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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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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修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紫宸殿。
方在在麒麟殿,他瞧见天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不自觉地就跟了上来。
听见他提起皇后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谢修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总想要哄一哄他。
真是荒唐可笑。
明明决定要杀掉他。
这个念头,谢修从始至终都未变过。
可这么多年,哄他,似乎已成为一种习惯。
谢修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但是他心里非常厌恶这种无法掌控的情绪。
他不由地想起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妃,曾是容色冠绝九州的美人,亦是父皇从别国夺来的战利品。
他出生时,父皇已垂垂老矣。
人前,他是天子的老来子,一出生便封了王爵,风光无量。
人后,他的母亲,连瞧他一眼都不肯。
甚至有一回,她因为吸食了五石散,差点将他掐死。
后来,父皇去世,先帝即位。
正当壮年的兄长,不仅继承了父皇的皇位,还继承了他的母妃。
那是一个雨夜,年仅十岁的谢修躲在柜子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帐内□□在一起的两个人。
肮脏,龌龊,令人作呕。
后来他才得知,他二人在父皇活着时就已经苟且在一起。
父皇,也是被他们活活气死的。
母亲并不喜欢先帝。
她不过是想要报复。
不惜一切报复这些主宰她命运的男人。
她恨。
无论是将她献给父皇的男人,还是觊觎她美色的继子,抑或是他这个不被期望的儿子。
这种恨意也延续到他身上来。
他的出生,带着恨意。
是原罪。
后来,在某一个早晨,那个女人将自己吊死在开满玉兰花的秋千架上,结束了自己短暂糜烂的一生。
乌发的发丝如水般泄了一地,如同草里长出来的藤曼,紧紧地缠绕着谢修的脖颈,缠得他几近窒息。
直到死,她都不曾抱过他一下。
这种自我厌弃的情绪一瞬间溢满整个心房。
谢修不自觉地收紧了手。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
那只雪白柔软的手掰开他的手指,指尖轻轻抚摸着他手心里殷红的血珠子。
“朕不会同九皇叔争。九皇叔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就好了。”
眼神清澈的少年望着他说道。
“叔侄如父子,朕的东西,就是九皇叔的。”
“陛下又在胡说。”谢修回过神来,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鲜红的血沾染在少年雪白的脸颊上,艳丽夺眸。
“陛下记住,有些东西,是不可以给人的。”谢修用帕子一点一点第抹去血迹,谆谆教诲。
比如:权力,地位。
再比如:命。
让了,就没了。
“可是朕——”
他还想要说,谢修已经收回手,声音里透着疲惫,“微臣方才多吃了几杯酒,有些累了,想要回府休息。”言罢,起身行礼告退。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漫天雪花簌簌飘落。
将他送到门口的少年天子,站在门槛处巴巴望着他,“九皇叔,不如今夜就歇在这儿吧?”
谢修想起很多年前将他从冷宫里接出来的那一日,也是这样大的雪。
在冷宫里吃了许多苦的少年,坐在他怀里,拿着一对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他,问:“九皇叔,会一辈子同朕在一起吗?”
一辈子对于谢修来说,是一个十分虚妄的词。
当年那个要与他过一辈子的少年早已长大,娶妻纳妾。
其实他很好。
尽管这么多年,谢修刻意地将他朝着昏君的方向养,依旧没能改变他骨子里的那份天真执拗。
只可惜,再也不也是那个他可以抱在怀里的少年。
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也只是短暂地出现过一段时日而已。
“陛下快要及冠了,界时,微臣送陛下一份大礼。”
丢下这句话,谢修头也不回地走向漫天大雪里。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倚门而立的天子几乎是滑坐在地上。
要及冠的意思,是兔子养肥了,是时候宰吃了?
*
马车里。
谢修轻轻摩挲着掌心的平安符。
他想起多年前的一场行刺。
那个曾为了活下来,连尊严都不要的少年,紧紧地捉着他的手,急道:“九皇叔,你快跑,朕保护你!”
就那么一句话,待谢修反应过来时,已经心甘情愿地拿自己的身体给他了挡刀子。
那一回,差点命都没了。
醒来后,在床前守了三天三夜的少年扑到他怀里,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谢修握紧了掌心,吩咐:“重新派个人过去盯着。”
当年他能设计让先皇所有的皇子自相残杀,活活气死先皇。
如今,也不能心软。
他这一生,注定孤独终老。
*
紫宸殿。
孙姑姑刚跨入内殿,就瞧见天子盘腿坐在榻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棋盘。
陛下,这是还在生她的气吗?
孙姑姑迟疑着上前,刚要行礼,就听到天子开口询问。
“孙姑姑,今年多大了?”
孙姑姑道:“奴婢今年二十有九。”
“二十有九,”天子呢喃着,“寻常百姓人家,女子十五及笄便许了人家。若是在宫里,宫女年满二十,便可出宫嫁人。姑姑,这是为朕耽误了。”
陛下果然还在怨她!
孙姑姑正要告罪,天子突然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扶坐下。
孙姑姑对上她温柔的眼睛,哽咽,“陛下,奴婢……”
“朕,为姑姑感到高兴。”谢让捉着她的手,“朕打算将那个侍卫外放到江南去。朕记得,江南是姑姑的故乡。”
孙姑姑愣了一下,道:“奴婢绝不离开陛下。”
谢让道:“嫁人挺好的。孙姑姑跟朕不同,朕这一生,都没得选。但是孙姑姑可以。”
她如今自身难保,先把身边这些待自己好的人给弄走。
九皇叔就算是到时真要杀她,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必定不会追究。
孙姑姑还要说什么,谢让已经起身,“朕累了,朕想要沐浴。”
内殿后头就是浴池。
孙姑姑将殿内所有人都打发出去。
谢让走到铜镜跟前,任由孙姑姑替自己摘去束发的玉冠。
如瀑似的乌黑发丝垂落腰际,眉梢眼角较之方才多了一丝柔和妩媚之色。
孙姑姑解开她腰间冰凉的玉带,脱去身上层层枷锁,解下围在胸前缠绕数圈的布帛,一对被挤压得微微泛发红的丰满瞬时跳了出来。
谢让细细地打量着镜中身段玲珑的柔软躯体。
雪肤丰乳纤腰翘腿,两条腿纤细笔直。
这样几近完美的身体,谢让只有在自己沐浴时才会匆匆看上一眼,然后将他们禁锢在代表皇权的龙袍里。
严丝合缝,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旁人窥得一丝一毫。
那样她将万劫不复。
不过谢让也很庆幸。如果她当时以女子的身份待在冷宫,就算没被那些腌臜的手段折磨死,也会被当作玩物拿来与他国联姻。
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可眼下竟也成了奢望。
沐浴过后,孙姑姑又将丝帛一圈一圈地缠回去,直至胸前一马平川。
谢让望着镜中雌雄难辨的人,突然想到,九皇叔要杀她,无非是为爱铤而走险,保住皇后。
毕竟,皇后与人苟且,又试图混肴皇室血脉,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问题是,她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后妃们生出皇子。
只要她让九皇叔明白,她愿意给这个孩子做阿耶,这不就完美解决了吗?
如此一来,她可以继续当她的傀儡皇帝,九皇叔也能与皇后双宿双飞。
原本沮丧到极点的谢让心中激动起来。
他们一家四口,也不是不能一起过啊!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把这个绿帽子安稳地扣到自己脑门上?
她女子的身份绝不能曝光,否则别说九皇叔,宗室与朝臣们口诛笔伐会要了她的命。
就算是活着,也只能一辈子幽禁在冷宫里。
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这辈子都不想要再回去了!
谢让一时有些犯愁。
她想了一夜都没想通。
翌日一早,进喜唤她上朝,被她回绝。
命都快没了,还上什么朝。
谢让把自己关在殿里三日,都未想出解决的办法。
第四日晌午,她用完午膳后,正坐在榻上发呆,进喜入内,跟个小媳妇儿似的低着头站在一旁。
自打掖庭宫事件,一向最得宠的进喜就像是被打到冷宫。
陛下这两日都不搭理他了,什么活都不让他干,凡事都叫他新收的小徒弟。
哼,那个小徒弟笨手笨脚的,有他这么好吗?
不能服侍陛下,他还要这内侍总管的名头还有何用!
进喜越想越伤心。
他决定要向英明神武的陛下,表一表自己的衷心。
首先,他要向陛下发誓,以后绝不再看那些有关陛下与大将军的同人话本子。
那个兰陵小小生就是写得再好看,他也不看了。
其次,一定要深刻表明,在他进喜心中,陛下永远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
不过听说兰陵小小生又出了新的话本子,叫什么《春台情事》,听说很好看!
还有大将军,跟陛下真的很配欸!
进喜一时想得入了神,一抬起眼睫,就瞧见陛下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他正要先表一表衷心,就听到陛下问道:“那个好男风的话本子,拿来给朕瞧一瞧。”
进喜一时怔住。
陛下怎知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哇,陛下好厉害欸。
“还不快去!”谢让听着他心里像是快要冒泡泡的声音,扶额头疼,“若是去晚了,朕就不要你了!”话音刚落,进喜倏地消失在殿中。
《春台情事》讲的是一个精神不太稳定的帝王,如何被逼发癫,然后把四个臣子折磨得要生要死的故事。
按照兰陵小小生的话说,很黄很暴力!
谢让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将那本话本子看完。
看完后,她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似乎也有些不对劲了。
她消化了半日的功夫,终于想到如何将绿帽子,不动声色地扣到自己脑门上的法子。
于是吩咐进喜,“去瞧瞧九皇叔今日可在政事堂。若是在,就请过来。”
大约两刻钟的功夫,谢修出现在紫宸殿。
腊八那天夜里的异样情愫早已消散得干干净净。
谢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下一圈乌青,像是被掏空身子的少年帝王,温声道:“陛下这几日休息不好?”
谢让一脸凝重,“九皇叔,朕有一个秘密,埋在心底很久了。”
话音刚落,正在煎茶的文姑姑手一顿,面色煞白。
【陛下这是要告知她女子的身份吗?】
【摄政王狼子野心,若是知晓,后果将不堪设想】
文姑姑正要阻止,却见陛下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自己。
这么多年,陛下还是头一回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文姑姑心里有些慌,突然又听到陛下羞涩:“实不相瞒,朕其实,好南风。那一年朕,哎,不提也罢。”
此话一出,殿内的人都石化了。
饶是一贯沉稳的谢修也是神色一僵,微微垂下长睫。
那双温暖柔软的手,此刻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他,说的,该不会——】
“九皇叔!”
谢让立刻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急中生智,“朕喜欢的,是大将军那样的!”
没办法,只能让晏时问那厮顶一顶了。
反正这种事情,九皇叔也不会去向他求证。
不愧是朕!
谢让心里一时有些得意,正欲温婉地暗示她与皇后之间是清白的,一道咬牙切齿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
【这个风流多情的狗东西,这么多年来,还是死性不改】
谢让循声望去,只见晏时问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正眸光沉沉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