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门》野丁

94、谈判

　　仙台阁内，顾长山这边，同样十分苦恼。
　　他本以为，景允之断然不会让李云庭回苍山门，一定会强行带她回东都。一个没有李云庭的苍山门，只要找一个傀儡，便可以轻易掌控。可没想到，李云庭竟然回来了。使得他所有的计划都出现了最大的阻力，而如果要除掉李云庭，加上一个廉游，何其困难。为今之计，只能利用李云庭的弱点，逼她就范。
　　于初兰知道他正在下这个决心，所以，只与肖碧天站在外面，静静地等着他。
　　终于，天黑之际，顾长山从里屋走出来。
　　于初兰见他面色如灰，便道：“少族长，不如我替你走一趟吧。”
　　“多谢师父了，但您未见得是她的对手，她身边的廉游，似乎修为与她不相上下，还是不劳师父费心了。”顾长山十分冷静，“我亲自去吧。”
　　“少族长，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这实在太危险了！” 肖碧天急道。
　　顾长山挥挥手，道：“的确，她死是最优解，但是现在，一来没有人能杀得了她，二来，我们也不能让全门的人知道是我们想杀她。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你们不必跟来，要治她并非只有武力。”
　　他提着星辰剑只身来到平安心院。
　　李云庭一袭黑衣，抱着煞血，早已等候多时。
　　“云庭，可愿与我上山转转？”顾长山笑意绵绵。
　　“长山要去哪里？”李云庭笑意更浓。
　　“大月洞天。”
　　李云庭顿了几秒，大月洞天里有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员天卜失踪，如果没有被他们所擒，便最有可能藏身大月洞天。
　　“是该去。”李云庭点点头，提刀跟了上来。该来的总会来，哪怕，现在大月洞天里只有员天卜，或者员天残的尸体，她也必须亲自面对。
　　“白日里，你为何不答应我的条件？这样我也可以轻松一点。”李云庭与他并肩而行，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因为我想要的更多。”顾长山坦言。
　　“你想要我的命吗？像要我叔父的命一样？”
　　“按照我的计划，你应该跟景允之一起回东都，再也不回来才对。我本来不想要你的命。毕竟，景允之对你的感情该有那么深。”
　　“按顾大族长的意思，苍山掌门应当如何才算合您心意？”
　　“不能太招摇，不能太能打，不能太任性，不能太长命。差不多就这些。”顾长山轻声笑道。
　　“嗯，我估计是前面三个全中吧？”
　　“其实你不是我们最初选定的人，师父应该告诉过你的。”
　　“凡事总有意外嘛，我当时也只是为自己求一线生机。”
　　“不是意外，是我心软了，那个时候我一直喜欢你。现在说出来没让你太尴尬吧。”
　　“你不喜欢我。生来就是顾氏嫡长子的你，该喜欢什么，不该喜欢什么，都是家族为你设定好的。”
　　“你说的也对，你做这个掌门有你的无奈，我让你做这个掌门，也有我的考虑。你毕竟是个女子，不会有多大作为，也许更符合家族利益也说不定，我当时就是这样说服父亲同意你做掌门的。”
　　“看来是我，辜负了长山呢。”
　　“其实，你清理七人队，杀几个人都是小事，父亲也不在意这几个人的生死，你知道你做了一件最让父亲不可容忍的是什么事吗？”
　　“云中令？除了云中令我还真想不到还有其它什么事。”
　　“没错，苍山门傲视江湖的本钱，被你拿去换了钱粮。”
　　“苍山门这么多人要吃饭，我又有什么办法？这整件事难道不应该怪周海容一把火烧了粮仓？”
　　“烧粮可能是刘荣飞的意思。为了你，我没有兑现对七人队的承诺，他才有了机会插手苍山门的事。毕竟，整件事的最终受益人就是他。这个，你不会意外吧？”
　　“好计谋，刘荣飞要是不借粮苍山门直接散了，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如果他不借，我可趁机发动暴乱，一举拿下沁州府。富贵险中求嘛。”
　　“……”李云庭已经恨得咬牙切齿，却要强行以笑容掩盖。
　　“在我眼里，苍山门只不过是拿下沁州的工具，云庭，你别介意。”
　　“既然如此，接下来，少族长打算如何做呢？”
　　“其实，这主要还是看云庭打算如何做。”
　　“大白天我已经说了，把我的人交给我，我退出江湖，如果交不出来，给我凶手也行。”
　　“这就不好办了，云庭分明还说，幕后之人你也不会放过。我可不就是那个幕后之人吗？你看你，腾蛇令说下就下了，照你这样的行事风格，我此生如何安心呢？”
　　“照长山的意思，除非我死，否则你是安不下心了？我死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生前在意的事，我一定要做完。”
　　“云庭莫急，也不是没有万全的解决办法。等腾蛇令有了消息，为了亲取韩依旧首级，你势必要下山一趟。”顾长山朝她神秘一笑。
　　“你现在把凶手交给我，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外面。”李云庭一口应下。
　　“大可不必。”今日之前，顾长山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今日九大剑院的反应，让他意识到，至少现在，李云庭还不可以死。“我准备将苍山门南迁到临州，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只要我愿意随你南迁，你就会放我下山杀韩依旧，是这个意思吧？”
　　“云庭一向聪慧，我们之间的默契一直都在。”
　　“问题是，我不需要你放我，我要去哪里，天底下没有人可以拦我。”
　　“的确，若论武力值，天下没有人可以拦你。可是，我偏偏是那个不用武力也可以制得了你的人。怪我，太了解你了。”
　　李云庭突然失力，差点跌倒在山路上，顾长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云庭，小心呀。”
　　李云庭只觉身边此人不过一只饿狼，心中恶心想吐。
　　“你不说是谁，我便将这全部的血债算在肖碧天头上。”李云庭光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些事，一定是顾氏忠实的走狗干的，像顾长山、于初兰这些人，怕是会嫌脏了自己的衣袖。
　　“云庭，我记得肖姨从前待你极好的。你下得去手？”
　　“员院长对你不好吗？胡院长对你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这种事跟好不好有关系吗？”李云庭反问道。
　　“云庭，你变了，变得越来越冷血无情了，你怎么能像我这样的人一样思考问题呢？”
　　“我只是不喜欢猜来猜去，本来你愿意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猜廉游是景允之的人吧？他到底是保护你还是监视你？”
　　“我也不知道，要不，我把他叫到你跟前，你自己问他？你与他主子共事多时，他应该会舍得告诉你。”
　　“共事多时？其实也不算，鳌鸾渡这件事，我主要是想借景允之之力牵制刘荣飞。景野行实在不行，起不到什么作用。”
　　“如今没了鳌鸾渡，景允之会急着找一替代之处，你说，他会不会选沁州？如果真是这样，你说你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沁州现在还在刘荣飞的控制之下，景允之要拿沁州，应当找刘荣飞呀，找不到我头上。我不过是等着坐收渔利罢了。”
　　“所以，你的目标是沁州，苍山门拿来何用？”
　　“你身为苍山掌门，竟然不知道苍山门对拿沁州有何用？简单说，如果天时地利人和，我可以不废一兵一卒就让沁州归顺。”
　　“痴人说梦。”
　　“刘荣飞娶得你，我为什么不能？有时候，我还真是佩服刘荣飞这小子，他给我出了这么好的主意，我真是谢谢他。”
　　李云庭听的汗毛直立，他说的娶她，跟刘荣飞说的根本就是两码事。
　　“那也要天时地利人和……”李云庭的一百个不愿意，没有说出口。
　　“说真的，云庭，我觉得是我给你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景允之应该可以把你带回东都的，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如果不回来，后面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了。”
　　“不会发生吗？你还是杀了那么多我在乎的人，你明知道我不会袖手旁观。”
　　“或许，我心底里是希望你回来我身边，助我一统沁州？”
　　李云庭这才听出来，他放她出去不过是放风筝，他过于了解她，有的是办法让她回来。
　　“韩依旧进鳌鸾渡是你安排的吗？”现下没有哪件事，比这件事更要紧。
　　“韩师妹？她空有杀你的心，却没有杀你的本事，于我有何用？不过，她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她是不是碰巧杀了你属意的下一任苍山掌门？”
　　“……”李云庭咬牙不答，只有顾长山才有可能看出来，李云庭一直在刻意培养徐远熙。
　　“其实，你不纠结韩依旧是否有幕后是对的，徐远熙出生寒门，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死不死很少有人在乎，我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也懒得指使什么人去害他。”
　　“你别说了。”李云庭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
　　“凡事总有例外，云庭你就是个例外。早在你成为掌门之前，我就看到你了。你在人群中，是那样熠熠生辉，若你一直只是个苍山门学监，也不妨碍你成为一代宗师。可你偏偏被苍门的权力蒙蔽了双眼，以为自己做了掌门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也不想想，当年李童天有多狂妄，不也照样没有狂几时，那都是我们顾氏赏给他的。”
　　他话音未落，李云庭煞血一出，直接将顾长山摁在地上。
　　但是，她不能动他一根汗毛。
　　身边不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响动，暗院的人一路跟着他们，足足有十二个人。
　　另一处，还有一人，便是廉游。
　　李云庭不是不敢动他。但是，如果顾长山想，整个苍山门，哪怕是一草一木，都可以作为要挟她的筹码，她错了，她对苍山门实在给予了太多太重的感情，她没有办法不心痛。
　　两人对视了几秒，便知各自分寸。
　　“云庭，扶我起来吧，咱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一起走呢。”顾长山全然不在意煞血的寒光，撇开它，伸手过来。
　　李云庭冷静下来，收刀转过身去，长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人与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彼此在乎的东西，本质不同，苍山门会因为这个原因，陷入两难境地。
　　“这么说，你承认我叔父的死与你家族有关？”
　　顾长山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反问道：“你不是派人查过吗，还用我亲口承认？”
　　“这不一样……我也得给自己一个说服自己的机会不是？”李云庭眼神迷惘，有气无力地继续朝前走。
　　“云庭，苍山门是我顾氏养活的，受顾氏把控，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无法反驳他的话。苍山门地处沁州凤凰山，原本就是顾氏的封地，凤凰山百年来各种用度，并不能自给自足，大部分还是靠顾氏的支持。顾氏一族，的的确确是苍山门的老东家。
　　“苍山门是你的，我不打算争。但苍山门的人是我的，你必须还给我。”
　　“云庭，没有人的苍山门，我要来做什么呀？而且，如今的苍山门还必须有你。”顾长山摇摇头，在李云庭的脑袋里，道理都懂，就是不愿意屈从，在他看来，实在是别扭。
　　“我可以退出吗？你再重新选个掌门，我从此隐姓埋名，与苍山门再无瓜葛……但前提是，我要的人一定要给我。”
　　“这便难办了些……”顾长山托起下巴，故作为难道：“本族长人也要，你也要。”
　　两人的谈判几近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