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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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被银色充满的世界。群山、森林、田地、河流都穿上了冰雪的外衣，显得圣洁而美丽。
一辆马拉的雪橇跑在冰河上，这时停了下来。车夫回头向车篷里面的人喊：“林先生，青山屯到了！”
林立诺掀开车帘走了出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向周围望去。他立时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这是一条宽阔的冰河，河的两岸是绵延的山岭，一个被白雪覆盖着的村庄就卧在这山水之间。
林立诺付了车钱，提着行李向村庄走去。他穿着一件青色的棉长袍，颈上围着一条白色的长围巾，配上那副金边眼镜，益发显得文质彬彬。从二十年代初他在北平上大学起，他就一直是这样打扮。如今毕业已经有三个年头，他的装容始终没有改变过，因为花美玉说喜欢他这个样子。想到花美玉，他的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就在不久前，和自己已有五年恋情的花美玉无情地离开了他，任他苦苦哀求也不肯改变心意。没有了花美玉，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自己保留着她喜欢的打扮又去给谁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愿这个风景如画的山村，能让自己稍稍减淡对花美玉记忆。
林立诺走进村子，只见路两旁房屋上全都盖着厚厚的雪，积雪探出屋檐，有的几乎垂到了地上，令他惊叹不已。
前方不远处有两个孩子脚踩着木片儿，在路上自得其乐地滑行着。他正想喊住他们问问路，不料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他听到身后传来了清脆的笑声。
虽然那笑声立即就收回去了，林立诺还是有些难为情。他顾不上身体疼痛，忙爬了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一边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背着捆柴禾的姑娘正走过来，或许是为自己不小心发出笑声感到不好意思，她低着头，急急地想从他身边走过去。
林立诺却拦住她问：“请问这位姑娘，孟国学家住在哪里？”
那姑娘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有些好奇。她穿了件带补丁的粗布棉衣，梳着两条又黑又长的辫子，一条退了色的红围巾捂住了半个脸，只露出一双清亮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
林立诺微笑了一下，再问一次：“请问你知道孟国学家住在哪儿吗？”
“哦……你找孟老师家呀。”那姑娘回过神儿来，有些不好意思，指着前面说道：“从这条路往前一直走，漆着黑色大门的那家就是，孟家是的我们屯儿最有钱的，一看就能看出来。”
林立诺道了谢，小心翼翼地迈着步，朝她所指的方向走去。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大门漆成黑色的人家，正如那姑娘所言，这家门户高大，在周围矮小的土房中很是显眼。
他上前推开门，走入院中。院落很大，中间有一棵大槐树，周围是三间大瓦房。左右厢房的门上分别挂着“青山学堂”和“青山诊所”的牌匾。
他扬声问：“请问这里是孟国学的家吗？”
“哎呀！老林！怎么是你小子！”孟国学从正房里跑了出来，不容分说一把抱起林立诺就是一通乱转。结果脚下一滑，两个人摔到了一起。
林立诺挣扎着起来，给了孟国学一拳：“喂！就这么接待老同学啊？”
孟国学嘻嘻哈哈地爬起来：“这是哪阵风吹的呀？来也不先通个信儿。”
“怎么，没经你同意就不能来吗？我就是要让你大吃一惊。”
“没错，我真是太吃惊了。走，赶快进屋去。”孟国学从地上拎起林立诺的行李，边向里走边喊：“文慧，快出来，来客人了！”
一个面容娟秀的少妇从里面迎出来，孟国学介绍：“文慧，这位就是我常和你说起的我大学时的好哥们儿林立诺，老林，这是你嫂子。”
文慧向林立诺点头微笑：“早听国学说起过你。”
林立诺打量着文慧，做出惊讶的表情：“我说老孟，难怪你没等毕业就急忙回老家成了亲，原来我有这么个漂亮的嫂子啊。”
孟国学很是得意，嘴里还要谦虚：“哪里哪里，都是家父担心我在学校跟着学生闹□□，怕我出事儿才硬逼着我回家成亲的。”
林立诺笑道：“是啊，那个时候你整天嚷嚷着要以文化救国，因为带头示威游行还被抓进局子里去过，害得你父亲花了不少钱打通关系才把你弄出来。”
“是啊，”孟国学摇头苦笑，“回来后我被老爹整整骂了一个月，说我是败家子儿。虽然我心里不服气，但也觉得对不起家里。后来我渐渐冷静下来，发现有一个问题是我从前没有注意到的，那就是文化并不能改变人的本性。这样一想，从前的热情就消退了许多，也就安心在家里住了下来。毕竟与那些远大的理想比起来，还是养家糊口更实在些。”
林立诺诧异地望着孟国学：“天哪，这真的是当年那个热血青年吗？嫂子，你究竟用的什么办法把他变成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的？”
文慧笑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人成了家，当然就安份多了。”
说话间，几个人已进了屋，一股热气立即包围过来。
“还是屋里暖和呀。”林立诺打量着这间应该是客厅的屋子，只见里面摆设着一些颇显古旧的家具，墙边有一个火炉正熊熊燃烧着。
文慧说：“国学，你和客人上炕去暖和暖和吧，我去准备饭。”
林立诺说：“嫂子，别太忙活了，吃家常饭就好。”
孟国学说：“到我这你还客气什么呀，别管她，咱们上炕聊。”
孟国学带他进了里屋，两人上了炕，背靠着火墙坐下。
林立诺感觉很舒适，说：“老孟，你这窝不错嘛。”
孟国学笑道：“在你们城里人的眼里，我这就太土了，你将就着住吧。老林，还没说你怎么突然想到来我这儿呢？上次老黎来信，还说你是个工作狂，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呢。”
“现在不忙了，我已经辞职了。”林立诺淡淡地说。
孟国学愣了一下：“你说你不在美玉家的厂子干了？那美玉答应吗？”
林立诺的脸阴了一下，随即作出无所谓的表情：“别提她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孟国学愕然，“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说不再爱我了。”林立诺虽极力控制自己，但声音仍显得怪怪的。
孟国学却突然大笑起来：“原来你是被甩了！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想当初你因为有个漂亮的女朋友多么的神气活现呀，你知道我那时多妒忌你吗？喂，你该不是因为这才到我这里来散心的吧？”
林立诺瞪视着孟国学：“你还是这么喜欢幸灾乐祸，我算是看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孟国学乐呵呵地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早知道了吗？既然你敢在失恋的时候到我这来，就应该有被我笑的心里准备。”
“我是把你当朋友才来的，要是知道你如此落井下石，我才不来呢。”
“哼，还说当我是朋友，这么多年，你除了我刚回来那年给我来过一封信，再就音讯全无。”
林立诺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这的确是我不对，毕业的时候，我想等我一切安定了再给你写信，但等有了工作，就一直忙，写信的事就一拖再拖。不过我可从来没忘记你啊，否则在我最伤心的时候怎么会想到来找你呢？”
“嗯，看在你还知道来找我的份上，就先不与你计较了。说起来，老黎就比你强得多，关于你的事我都是从他那儿知道的。比如你毕业后没回南方老家，而是和他一起回到秦海，进了花美玉家的工厂，后来又当上了副厂长……”孟国学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花美玉，转移话题说：“对了，老黎现在怎么样了？”
老黎名叫黎志深，在大学里是他们同宿舍的大哥，三人的关系非常要好。虽然都只有二十几岁，却以“老”字辈相称。
林立诺问：“你不是收到老黎的信吗？怎么还不知道他的情况？”
“啊……是，他只说自己继承父业在经营一个绣花厂，混得还可以，详细的没说。”
林立诺微笑：“老黎是不想向老同学吹嘘自己，他哪只是混得可以呀，你不知道，老黎现在可神气了，他的海天绣品在秦海可是大有名气。老黎的父母在海难中出事以后，不是留给他一个做绣品的小工厂吗？自从他接手家里的生意后，亲自跑到国外去找市场，很快生意就做大了，订单多的常常忙不过来。后来他干脆自己设计花样，再转包到别的绣花厂去绣花。花美玉家的彩云绣花算是秦海数一数二的大绣花厂了，也把老黎视为最大的客户，那些小绣花厂就更不用说了。秦海商会金会长非常看好老黎，曾明言下一界的商会会长非他莫属。”
孟国学露出羡慕的表情：“真想不到……其实也没什么想不到的，当初我们宿舍哥十个，可都把他当领头的。他这次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呢？”
“他倒是想来，不过他过些日子要到英国去考察市场，行期都定好了，抽不开身。”
“哟，老黎要出国呀。”孟国学不禁露出羡慕的神气，“对了，他结婚没有？我去信问他，他总说自己找不着老婆，是不是真的？”
林立诺笑着说：“他不是找不到老婆，是挑花眼了。追他的姑娘一大群，他就是谁也相不中有什么办法？”
孟国学却若有所思，说：“你说老黎谁也相不中，难道……”
“难道什么？”
“嗐，反正你和花美玉都吹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吗？老黎他心里一直喜欢花美玉。”
“什么？”林立诺愣了一下，“你说老黎喜欢美玉？”
“没错，就在你公布和花美玉恋爱消息的晚上，我发现老黎一个人躲在校园的角落里喝闷酒，他当时醉了，把心事都告诉了我。他说他一直暗恋花美玉，但花美玉喜欢的是你。他清醒后，求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说他一定会把花美玉忘了。在他的心中，你这个朋友要重要的多，他不想你们之间因此有介缔。”
“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林立诺不禁感动，“照你这么说，老黎是因为美玉才一直单身的？”
“我也是猜……其实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想不到老黎也是个痴心人。”林立诺摇头叹息，“但至少他事业有成，不象我，事业情场皆失意。”
“你别灰心，你能干到副厂长，说明干事业的能力是有的。至于女人，就凭你这一表人才的模样，找个老婆还不是轻而易举嘛。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不必了，我现在已心如死水，一时半会儿的还不想找。”
孟国学好笑地望着林立诺：“怎么，对感情有排斥心理了？”
“你不懂，五年的感情啊……”林立诺终于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孟国学有些慌了：“哎，我说老林，不至于吧……你真的这么难受？”
“你又没失恋过，当然体会不到我的心情。”林立诺擦了擦眼泪，“好了，不提那些伤心事了。对了，听老黎说你有了个儿子，在哪儿呢？”
“到哈尔滨去了。我还没和你说，去年我们一大家子的人都搬到哈尔滨去了，只有我舍不得这里，所以坚持留了下来。家母想孙子，就让他到那住些日子。”
“哦？”林立诺有些诧异，“这里真的那么让你留恋？我为了到你这，从哈尔滨坐了一宿的火车，又坐着狗拉的雪橇跑了半天才到，可见这里有多偏僻。如果你去哈尔滨，应该会更有前途。”
“你不懂，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对这里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而且，我舍不得我的学生们。”
“哦，想起来了，老黎提起过，你做了教书先生。”
“是啊，教教村里的孩子念书，也算我没白上那么多年学。现在正放寒假，所以你来得正是时候。”
“我刚才看到你还开诊所，你什么时候学的医？”
“那是你嫂子开的，她们家从祖上就是这屯子里的大夫。”
“原来是这样。说实在的，我真羡慕你，老婆孩子都有了，衣食无忧，又住在这么一个安静优美的环境里。”
“哪里，我是没出息，才会窝在这山沟里不想出去。不过见到你，禁不住开始怀念从前的日子了。还记得你们送我时唱的那首歌吗？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孟国学说着唱起来。
林立诺跟着和上去，两人仿佛又回到旧日时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