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大厦》千字不卡

22、第 22 章

　　陈音佳在自己听得见的心跳声中想，姜楷枫是不是故意的。

　　还是说，他真的很擅长这种暧昧接触呢。
　　就像那次在电影院帮她弄睫毛，或者在伯伦的地下停车场那样。

　　陈音佳倒不是有意这样揣测他，只是脑子在失衡的心跳中自发地胡乱产生想法。

　　这些想法只是在一瞬间划过，最后形成了一种怀疑：

　　她是不是空窗期久了，开始对异性有想法了。

　　或许沉默了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但两个人都感受到了彼此的停滞。

　　“没什么。”
　　陈音佳主动开口打破了这种僵持，她笑了下。
　　“我说我会尽量空出时间的。”

　　-

　　之后几天，陈音佳偶尔会想起这件事，但很快又抛之脑后。

　　她最近比较忙，除了工作室这边的事，还跟陈敏飞了一趟美国。楚世溪约她出来玩都约了两次，直到有天提前收工，她才想起来给楚世溪打电话。

　　楚世溪：“你终于想起来我了？我都已经休假结束了！”
　　陈音佳抱歉地笑：“那要不等你下次放假？”
　　“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楚世溪幽幽道，“朕命令你，摆驾来公司接朕。”

　　于是陈音佳听命去接楚皇下班，并在其指示下开车去了健身馆。

　　这家健身馆是她们以前常去的，位于寸土寸金的中心区。教练吕姐曾当过陈音佳的保镖，见到她表示很惊喜，可下手却一点儿也不留情。
　　陈音佳结束后只能勉强冲个凉，躺在专属休息室的床上，任由技师按摩，动都动不了。

　　楚世溪躺在她旁边那张床：“你变虚了。”
　　陈音佳埋头闷声道：“是吕姐太狠了。”
　　“是你现在缺乏锻炼。”

　　技师们离开后，楚世溪走进浴室，陈音佳瘫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玩手机。

　　不久，楚世溪披着浴袍出来，也坐过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陈音佳。
　　这是想要认真对话的信号，于是陈音佳将手机放到一边，看向好友：“嗯？”

　　休息室里没有其他人了，楚世溪终于问：“你那天说，在考虑结婚了？”

　　陈音佳知道她肯定要问这个事，往后躺到靠背上，转头看向她。
　　“嗯。你知道的，周承遇。周建贤的那个周。周建贤总共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儿子下面只有个独生子，就是周承遇。”

　　这些楚世溪都知道，陈音佳在微信里跟她说起结婚时，她就去查了。

　　楚世溪微微皱眉：“他找你……这是谁的意思？”

　　“很难说。”陈音佳轻叹，“所以我才拖着。”

　　楚世溪不太放心：“陈姨怎么说？”

　　前天，陈音佳跟陈敏见面时提起了这件事，陈敏沉吟片刻，让她先别理周家那边。

　　“她也在打听。”陈音佳道。

　　看了她一会，楚世溪道：“你是不是也没有那么抗拒这件事？”

　　陈音佳仰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刚开始很抗拒。但是再多想想，很难有人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周家吧。”

　　安静了一会，楚世溪像是沉思了片刻：“周家也算是高层搭边了，老爷子退位之后，这一代在高位的是他姑姑，政治形象不错，仕途顺利的话保周家两代应该没问题。”
　　顿了顿，她道：“不过风险可能比饼大。”

　　“嗯，我知道，放心。”

　　“也是，你才不会吃亏。”
　　楚世溪感叹一句，起身。

　　她从小冰箱里拿了两瓶玻璃瓶橙汁，坐到陈音佳对面，将一瓶递给她。

　　“那周承遇呢，人怎么样？”

　　“现在不知道了，不过以前也不是一路人。”陈音佳将瓶口贴在桌边起开，玩笑道，“就像他支持持枪自由，我反对持枪。但我们都认同婚姻制度是垃圾。”

　　楚世溪若有所思：“但在婚姻变成纯粹利益交换的时候，你们反而能接受了？”

　　好像还真是。

　　“确实。”陈音佳不自觉笑叹，手里玻璃瓶反射着落地窗外的阳光，闪闪发亮。

　　“不过你爸那边……”楚世溪顿了顿，“打算怎么办？”

　　陈音佳收敛了笑，一时没说话。

　　联姻是利益捆绑。不管周家是出于什么理由选择陈音佳，他们想要的一定是陈敏的资源，而不是梁云海的。
　　但他作为陈音佳的亲生父亲，只要父女之间没有彻底闹掰，梁家就会从中获益。

　　这个婚姻连接起来的，除了陈敏和周家，还有梁家。
　　对梁家而言，这是个机会，尽管站队有风险，但他们自此可以跟周家和陈敏绑在一起。

　　陈音佳敛眸，轻笑着叹：“能怎么办，要是真的决定结婚，那就只能跟我爸闹掰了。”

　　她笑着，说的话却很不好听。

　　“先不说梁家那些亲戚可能会带来麻烦，我还能真的给他占这种便宜吗。”

　　梁云海促成了陈音佳跟周家的接触，为的就是能将三方系在一条线上，而筹码正是陈音佳。

　　早在楚世溪婚礼，梁云海带她见周承遇他爸时，就表露出这种想法了。
　　当时陈音佳还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周家，但梁云海卖女儿的心思太明显，所以她破天荒地抽了支烟，最后当作什么都不清楚。

　　如果她的父亲为了利益可以将她推进风险中，那她为什么不能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而跟父亲断绝关系呢。
　　毕竟，梁家亲戚上下一堆，有用的却没几个。谁能保证梁家也参与进这场联姻后，不会带来任何风险？

　　跟亲生父亲相处到这个地步，未免太吊诡了。
　　令人发笑。

　　沙发旁的景观树挡下刺目的太阳，阴影落在地面上，光与影的分界线明晰。

　　楚世溪见好友咬着吸管，向来含笑的脸上神情不明，她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
　　“新湾区昨天开标，知识产权中心的主体工程定下华安建材了。”

　　华安建材正是孙逸飞家的企业。
　　陈音佳点头：“我听说了，你们家没去吗？”

　　“只去凑了个热闹。我们签了惠城的项目，这个吃不下了。”
　　楚世溪手肘抵在膝盖上，托着下巴道：“孙逸飞他家这次要是没有陈姨的投资，他们也搞不定。”

　　陈音佳想起来：“我听说赵彦歆昨天也去了，她是代表伯伦去的？”

　　“不是。”楚世溪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现在伯伦内部派系之间很激烈。”

　　意思是，作为伯伦副董的赵彦歆并非代表伯伦去的，而是代表伯伦赵家。

　　陈音佳点了下头，喝着橙汁，安静片刻，突然笑了。
　　“姜楷枫就像被赶鸭子上架的。”

　　楚世溪也笑了：“他就是吧。”
　　“大三的时候，我们说要去阿拉斯加玩，姜哥也在。结果临去前一周他被爸妈叫回国，好像是姥姥去世了。后来就听说他打算毕业接手伯伦。”

　　陈音佳想起来姜楷枫一直带着的那条项链，他当时说是姥姥留下的。
　　“他之前没打算管？”

　　“不知道。”楚世溪耸耸肩，再抬眼时，看向陈音佳的目光里有几分探究，“宝贝，你最近有点关注他。”

　　拎着玻璃瓶的手一顿。
　　陈音佳垂下眼，唇边有点弧度。

　　楚世溪玩笑：“我说，你要是对他还有兴趣，趁结婚之前速度谈一段呗。”
　　她说完，自己又想了想道：“不过你跟周家那边拖不了太久，估计挺麻烦。”

　　陈音佳笑了，轻叹：“谈恋爱本来就很费劲了，还要考虑这些的话，那还是算了。”
　　她放下橙汁，玻璃瓶磕在茶几上发出轻响。

　　楚世溪轻笑了声，起身去换衣服。
　　“等会吃什么？”

　　陈音佳伸了个懒腰：“就你上次跟我说的那家意大利菜吧。”

　　楚世溪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美食，这家意大利餐馆是前几个月新开的，主厨是意大利人，菜品很地道，两人走前还跟主厨合了张影。

　　第二天要一起回学校看老师，楚世溪合计了一下，打算今晚直接住陈音佳家。
　　临江住宅区都是出了名的豪宅。陈音佳回国后满打满算住了半年，楚世溪也才第二次来。

　　一进门就像进入了森林树屋。木质地板，漆成树木纹理的墙面，还有绿植和暖色调灯光。
　　下沉式客厅的地板是更深的棕色，后面有一个室内树屋，落地窗被改成树纹边框，窗前有个开放式书房。

　　“不愧是Interior Design的硕士。”楚世溪感叹，“我正好想买套房子出来住，到时候你给我设计啊。”

　　“你打算跟他分居了？”陈音佳顺手打开中央空调。
　　楚世溪端详着客厅里的仿木质书架，随口道：“本来就没打算住一起，只不过两家都觉得刚结婚就分居不好，所以暂时先住着。”

　　陈音佳：“不如过来跟我住吧。”
　　楚世溪挑眉：“行啊，那就要感谢领导愿意收留我了。”

　　陈音佳往开放式书房走，拍了下她的肩：“领导加班，你先自己玩。”

　　明天约好一起回学校，陈音佳还得提前赶赶进度，免得过两天交不上稿。
　　楚世溪知道她忙，在客厅坐了一会，先回卧室了。

　　这几天夏季夜晚闷热，家里开了中央空调，微凉的舒适从皮肤沁入神经。
　　楚世溪窝在床上玩手机，等到快十二点才见陈音佳进来。

　　“我们明天几点出门？”楚世溪正在群里聊天，头也不抬地问。

　　陈音佳打开衣柜：“他们什么安排？”
　　“主要是吃饭，有空的就先回学校，时间来不及就直接去餐厅。”
　　“一起回学校吧，我正好去看看我弟。”

　　楚世溪意外：“现在不是暑假吗。”
　　“他好像要留校参加什么比赛还是夏令营，不太记得了。”
　　“你可真是亲姐姐。”
　　陈音佳笑了声，从衣柜里找到睡衣。

　　楚世溪在屏幕上敲字，过了会跟她确认：“那明天我们等糖糖来接，然后去花店拿花，一起回学校。”
　　“好。”陈音佳进了浴室。

　　楚世溪关了主灯，只留盏床头灯，打算等陈音佳出来，顺便处理邮件，结果暖色调灯光太温和，她看着看着睡着了。

　　恍惚间，身边的床面塌陷，手里松松攥着的手机被拿走。

　　楚世溪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是陈音佳，又合上了眼。

　　她闭着眼伸手抱上来，声音低且轻，像说梦话一般含糊：“结婚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上赶着给你妈操心。”

　　陈音佳动作一顿，没有回答，关了灯躺下，用自己额头贴了贴她的。
　　“睡吧。”陈音佳轻声道。

　　高二暑假，她们一起去澳洲游学，参与了女性主义主题的阅读分享会。两个人选的书分别是《第二性》和《家庭、私有制和国家起源》。
　　晚上在寄宿家庭里，她们聊了很久。聊婚姻制度在不同国家的发展，聊东亚婚姻中的女性。睡前，两个高中女生就结婚这个话题达成了共识：
　　谁结婚谁是傻叉。

　　可人就是这样的，越长大越傻叉。

　　楚世溪答应家里结婚那天，隔着一片大西洋打电话给她，又哭又笑地骂人。
　　现在，她们已经不会骂人了，而是试图将婚姻变为一种利益关系，好像这样就能欺骗自己，她们没有被驯化。

　　她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学会正视身上的枷锁，学会自由，可是太晚了。
　　就像戒指戴久了，会留下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