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心》金厘

8、第8章

　　路遥即时打住。
　　他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闲扯道：“赶紧和你们店长反应反应，那个三明治来来回回几样，我都吃腻了，多加点别的口味啊，加点虾仁啊、鸡肉啊什么的。”

　　关东煮加咖啡，泡面加可乐，三明治加咖啡、咖啡加泡面、可乐加关东煮……
　　几样东西来来回回排列组合，就是路遥这快两个月的夜宵。

　　“我这人吧，对吃没什么讲究，但是也不带这样连着吃啊。”路遥还有点委屈，“连着吃么，是个人也都要吃吐了，好伐。”

　　荀一宵斜瞥他一眼，无奈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天天把我们这儿当食堂呀。”
　　“那这附近也没什么吃的啊。”路遥反驳的理直气壮。

　　一个主打旅游景点的古镇，实在是不能指望太多，但也不是绝对不行。
　　荀一宵指指街头，示意他：“街头那家泡泡馄饨，很好吃呀。汤头特别新鲜，薄皮厚馅儿，入口鲜香。”
　　路遥：“那是我老家的特色，我妈小时候总给我做，我吃腻了。”

　　荀一宵：“……”
　　她颇为认真的思索了几秒后，收起抹布，她问：“你不会做饭吗？下个面什么的，也比泡面有营养。”

　　“下什么面？”路遥笑看着她，眉头微微挑起，期待她后面会说些什么。

　　荀一宵略微想了下，简单组织下语言，开口道：“西红柿鸡蛋面很简单，先炒鸡蛋，一定要炒碎哦，再炒西红柿，一定要大火炒出汁，然后把两个放在一起，加生抽老抽蚝油鸡精盐，哦，你还可以加点火腿肠，如果你喜欢吃的话，最好把火腿肠煎一煎，口感会更好……”

　　女孩子表情认真，絮絮叨叨的把一道西红柿鸡蛋面说的详实极了，就好像面对的人，是什么六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废物。

　　路遥心里好笑，脸上的表情笑中带着浅浅的温柔，很认真的点头附和。
　　他可不想被人当做小废物，虽然比起学会，他更想吃她做的。

　　荀一宵说的已经很详实了，对方再听不懂，学不会，那她也就真的明白。
　　一直以为，他来，都不是为了吃一口饭。

　　话到结尾，荀一宵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学会了吗？”

　　路遥这才从神游的状态回过神，他很正经的点点头：“会了。”
　　荀一宵心里悄然叹了口气，明白，这人分明就心不在焉，也分明就是不想学。

　　“阳春面很简单，底料是生抽老抽糖和盐，葱花加小青菜。”荀一宵好心好意，继续不死心的建议。
　　“这个我会。”路遥含笑点头，喝了口冰拿铁，桌上放着的小杯桶面早就坨了，也没在意。

　　荀一宵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会。
　　她怀疑的追问：“你会熬猪油？猪油是阳春面的灵魂。”

　　“唔。”路遥很严肃的想了想，摇头，“还真不会，不过阿姨会做，回头让阿姨准备点。”
　　荀一宵愣怔一瞬，回过味来，住香江别墅的，哪里需要自己亲自下厨？
　　她说了一大通，纯粹是瞎操心。

　　荀一宵干笑着打哈哈，回道：“嗯？哎，我忘了，你家里是有煮饭阿姨的。”
　　路遥敏锐的感知到她若有若无的尴尬，跟着解释道：“阿姨不做宵夜。”

　　“嗯？”荀一宵茫然看他。
　　“阿姨只做中饭和晚饭，早饭和宵夜，我要自己解决。”路遥说。

　　荀一宵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笑容轻松许多，转移了话题。
　　“你赶紧吃饭吧，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吗？”她说。

　　这回换路遥愣怔。
　　此刻的荀一宵，莫名让他联想到了秦女士——他那位养尊处优的母亲。
　　秦女士不怎么喜欢下厨，却时常会给老路做宵夜。

　　关于泡泡馄饨的记忆多半就是那时，秦女士给老路做的时候，顺便给他做一口。
　　每次秦女士端着空碗走出书房，总是会对老路说一句‘忙完了早点休息。’

　　在短短几秒里，他竟然在幻想他们会有一个家？一定是疯了吧？
　　满打满算才认识几十天的人，有好感是真的，但这好感竟然有点把他自己都吓住了。

　　路遥把自己从胡思乱想里硬生生地拉回来。
　　他状似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压了压额头，接道：“嗯，还有点工作，很快就收尾了。”

　　说完，路遥冲她笑笑，捧着冰拿铁、桶面转身往座位走。
　　脸上浮现出不宜察觉的失落，安静落座。

　　荀一宵收回随他走远的视线，心里在一瞬间升腾起怪异的情绪。
　　那是一点点的不舍参杂了少许的遗憾，最后化作迎接新生活的期待。

　　两人都没再说话。
　　路遥一直在闷头工作，荀一宵忙完手头的工作也不敢贸然去打扰，心不在焉地翻手头的书，眼神都看直了，也没翻过去一页。

　　在第不知道几次抬眼的时候，荀一宵终于看到他眉眼舒展了。
　　她赶忙起身，拿着一早就结账好了的十条曼妥思彩虹糖，走到他身旁空位坐下。

　　荀一宵悄悄深呼吸了下，才轻松开口，问：“忙完了吗？”
　　路遥应声偏过头，伸了个懒腰，回她：“完了，还算顺利。”

　　两人怀着各异的心事，却是同样的紧张。
　　荀一宵接道：“嗯，那我没打扰到你吧？”
　　路遥收起电脑：“没有，那个收尾了，我刚才在看另外一个小项目，不过不重要，什么时候做都可以。”

　　“那你还挺忙。”荀一宵笑了下，语气比刚才轻松少许。
　　“还行。”路遥语调轻松，“导师的安排得做。”

　　荀一宵伸手把简单包装到一起的彩虹糖递给他，说：“这个糖很好吃，送给你，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路遥眼中浮出笑，视线从彩虹糖上转到她脸上，带了点探究。
　　他笑着说：“怎么感觉是哄小孩的？”

　　说归说，他很郑重的接过彩虹糖。
　　礼物不贵重，他很喜欢。

　　“谢谢你这些日子的帮助。”荀一宵鼓起勇气直视他的双眼，非常认真的说出压在心里许久的感谢。

　　无论路遥的工作是否需要灵感，‘每晚都来’就是事实。
　　每晚多了这么个客人，还是让她的夜班变得没那么无聊，也多了不少安全感。

　　路遥明白，他的小心思或许被她看穿了。
　　既然她选择点到为止，那他也就只当自己只是好心而已。

　　他勾勾唇，口吻淡然，回道“不用谢，我这个工作在哪里做都可以，主要是一个人在家待久了也很闷，还是比较喜欢在外面呆着，有人气。”

　　荀一宵弯弯嘴角，望着窗外，低低的嗯了声。
　　路遥也跟着往窗外看，看玻璃窗上，两人错了一点距离的身影。

　　“谢谢你的糖。”他说，不等她回话，便转移了话题，试探性的问，“要开学了？”

　　“嗯，开学之后就不来这边兼职了。”荀一宵收回走神的视线，侧过头看他，弯起笑，“这边太远了。”

　　路遥深有感触的点点头，附和道：“是，想去市区还得开车，前确实挺远。”

　　“对呀，开学要换份新工作了。”
　　荀一宵说着，转过身，依依不舍地扫了一圈这个工作了将近三个月的便利店。

　　路遥心里蓦地提起，问道：“那你攒够钱了？”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问的不合适。

　　两人时常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却始终没有真正的和彼此说过各自的真实情况。
　　此刻，他小心翼翼的等待她的回答，心里在想着如何找补。

　　荀一宵愣了下，有点诧异他会这样问，迟疑片刻，还是如实说“生活费够了，学费也够了。”

　　荀一宵回的含糊，路遥松了口气，没再继续追问。
　　他顺着她的话回了句：“那就好，一切顺利就好。”

　　话题结束，两人之间的氛围陡然安静下来。
　　荀一宵拘谨的坐直身体，继续望着窗外出神，以此分散注意力。
　　路遥偏过头，视线克制地落在她的侧颜上，几秒后，便也跟着一起往窗外望去。

　　三更半夜。
　　街那边的夜宵都打烊了，唯有路灯兢兢业业的亮着，透过树叶枝桠，在地上映射出斑驳的光影。
　　偶尔传来几声猫叫，再有野狗极速的窜过街道，消失在街角。

　　路遥没话找话：“眨眼夏天就要过完了。”
　　荀一宵轻嗯了声：“是啊，希望军训时候天别太热。”
　　路遥笑笑：“那祝你好运。”
　　荀一宵道了声谢谢，两人又安静下来，谁也没再开口。

　　人与人的遇见真有趣，有你好，就有再见，相遇后就是告别，好像是什么亘古不变的道理。
　　道别总归是带了点伤感。

　　半晌，荀一宵故意长长地舒了口气，站起身，语气轻松地破开安静的氛围。
　　“那你忙吧，我要去站好最后一班岗啦。”
　　“好。”路遥含笑点头。

　　凌晨六点左右，街头巷尾前的古街上，行人渐渐多起来。
　　等到荀一宵从忙碌中歇下来的时候，窗边的位置已经没有了路遥的身影。

　　荀一宵罕见的，在下班后买了份三明治，打了杯冰美式，一个人晃悠悠走到景区附近的凉亭。

　　凉亭类似于中转站，一面是往景区走，一面通往香江别墅，和她住的地方南辕北辙。

　　荀一宵吃着路遥常吃的东西，行为反常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怪异。
　　等吃完东西，一切的怪异都被她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她运气还不错，初入社会，遇到的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