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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要恋爱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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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骅枼!你他妈的给我站住!”
宛风在身后大声叫他,叫得满操场跑的代云帆都听见了,回了头跟他一起叫。可何骅枼却像听不见似的,只顾向着前面跑。
对于宛风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何骅枼心知肚明。他不知自己怎么就上了头,给了宛风一个错误的信号,让他觉得到了合适的时机,能对自己把所有的话都摊开来说。
他只想不再受拘束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努力做到像代云帆说的那样,喜欢就去做,不再被条条框框林林总总的繁杂牵绊。
他喜欢了,所以要用行动来表达他的喜欢。
可他的所有勇气,也仅仅只够支撑他做到这一步。
行动总比千言万语更有力,他以为他不再向后退缩地做了,宛风就会明白他的心意。
他只觉自己荒唐事做尽,却依旧害怕听到“喜欢”这两个字。就好像光天化日之下的一块遮羞布,只要不扯开它,他心里那点害怕和退避就统统都不会应验。
就当是黄粱一梦,得荒唐时且荒唐,就算荒唐够了,哪怕梦醒之时,也至少能照样落个心安理得,这样不好吗?
何必所有事都要听那么一句明白话,为难别人又为难自己。
他从学校操场一路奔逃,一直到了合光巷口。原本渐停的雪这一路又越下越大,他望着漆黑一片的自家没了回去的兴趣,于是就呆站在路灯下,抬头去数灯光下正洋洋洒洒下落的雪花。
他料想宛风还要回教室去拿书包,上上下下五层楼走不了那么快,于是从裤兜掏出刚才过马路前在对面便利店买来的烟和火机,点了一支,想要抽完再回那个没有人气的家里去。
只是一支烟刚塞进嘴里,还没抽上几口,宛风的声音便比他想象中快上几倍地从他背后追来:“何骅枼!”
何骅枼身形一顿,手里燃了一半的烟灰被抖落在地面的雪堆上。
他没有回头,手腕一甩丢掉了烟头,一脚踢过去一堆雪,盖灭了还在苟延残喘的火星,抬腿便又要走。
他的胳膊被人一把从身后握住,手劲之大握得他生疼:“他妈的你能不能不跑了!”
宛风是真的生气了。何骅枼在心里做出判断,毕竟哪怕他之前拿薄晴做幌子谈起恋爱的时候,宛风都是有气自己吞在肚子里,从不肯对着他撒。
宛风这么大嗓门他第一次听,却是对着自己吼出来的。
何骅枼逃无可逃,倔劲上来站定了脚步,顺着宛风拉着他的胳膊扭转了身,直直地看着宛风的眼睛,好像已经开始泛了红。
他从宛风手臂上接过自己的书包:“谢了啊,帮我拿包。”
宛风卸去负担的手一抬,卡在何骅枼的锁骨将他按上了墙壁,语气冰冷生硬,对着他徐徐地吐出一句陈述句:“你喜欢我。”
何骅枼直勾勾盯着他,嘴唇发了白。
宛风最终还是当着他的面把“喜欢”这两个字说得如此清晰,叫他逃不掉,也无从辩驳。
刚刚宛风在雪地里张嘴要说的明明是“我喜欢你”,前两个字他听得一清二楚,不可能有错。
他逃回来的这一路,脑袋里思索的都是如若宛风追上来偏要他听了这句话,他到底该作何反应。
可他追上自己,不是来重复或强调的。明明刚才还无限温柔的宛风,此时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颠倒个语序,就变成了赤裸裸地揭穿自己的利器。
宛风当着他的面要他自己亲口承认,他喜欢宛风。
这比要他面对宛风的亲口告白,再亲口做个答复应下来,更让人无从招架。
可宛风的话还在他耳边不停地响:“你喜欢我,是不是,何骅枼?”
何骅枼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就这么承认了也无妨,爱美、慕强,人之本性,喜欢上宛风这样的人本就不丢人。
可何骅枼心中腾升起的那股子倔劲就非要和宛风在这个时刻死磕到底:
承认无所谓,但凭什么是他先承认。
他知道这想法既然萌生,他就已经在宛风日常糖衣炮弹的攻势下,被惯得全然不是最初那个何骅枼的模样了。
可说他不懂事也好,说他在赌博也罢,他就是不想先宛风一步开这个口。
他嘴硬,做着自己心里都明知无畏的抵抗:“不是。”
“何骅枼,有那么难吗?”宛风凑近他的脸,在咫尺间步步紧逼,“承认吧。我知道你高一就在网吧查过这些东西了。”
“代云帆天天在我耳朵边上嘀咕,我好奇,查查有什么问题?男生有什么好喜欢的,早恋不能见光,就算到了年纪也不能结婚,”何骅枼偏过头去,嘴上依旧负隅顽抗,将当初说给代云帆的话又说了一遍,“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
“可你今晚没抗拒我亲你,”宛风依旧不肯放他,哪怕眼看着他已经支愣起了浑身的刺,也依旧像不怕疼似的一个劲地往上凑,“你也主动亲了我。”
他的手臂还在用着力气,何骅枼想动,却动弹不得。
何骅枼认命似的靠回墙面,从兜里又抽出一支爆珠,点燃了塞进嘴里咬开,猛吸了一口。
宛风也不拦,捞过他刚从嘴里放开的烟,手腕一扭,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你亲得舒服,就亲了,”何骅枼一时失神只觉自己是不是被夺了舍,这种厚脸皮的话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说,竟已经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及时行乐,代云帆说的。”
“舒服?”
宛风这样问完,嘴里的烟雾还没来得及吐,便扳着何骅枼的脑袋,又一次吻了上去。
薄荷味的烟雾在两人的口腔中来回碰撞,一些渡不进去的,沿着两人嘴唇之间的缝隙逃逸出来,消散在两双直视的眼睛之间。
何骅枼猝不及防、无从招架,被这一口烟冲到了嗓子,靠在墙上一阵轻咳。
宛风问他:“舒服吗?”
何骅枼盯着宛风,眼神里似有怨气,好像要宛风为这一晚上欺负人的行径道歉。
他咳得眼角都泛了红,嘴却依旧比死鸭子还硬:“舒...”
“服”字还没说出口,宛风的声音重新响起,一扫刚才怒气冲冲的气势,像是提前认了输:“可我喜欢你。”
“何骅枼,”宛风说着,声音听上去却有些颤巍巍的,“我先承认,行吗?我喜欢你,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何骅枼原本毫无对策,秉持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心在此时落了地。
一切又走回了他从学校逃回家时所设想的路上,他却失了再和宛风你追我逃地打游击战的心思。
宛风原本卡在他锁骨的手臂不知何时卸了劲,他顺势屈腿靠在墙上,抬起一双上挑的眼望向宛风。
“喜欢”,他始终说不出口。他没跟谁表过白,连当下最流行的偶像剧都没看过几眼。他不会表达、情感匮乏,连朝夕相处的父母都不知道该如何去爱,又怎么对人亲口说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就这样看着宛风,十年来那双一向看不到光的眼底倏地烧起了火。
他伸手拽着衣领将宛风扯过来,两人的嘴唇重新贴在一起之前,刚好够四个字从他嘴里溢出:
“及时行乐。”
“何骅枼,喜欢一个人又不是成年才有的权力,早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吧,而且同性结婚的国外比比皆是,你不能因为所处环境的一些缺失,就连带着把我也一杆子打死,太不公平了。”
宛风放开他,伏在他肩头说,语气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你要想公开,我保证明天咱全班就都知道我把你追到了手;你想结婚,到了年纪我们就一起办签证出国,你...”
“你又犯病呢宛风,班上有一个人知道你就提头来见,”何骅枼瞪他一眼,“还结婚呢,我看你是这学期没累够。”
宛风咧着嘴笑了,扭头在何骅枼脖子上亲了一口:“男生和男生在一起能干什么我是不知道,反正我也是第一次和男生在一起。但是何骅枼,你信我,你和我在一起,能做很多很多事情。”
比如和你拉着手,再将这从小走到大的合光巷一起走上千千万万遍。
从前屡屡逃避,何骅枼觉得“喜欢”这两个字就像藏着锋芒的细针,但凡说出口,那针尖就毫不留情地向前一戳,所有美好的事情包括宛风,都会像海市蜃楼一样,随着肥皂泡“啪”地一声,破裂、消失,无影无踪。
只是事至如今,裹着他幻想的那颗五彩斑斓的肥皂泡被宛风亲手送到了他的手心,他才发觉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他真实地握在手里,真实到令人心安又踏实。
就算他浑身的刺,无意中不小心戳到了肥皂泡,宛风也会吹一个更大更坚固的将之前那个牢牢套进去,再小心翼翼地护着。
宛风不会让那个肥皂泡破掉,因为那个承载着他所有美好的向往和愿望的肥皂泡,就是宛风本身。
宛风脸上也会表现得担心害怕,也会露出一副一旦被拒绝后像被抛弃了一样的落寞神色;他也会被刺伤也会痛苦,却依旧义无反顾朝浑身是刺的自己张开了双臂。
这样的宛风,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努力喜欢自己的宛风,不该得不到任何的回报,从自己这里空手而归。
活在当下,及时行乐,何骅枼不想再去计较太多未来了。
“宛风,”他问,“你要跟我谈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