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长静山

29、第 29 章

　　吴柯开着车，问周良：“费睿说什么了？”

　　周良说：“没什么。”他双手握着拳放在腿上，身体在失控地微微发抖，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费敏是费睿的妹妹，你也知道了。”吴柯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抚了抚周良的腿说：“别胡思乱想了。好好跟我在一起不好吗？”

　　周良没说话。他本来就没有打算跟费敏有工作之外的关联。
　　周良进紫金会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彻底毁了。
　　他的躯壳背着家庭的责任，在人世间浮沉，一天天慢慢煎熬着，内里已经卑微崩烂得什么也不剩了。

　　他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眼泪却不声不响地跑出来，顺着脸颊滑落，从下颌滴落到手背上。
　　是不是好日子过多了，变怂包了？
　　周良自嘲地笑了一声。

　　吴柯转过脸来看了看周良。而后忽然猛打方向将车调头。

　　周良身体随之一晃，睁开眼问：“怎么了？”

　　“回去找费睿，给你出出气。”吴柯沉着脸说。他猜费睿今天肯定说了什么，不然周良不会这样。

　　“别。”周良想到要和费家兄妹共处一个空间，就感觉浑身紧张到发冷。

　　他收拾了一下心境，拉着吴柯说：“我没什么。我们快点回家吧。”

　　吴柯听出周良的声音里带着哀求，他把车停到路边，闭着眼睛缓一缓自己的情绪。他发现自己见不得周良受委屈，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吴柯缓了好一会，胸口的起伏才慢慢恢复平稳。他睁开眼睛，重新启动汽车，调转了车头。

　　这时候天将晚。
　　太阳的余光在城市边缘徘徊，像即将燃尽的烟头，随着最后一次呼吸般的息闪，终于完全湮灭在黑色的楼宇之间。

　　一路上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吴柯想着要把费睿从灿星清出去，给点教训。他本来跟费睿就不是一路人，一直是刘东平拉着他们往一块凑。说他重色轻友也好，他很难再跟费睿同处一个屋檐下。

　　他还想把赵可复送到牢里，赵可复这人太精，紫金会和富升两拨都摘得干干净净。吴柯最近找了些暗探在赵可复南方的赌场里摸线索，看能不能找到跟毒品挂钩的事情。他要走法律途径治人。

　　吴柯就这样一边想，一边不疾不徐地把车开到周良家楼下。
　　停稳了，他解开安全带下车到后排座位上把从金桂园打包的餐盒提出来，回到驾驶位上递给周良说：“你喜欢的那几样菜我都带了一份。今晚你回家不用做了。”

　　周良接过木质食盒，心里有点儿感动，他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笑着对吴柯说：“吴哥，谢谢你了。我送上去就下来。”

　　“不用下来了。最近挺累的吧，好好在家休息。晚上少加班，工作是做不完的，早点睡觉。”吴柯伸手用拇指抚摸着周良的脸，说：“遇到什么问题或者困难，可以跟我说。嗯？”

　　周良点点头。
　　吴柯揉了揉他的头发问：“你说在北区买地，最近是不是在忙贷款的事儿？”

　　周良把食盒放在腿上，抱着食盒说：“嗯，在写报告。跟行长也吃了两顿饭。”

　　吴柯收回手搭在腿上，说：“最近银行升准，贷款不好跑吧。要多少钱？我拿给你得了。”

　　周良笑了笑，说道：“不用了，吴哥。我们厂账面很好，而且最近又接了不少大单。银行放款应该没问题。”

　　吴柯点点头。低着头玩了一会儿袖扣，忽然问：“你为什么不想要我的钱？不让你还，都不要？”

　　周良挺意外吴柯会问他这个，他垂着眼睫说：“吴哥，你对我太好了。我这人不值。”

　　“哼。是你不值还是我不值。”吴柯抬起脸看着周良，他想问，是不是满一年了你就走？想了想，没问出来。因为他有点怕听周良说实话。
　　周良整理好餐盒，打算下车。

　　“你为什么想去北区买地，那边现在挺偏的。”吴柯换了个话题，他拉了周良的一只手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握住，不让他走。他想跟周良在车里多聊一会儿。

　　周良知道吴柯的意思，于是身体转向吴柯这边，靠在椅背上，陪着吴柯说话：
　　“吃饭的时候，我听姿美的孙总说要去北城买地。听说以后城市发展会往那边倾斜。地价会涨得很快。”

　　“哦，确实是这样。这个孙总，就是严承觞介绍给你的客户？”吴柯还记得这个事。

　　“嗯，因为接了姿美的单，后面才能走得这么顺。不少化妆品厂甚至拿着姿美的新系列，找到我们，让我们来做设计和包装。还得感谢严哥帮忙。”周良说到严哥脸上就露出浅浅的笑意。

　　吴柯不喜欢周良说起他严哥时脸上的那种表情，他故意道：“严承觞一个刚毕业的博士生，在孙总面前说话这么有分量？他两是相好？”

　　周良沉默了半晌，才说：“吴总是不是觉得，我们这种人随便跟什么人都能好。”

　　“什么叫你们这种人。我说的是同志这个圈子，本来就比较乱。那个高友森又是个人渣，严承觞重新找一个不也正常吗。”吴柯给自己转弯。

　　周良听到高友森，神情更淡了，他声音沉缓道：“严哥当时去紫金会，就是为了帮高友森还债。他两是初恋。严哥说过，不会跟别人好。”
　　周良顿了顿看着吴柯说：“不是所有人都是同性恋，孙总就不喜欢这个。姿美之前跟严哥他们实验室合作的产品都很成功。严哥有能力，又真诚。孙总欣赏信任严哥这个人，所以给了我机会。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脏。”

　　吴柯没想到周良会怼他。除了他接周思萍那次周良跟他动过手，平时周良对他都是百依百顺的。
　　“说到严承觞你就这么在意。眉毛都拧起来了。嗯？”吴柯说着伸手去抚周良的眉心，周良往旁边让了让，最后还是没拒绝吴柯，让吴柯捧着他脸，吻了嘴唇。

　　两人正在缱绻地亲吻，周良的手机响了，吴柯恋恋不舍地退开让周良看手机。
　　“费敏，”周良把电话挂了，铃声又固执地响起。

　　“你不想接？我来帮你？”吴柯伸出手。
　　周良略思忖了几秒，看着手机屏幕不断闪烁的名字，还是把手机递到吴柯手上。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费敏，即使只是一个普通的合作商，经历过刚才的那些，他也觉得很难再面对。

　　吴柯接了电话，还没发声，费敏先说了一通：“周良你现在在哪？我现在想跟你见一面。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在哪我去找你！”

　　等那边安静下来了，吴柯才说：“费敏，我是吴柯。周良在我这，他不太想接电话”。吴柯看着周良对费敏道：“你有什么话跟我说，我帮你转告。”

　　电话里一阵安静。
　　费敏在那头哭了，似乎喝了酒，她的声音有些被酒气晕染的模糊：“我不管他跟谁在一起，我现在就是要见到他。你们在哪？”费敏停了两秒，开始故意大声喊：“周良，你快出来。怕什么，我现在就要见你！听到了吗！你听到......”
　　话声戛然而止，电话里传来西索嘈杂的声音，而后费睿的声音“快把她弄到车上去，送我妈那。”
　　费睿跟人交代完，对着话筒：“你个男狐狸精本事还挺大，你先得意吧，我不动你，以后有人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