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放手爱》雨叶唯林

62、第十七章

　　沈侑然已记不清是多少年前曾经有过一次对于别的叛逆期孩子看来寻常的离家经历，只是也闹得当时的沈家前所未有地鸡飞狗跳。

　　那时的沈侑然满心满脑的都是如何才能逃开让他恶心的环境，去到一个自由的地方的想法。不用顾忌是否足够优秀，不用日复一日地被打磨成家族需要的样子，不用冷眼看着身边比他更冷血无情的所谓亲人或下属，不用当心面前带笑的人是否酝酿着致命的阴谋诡计……

　　于是，离开的决定下得很干脆。如同平常每个结束一天魔鬼式训练然后筋疲力尽的晚上，躲过从内而外层层守护的监控系统，沈侑然至今仍对跑出去的那一刻印象深刻。他深呼吸了一口，从未有过的贪婪而放肆。

　　只是他梦寐以求的逃亡之旅，却意外的遇上了一个孩子，麻烦却带着惊喜，他还记得那个孩子说过自己姓夏，叫小乐，会用糯糯软软的声音叫他侑然，会瞪大天真的眼睛教训他说这样不对，会小大人一样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小乐也会保护侑然……

　　他还说过，就算有一天跟侑然分开，小乐还是会回来找侑然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本该遥远的回忆在一瞬间如潮水般全涌上心头，难道就只因为夏敏菲对苏离乐一声意味不明的昵称？

　　不对，他早该从之前的相处中发现蛛丝马迹。离乐虽然现在姓苏，但他是被过继到苏家的，从第一次见到他似乎就怀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心情，淡淡的开心与期待。只是他却曾怀疑离乐的刻意压抑是别有用心。

　　那以后的某天，即使决定去爱，沈侑然的潜意识里居然还存着就这样罢了的念头。他只想到了自己爱累了，找一个爱自己的傻孩子在一起就好，却没想过，这个傻孩子也许爱他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年二十年……

　　“离是不是以前不叫苏离乐？”沈侑然抓住一边准备跟夏敏菲一同离去的叶梓轩，神情认真，似乎极力忍着某种情感，“他是不是曾经叫夏小乐？”

　　叶梓轩被他突然的失态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从来冷冰冰的人会有近乎失控的时候。而一旁听到后停下脚步的夏敏菲回头对他冷笑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能改变你曾经伤他至深的事实？”夏敏菲对于沈侑然是沈家人原本就存着偏见，二十年前若不是沈家人的从中破坏，她不会失去至亲的亲人。二十年后，沈家的儿子又一次伤害了她最亲的侄子，她恨不得将面前这人拆皮剥骨，“如果你对他的感情里还有一丝是真实的，就请你以后离他远些，这孩子的心脏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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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里暖暖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叶洒下点点碎金般的阳光，树下靠坐着一名穿着白色病号服微仰着头闭目的男子。那样年轻的面孔，点点斑驳的光影洒在脸上，静的如同一幅画。

　　叶梓轩到医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苏离乐。

　　这是苏家名下的一处疗养院，坐落在空气清新的半山腰，占地辽阔，所以整片植着绿莹莹草地的小山坡上枫树下的男子那一身白色的衣服一眼就能找到，在风中单薄得让人的心不由得为之一紧。

　　“别说现在可供移植的器官很难找到，就算有，病人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马上手术。而且，病人要真正从心底配合我们的工作才能尽快稳定病情接受手术。”来之前医生跟他聊过，而主治医生的话让他不觉变了脸色。没有配合治疗吗？

　　“平时的大忙人们一个个都闲成这样了，可见这次金融危机的确很厉害。”树下的人迎着阳光看过来，眼睛微微眯起，看上去的状态甚像是比没有生病时更轻松。他哥，姑姑，江南、梓轩……从他醒来开始每天都围在他身边，好不容易剩下他一个，梓轩马上又出现。

　　“进去吧，外面太凉。”将一边的轮椅推到离乐身边，等着地上的人坐上去，似乎并不打算跟他轻松地交谈下去。

　　离乐敛眸看向别处：“我现在这种状况还真是令人生厌呢。”话出口分量很轻，但无奈的意味很明显。本来坐在蓝天下绿草中，他能暂时忘掉连走路都要担心会负荷不了的身体，此刻被梓轩一本正经的样子拉回现实，于是脸上的笑容慢慢消融，转为自嘲。

　　“苏离乐！”原本就有些生气的梓轩看着消沉的他忽然就不打算装下去，面前这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看着他被病痛折磨，他恨不得能代替他去承受，但当事人当着他的面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已经开始放弃，那就算他担心到死也不可能救得了他。一时间，心疼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梓轩心底涌上深深地无力：“如果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那么谁都帮不了你！”

　　听完这话，离乐也不过笑笑，坐到轮椅上任由梓轩推他进去。

　　珍惜吗？过去的二十六年，他有大半时间都很用力的珍惜，珍惜拥有的，珍惜可能得到的，用尽所有力气去守护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可是越是用力地握紧，他所看重的越像流沙一样从手中滑走，渐渐地他发现，并不是拼尽全力去珍惜就可以了。现在他的心脏坏了，那些原本放在心里最深处的东西一点一点被氧化枯竭，回过头去看，他突然觉得人何必活得那么认真。这样不受控制的衰竭，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他没有不接受治疗，也没有主动放弃，只是无能为力了而已。那么，那些他在乎也在乎他的人应该不会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