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秘密》什么女士

1、第一章

　　他想控制一下他四散开来无可掌控的情绪，但是显然他失败了。
　　越不想承认的事情，就越是会无处可逃的展现在人的脑子里，然后一遍一遍鞭挞自己的懦弱、胆怯、还有自以为是的无知。
　　他是罗青。他有一个秘密。但他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少年了，一场空难毁了他的所有——家庭、学习、未来……没有人再会听他的琐碎的悼念，葬礼之后，惋惜过后，什么都不剩下，包括本来就单薄得可笑的承诺。
　　罗青洗漱好后，匆匆出了门，一样过马路不看红绿灯，一样行尸走肉，一样漫无目的地四处散步在大街上，他很难不去想死亡的事情，越是平静的生活，越是这样的日复一日重复的步调——穿过两条马路，去商业街，去负一层的超市买好今天的菜，茄子、青椒、豆腐、番茄，然后原路返回到家里，照样不看红绿灯，回到家里，在玄关处换鞋，把菜洗好放进冰箱，再回到床上——他越是克制不住去想关于死亡的事情。
　　罗青打开电视，点进他常用的视频APP，让电视里的一个一个视频那样放着，他摆好清炒的两个菜——青椒炒茄子和番茄炒鸡蛋，然后听着电视的背景音开始默默吃东西，他还会偶尔配合着这些画面和内容放声大笑，或者配合着画面和内容突然流泪，他似乎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尽量不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你得出去沾点人气了”，方铭安拿着备用钥匙，还提着一箱牛奶，“你已经在家躺了五个月了，你还没想好下一份工作做什么吗。”
　　“我从来不喝牛奶，你把这个拎回去”，罗青看到方铭安还有点不真实感，他还打算辩解一下，“我的简历一直挂在网上，总有人打电话叫我去面试，而且我每天都会出门散步……”
　　“你有照镜子吗”，方铭安觉得罗青的状况比休假之前还要危险一点，他只出差了一周，现在看到罗青，感觉他好像要消失了一样。
　　罗青有点不理解方铭安问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眼睛终于从电视上移到方铭安身上，看着他，呆呆的，眼睛仿佛连聚焦都很难。
　　“小欧请产假了，我这边刚好缺个助理，要不你先来帮几天忙，也不限制你找其他工作，你不能天天躺在家里，这样对你的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都不好……”
　　听到方铭安继续的念叨，罗青赶紧打断，“好的，我有空去。”
　　“你吃饭了吗”，罗青用筷子轻轻指了下两个盘子，眼神示意他已经吃不下了，方铭安可以自便。他自觉去厨房盛了饭，然后自觉饭后洗了碗。
　　方铭安走的时候，还是把牛奶拎走了，这次他记住了，罗青根本不喝乳制品。

　　罗青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现在才七点钟，是近五个月来他起来得最早的一次。意外的是，当方铭安打开房门拎他起床的时候，他疯子一样的起床气并没有发作，更多的是一种惊讶和痴呆。
　　“我来接你去上班”，方铭安不指望罗青可以记得昨天的话。
　　“哦”，罗青呢喃着气音，已经放弃了挣扎。
　　“早餐吃什么”，方铭安从来都摸不清罗青的口味，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公子哥除了对自己烧的菜，对其余的一切都很挑剔，但也十分擅长忍耐，宁可不吃，也不会随便透露自己饮食的喜好。
　　“鸡蛋、豆浆、一个苹果”，罗青迅速回忆了一下到底是上哪门子的班，一边洗漱一边想着怎么跑路，他现在的确有些抗拒出门，但是他不想让方铭安在这件事情上过分关注。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时期，所以他觉得没必要大惊小怪。或许明天，他就会转换心情，去一个新的公司，然后风风火火的上岗。
　　“对了”，罗青洗漱好，顺手将擦脸巾丢进垃圾桶，“你这次去海城，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行业集体躺平，就和之前一样的开会，讨论，方案……”
　　“好啦，打住打住”，罗青有点后悔开始这个问题，他一个搞艺术的真的不适合听这位商业精英来说这些事情，“可以走了。”

　　罗青的小区在江市二环外的区域，这里没有优美的风景，而是房价极低，方铭安的在沿江区的房子六万一平的时候，这里的房价才六千。
　　但为了这小小的一百二十平，他还是花了半条小命，所以当方铭安再次吐槽这个车库的设计多么无脑的时候，罗青的起床气莫名被触发了，于是一路不管方铭安怎么说话，他都一副欠奉的样子。
　　天可怜见方铭安，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惹了这位老友的脾气。
　　如果不是要选豆浆是冰的还是热的，罗青估计这一上午都不会开腔。
　　“大热天的，你喝热的？”罗青一个眼刀递过去，接过方鸣安递过来的豆浆。
　　方铭安想的是，还不是你口味难调。
　　罗青坐在车上慢慢剥着鸡蛋，一遍还小声吐槽，“你不是不让人在车上吃东西吗？”
　　“是的，但是你快迟到了。”
　　“你回来多久了”，罗青突然岔开话题。
　　“昨天”，不是一回来就去见你了？
　　“我是问，你回国多久了。”
　　“差不多一年了吧，去年六月回的，这都五月底了。”
　　“这么久了么”，罗青有点恍惚，脱口而出，
　　“大C国不好么，都要结婚了，怎么突然回国……”
　　“到了”，方铭安已经停好车，“好了，吃完了赶紧下车，九点半打卡。”
　　“不行，我最早十点上班”，罗青的注意力很容易分散，他不再纠结方铭安回国的事情，只想给自己后面的生活多争取点自由。
　　“看我心情。”
　　方铭安已经带着罗青上了电梯。

　　ZR公司的HR是个披着大波浪长发、淡妆却红唇的性感女人，当然，仅限于她安静的时候。
　　从看到方铭安后面跟着个人走进公司大厅的那一刻，李棋那独属于人力资源视角的八卦雷达就打开了。
　　当然，八卦也不会影响李女士的工作效率。
　　李棋一边向罗青介绍公司几个基础系统的使用，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这位方铭安亲自带来的新人。
　　罗青很高，虽然比起他们中俄混血的方总还是稍微矮了那么一点，在东方人里，绝对属于高个子了，可能是因为只穿了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他整个人显得极其单薄。
　　李棋跟罗青讲话的时候，总有种不真实感，可能是因为他太过白皙的皮肤，也可能是他漫不经心四处飘散的眼神，反正她不确定他到底把刚才的内容听进去了几分，只是按照工作的流程尽到自己这临时的职责。
　　给新人介绍公司的基本流程，本来是专员做的事，说什么也是轮不到她这个总监的，可是这是方铭安的临时交代，她也不好盲目推诿，反正也就一两句话的事。
　　“方铭安说我顶的是他助理的空，你直接告诉我助理的工作内容就好”，罗青大概知道了这些基本操作，一边想着怎么能调整一下自己的上班时间。
　　“好的，我马上安排人来跟你对接，这边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李棋有点感受到这人的不耐烦。
　　“上班时间这块呢……”
　　“公司的打卡时间是朝九晚五，会有不定期的加班，临时加班会有加班费，另外，总经理助理事实上需要二十四小时可以联系到……”
　　二十四小时？罗青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方铭安谈一谈这个了。

　　收拾完自己的工位，从方铭安秘书那里了解到助理的基本职责，罗青稍微松了口气，实际上就是总经理办公室文员的一些简单工作，根本不需要什么二十四待命这种操作，但是对于迟到一小时扣钱这种事情，他还是有点抵触。
　　罗青做自由设计师做惯了，朝九晚五是比较有规律，但是对他这种作息混乱的日常习惯来说，要适应真的不是一点难，他还是琢磨着要赶紧跑路。
　　跑路的前提是，要恢复工作状态，一想到这个，罗青就头疼，还是先屈就在方铭安这里一段时间吧。
　　想到这里，罗青不自觉朝方铭安办公室看去，方铭安似乎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闲，才刚到公司就找了几个人谈话，以致于现在都没有怎么关注到罗青这边。
　　玻璃间的隔音效果是很好，但是罗青似乎也可以听到方总发脾气的声音，看来并不是如他说的一般什么行业集体躺平，不然那么大火气干嘛，罗青盯着那边的看了会儿，又突然收回了神，然后开始了自己后面的摸鱼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