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喂养一头龙》琪露诺

1、砸蛋

　　圣德戈里收容所。
　　孩子们手捧崭新衣物，露出脏兮兮的笑容。
　　“谢谢叔叔，谢谢阿姨！”稚嫩的声音表达着感激之情，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怜爱。
　　访客们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一个个都满意地离去。每年冬天，都有贵族访客向收容所捐赠一些财物。他们的行为与其说是为了帮助孩子，不如说只是在获取一种道德上的自我满足满足。
　　“好了。”等到访客们全数离开的时候，特伊拉嬷嬷便走了过来。她从孩子们面前踱过，最终缓缓说道，“把收到的东西……都交上来吧。”
　　“是！”
　　收容所的孤儿们排着队，乖乖地上交刚得到的冬衣。
　　那些贵族访客永远不会想到，他们的捐赠不可能落到孩子们手里。嬷嬷会把所有的捐赠物收缴，然后想办法把它们变成金币。
　　所以，尽管每年都会收到捐助，圣德戈里收容所的孩子们依然每年挨饿受冻。
　　“把捐赠物给孩子？得了吧。”嬷嬷们是这样考虑的，“要是让这些小家伙穿好了，下次还有谁会继续掏钱？”

　　当最后一个孩子走过的时候，特伊拉嬷嬷不禁皱起了眉头。“莉卡！”她叫出那个女孩的名字。
　　“嬷……嬷嬷？”
　　被称作莉卡的女孩儿一个趔趄，差点把手里的东西弄掉。她慌慌张张地稳住身子，小声问道：“嬷嬷，我做错什么了吗？”
　　她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模样，比之收容所里其他孩子年龄略小。瘦骨伶仃的女孩儿还没有发育，淡金色的头发更是如同一团稻草。她身上脏兮兮的，唯有那对碧绿的眼睛颇为干净，澄澈近乎透明。
　　“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特伊拉嬷嬷的表情更严厉了，“访客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笑？”
　　“我——”
　　“你刚刚的表现差极了！连句谢谢都没说，唉，真是一个不懂得感恩的孩子……”
　　“我……我只是不小心忘了。”莉卡连忙说道。然而，特伊拉嬷嬷显然没兴趣听她的解释。
　　嬷嬷偏了偏头，道：“拿竹条来。”
　　女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圣德戈里收容所向来不反对这种小小的体罚：“给这些孤儿一点□□上的疼痛，往往有助于提升他们的教养。”
　　细细的竹条落上掌心。
　　莉卡大叫道：“嬷嬷，我下次保证不这样了……”
　　“啪！”
　　“我知道自己错了……”
　　“啪！”
　　“我一定会笑……下次一定会笑的……”她悄悄地把手往下移，然而嬷嬷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
　　“把手拿上来！”
　　竹条不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却能带来足够的痛苦。女孩的手心很快泛起血痕——每一次新的击打都叠加在前一次智商，带来的疼痛却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数倍的相乘。
　　莉卡的哭叫声越来越低。
　　这将是一个很好的惩戒，无论是对于受罚者，还是对于旁观的其他孩子。
　　特伊拉嬷嬷的目光依次审视过所有孤儿。然后，她松开了女孩莉卡的手腕，任由她无力地跌坐在地。
　　“犯了错误不可怕，更加严重的是知错不改。”她叹了口气，道，“带她去禁闭室，好好反省反省吧。”

　　莉卡是一个孤儿。
　　在圣德戈里收容所里，她是最不讨人喜欢的一个，原因有二。
　　第一，她是一个女孩儿。女孩儿被领养的几率比男孩儿小得多，这也就意味着收容所必须白养着这个累赘。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总是做错事情。仿佛不长记性一般，女孩儿总会把一切事情搞砸，无论是平日里，还是访客到来的时候。她的好奇心太过旺盛，总是会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或是说出不该说的话。
　　其实今年的状况还算可以，去年这个时候，莉卡的表现更加差劲。
　　“为什么必须交上去？”去年，她居然抱着访客给她的布偶小熊，大声抗议道，“那个阿姨明明把它给我了！”
　　这句话为她换来了三天的紧闭。
　　而且，直到最后，她也没能保住她的布偶小熊。

　　莉卡蹲在禁闭室里，委屈地擦着自己的手心。
　　周围漆黑一片，不过她没有感觉到恐惧。
　　她早就不害怕黑暗了。如果世上有“被关禁闭的次数”的比赛，估计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她。
　　在黑暗中，莉卡娴熟地挪动身子，摸到了禁闭室的“那个角落”。
　　独处一室的滋味实在太过无聊，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所以，在很久以前，女孩就已经把这个房间摸了个清楚。整个房间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只除了一个小角落有点意思。
　　墙角处，有一块平滑的凸起。
　　莉卡对这里颇为好奇，便偷偷夹带树枝进来挖掘。这一挖不要紧，她发现那个凸起竟然呈现球状。
　　就好像一枚蛋。
　　——谁会在这里藏一枚蛋？
　　莉卡想不明白，但这不会妨碍她旺盛的好奇心。从此之后，“禁闭室”这项惩罚对她就有了别样的意义。
　　女孩儿的力量实在太小，以至于她足足用四个月的时间才完成挖掘。
　　相比之下，“把蛋带出来”反而变成了一件容易的事。毕竟嬷嬷们对禁闭室的看守，仅限于“别让调皮的孩子从里面溜出来”。至于平时会不会有人偷偷进去，这件事就没有人会在意了。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十一岁的莉卡偷偷摸进禁闭室，从那里面抱出一枚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蛋。

　　那一夜很静。
　　莉卡借着淡淡的月光，第一次看清了那个蛋的样子。
　　它的颜色颇为特别，呈现出带着金属光泽的银白色。蛋壳略有些粗糙，摸起来感觉涩涩的。
　　莉卡试着敲了敲蛋壳，听见几声闷闷的回响。她手上加力，然而蛋壳依然没有将要破碎的迹象。
　　坏了。
　　女孩暗自懊恼——难道面前这东西不是大鸟的蛋，而是一块大石头？
　　她索性捡起一块尖锐的小石头，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向那块“蛋”砸去。结果片刻之后，她的虎口被震得发麻，蛋壳上却连个白印子都没有留下。
　　“怎么这么硬？”莉卡挠了挠脑袋，彻底没办法了，“这是什么怪物啊……”她觉得自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去偷火镰过来。她以前也偷偷吃过鸟蛋，尝起来味道也还不错……
　　唔，既然这个蛋这么硬，那就直接把它烤熟吧。
　　然而，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想要找一条不被嬷嬷们发现的路线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坚固无比的银色蛋壳上，突然自动出现了一条缝隙。
　　莉卡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
　　“怎、怎么回事……”
　　她搞不明白，这个比石头还要坚硬的怪蛋，为什么会突然“刷拉”一下裂开？那条裂缝似乎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是有一点淡淡的红色……
　　等等。
　　她似乎明白了那一抹绯红的来源。
　　那是血。
　　她刚刚砸蛋的时候，不小心把手划破了，结果无意中弄到了蛋壳上……那条小小的缝隙越来越大，然后，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