瞬想过要逃离暗香门,最后又想,能去哪里呢。
有了第一个任务后,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那日长河落日边,十六岁的绫华蹲在小河边清洗自己身上以及脸上的血渍,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她这些年里做的第几个任务了。
最初杀人时,心里或许会有快感,后来快感没了,只剩麻木,此时她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远空,只觉得无比的厌烦。
想着下个任务时间还未到,绫华心中思量片刻后,渡舟去了江南烟城。
江面上那孤舟只影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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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蒙蒙,雾气缭绕,青砖白墙黛瓦,柳枝轻垂,小河里的春水淡淡的,慢慢拂过每一寸河床,行船绕着水乡,缓缓前进,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波澜。
如此诗情画意的美景,那一抹鲜红倒显得格格不入。
立在船头的绫华撑着一把红油纸伞,面容宁静,轻阖着眼眸,细细享受着耳边传来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想,她是喜欢江南,喜欢烟城的。
待船停至岸边,绫华将银钱抛入船夫的怀里后,踏入了雨雾缥缈的烟城。
行人匆匆而过,不愿在雨中过多停留,绫华撑着伞悠悠踱步前行,不慌不忙。
客来客栈屋檐下,绫华收了油纸伞正准备走进去,一阵有节奏的木物掷地的声音传来,不由地顿步放眼看去,一位身着白衣女子正拄着细杖迎面而来。
墨发青簪半挽,半落在细腰间,肌肤白皙,粉唇娇嫩,面容淡然,虽眼上覆着白绫,脚下的动作却不急不缓,似丝毫不担心脚下突然出现个什么东西。
啧,瞎子?看着不太像。
绫华玩心顿起,红裙摆之下探出一只脚来,翘起红唇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不想白衣女子在距那只脚一步之地停下来,静待了一会儿,那只脚也没有缩回去的想法,于是稍稍注入内力手里的细杖‘轻敲’了过去。
绫华只顾着盯着她的脸,一时不慎被敲中,袖中的红绫下意识想要抛出去,最后还是忍住了。
人多眼杂,容易暴露身份。
不过都说江南女子温婉可人,怎的下手这般重,那些说词莫不是唬人的吧。
白衣女子知那只脚收了回去,也不作多停留,擦肩而出,一手拄着细杖,一手打着油纸伞渐渐消失在雨中。
绫华收回视线后,目光往里面里扫了一圈,三两人群包括掌柜似乎对于一个瞎子独自在外似乎并不新奇。
一个女子单独出来难保不会遇到几个地痞流氓,更何况还是个瞎子,也不知是什么这么吸引她,看不见还往外跑,她家里人不管着她吗。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绫华待那片白快要消失后转身撑伞跟了上去,距离不远不近。
只见她目标明确,腰身笔直,有人迎面而来时她很是灵活地偏离方向走过,想来耳力极好,反应灵敏,对此地也熟悉。
看着她走进了一家零嘴小店铺,不过一会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袋子的糖,各式各样的都有,绫华顿时觉得牙隐隐作疼。
她拐进零嘴小店又拐出,迈步走向了对面的一家茶楼,动作如此熟稔,让绫华很难不怀疑她是这里的常客。
跟着她走进茶楼时,绫华一个没注意,被门槛绊得踉跄了一下,前面提步上楼的白衣女子闻声暗暗扬起了嘴角。
上了二楼,矮桌和蒲垫整整齐齐的放着,最前方还有个台子,只是被幕帘遮住了,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也不知这是干什么用的。
周围坐着稀稀疏疏几个客人,瞅着那小瞎子摸到最前面坐下,绫华随便找了一处坐了下来,慵懒地倚身在矮桌上。
此时那台上的幕帘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位穿着儒雅随和的男人出现在台上正中间的矮桌前,端得有模有样,原是个说书的先生。
原来这小瞎子喜欢听故事。
台上的说书先生一口清茶入喉,润了润嗓喉,随后手中的折扇一开。
“话说那日花枝书信一封给长公主邀她共游苏山,第二日便收到了回信……”
听到此,绫华挑了挑眉梢,想起了一件往事来。
绫华十二岁时,暗香门来了一批新弟子,花弃容一眼挑中其中一个眉间生有朱砂痣的女子,取名为朱砂,作为她的第二位亲传弟子。
花弃容每日都让她侍在身侧,对她也极为宠爱,只是从不教她任何东西。
三个月后,朱砂逃出了暗香门,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逃不了多远,被抓回来后关进了潮湿阴冷的暗房里受尽各种折磨。
绫华走进暗房里时,看见一个血肉模糊的身躯周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饶是受过不少惩罚的她也不免觉得心惊胆战。
“她对你这般宠爱,为何要逃?”绫华屈膝轻声问道。
伏在地上的身躯动了动,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暗房里格外明显,只听她嘶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反问道。
“她宠爱的是我吗?朱砂……是我吗?”
短短两句话,听得绫华心一惊,直至出了暗房都久久不能平复。
在朱砂出现在暗香门之前,她就撞见过好些次花弃容醉酒后嘴里重复呢喃着‘朱砂’两字。
京城长公主因眉间的朱砂而取字为朱砂,起初绫华从花弃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时,只当是巧合。
直到朱砂入暗香门那日,绫华才恍觉,花弃容与京城那位应当是有些渊源的。
绫华出了暗房后去向花弃容禀报。
“门主,朱砂咬舌自尽了。”
花弃容面色不改,似乎丝毫不为这个消息受影响,毕竟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随后抚着案上探出绿叶丛的纤纤花枝淡声应道。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