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码标价》郭予习

1、1

　　说来好笑，在因为新冠疫情而受到几乎致命的打击的行业中，沈晴慧所在的“人肉交易”行业赫然在列，且从业者们几乎无处诉苦。
　　不过相比于比如国际贸易、航空旅游等即便是解封了，也一时半会儿都估计回不了血的行业，“人肉交易”这一行在解封之后爆发出惊人的活力。

　　在这一行干了五年的沈晴慧不禁冷笑，这个古老而神秘的行业千百年来经久不衰，果然都是有原因的！

　　很神奇，沈晴慧的工作上的小姐妹们一个人都没少，妈咪也还是之前那个妈咪——沈晴慧几个月来一直阴暗地想着，这个骚老娘们赶紧得新冠死了吧，也算是给国家发展做贡献了。

　　沈晴慧的小姐妹们中，不乏有因为居家隔离期间伙食太好而长胖了的。不过沈晴慧因为这几个月来一直都是一个人在A城的出租屋里过活，所以反倒是比原先的90多斤又瘦了许多，二十出头的人了，反而比刚入行十七八岁的时候看起来还清汤寡水。

　　没关系，有人喜欢丰满挂，那么就有人喜欢弱不禁风挂，差异化竞争，企业才能常处于不败之地。

　　比如沈晴慧今晚的客人，就在一排莺莺燕燕中，指了指沈晴慧。

　　可能是个人体质原因，也可能是五年来积攒了比较丰富的“工作经验”，沈晴慧的痛觉很高，一般的小打小闹她都能从容应付。
　　然而今晚的这个中年人下手极重，沈晴慧甚至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骨折了。

　　不过，恐怕哪怕是舌头真的骨折了，她也要忍着直到钱到手了再喊疼吧。谁让因为之前几个月不开张，妈咪现在像杀红了眼一样的让她们接活儿，而沈晴慧自己也知道，一场疫情袭来，她再次确信，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一句老百姓的大俗语，话糙理不糙。

　　沈晴慧的客人要她出台。
　　其实通常沈晴慧所在的“交易市场”，做得都是短平快的生意——她们这又不是曾经的北京“天上人间”，女孩们的综合素质不能说是上乘水平，所以吸引来的客人自然也不会花大钱——真有那钱的人，找个更“优质”的，岂不是更实惠？
　　再者，沈晴慧听小姐妹嚼舌头，近来好像有越来越多年轻学生，在忙碌的学习生活之余，也下场来跟她们抢饭碗了，无非是欺负沈晴慧她们这个职业门槛特别低还不需要持证上岗。还别说，真有很多人心甘情愿地买单。

　　沈晴慧听了一时哑口无言，这世道，她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了。

　　沈晴慧不大想跟着这个中年人出台，察言观色、识人断物她还是会一点的，况且她也实在是已经被这人折磨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下面某个部位酸胀，右半边脸肿的老高，喉咙还呛的说不利索话。
　　然而还没等她真的把推脱的话说出口，无非是进行一下快速的心理活动，这个一晚上都黑着张臭脸的男人便是又一计大嘴巴子扇在沈晴慧已经红肿的脸蛋上，下手狠毒，丝毫不留情面。沈晴慧不禁暗想，这人左手手劲儿这么大，难道是左撇子吗？
　　“给你脸了？还想拒绝？”

　　这他娘的左撇子会读心术？
　　沈晴慧扶着茶几和沙发勉强让自己从地上起来，跪着赶紧安抚左撇子。

　　左撇子倒也服软，没再深究，只是从大衣兜里又掏出一沓子十块钱的崭新钞票，随手一甩。
　　沈晴慧见状赶紧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一张一张捡起来，也不管被扯烂的裙子能不能遮住她没穿内裤的屁股，更不管地上散碎着的酒瓶子的玻璃碴和黏腻的洋酒。
　　要说这左撇子确实挺有手劲儿，沈晴慧穿得这条化纤吊带长裙子，刚刚三下五除二就被左撇子撕巴成吊带上衣+破布了。

　　其实沈晴慧有点不懂，按说来她们这的客人几乎清一色都用红票子，真要打赏，也几乎都是红票子——甭管其中有多少人是瘦驴拉硬屎。
　　然而这个左撇子今晚一直都在用十块钱的票子，看那样子，还都是新钞票，没准她回头清点，这些十块钱是连号的也说不定。
　　需要说明，尽管手机支付已经十分普及和发达了，沈晴慧所在的人肉交易市场还坚守着现金交易，这样于人于己都省心、安全。

　　沈晴慧跪在左撇子脚下，肿着腮帮子，满脸堆笑地把十块钱码齐了递给左撇子——沈晴慧知道这钱就算是赏她的了，但是规矩是，她还是得要把钱捡回来给人家左撇子，左撇子再大发慈悲如同皇上赏赐奴才一样，把钱再给她——程序是不能少的，这都是讲儿。

　　果不其然，左撇子掐了掐沈晴慧肿的老高的脸蛋，然后把一沓子钞票塞进了沈晴慧空空如也的胸罩里，然后还不忘意味不明地笑笑。
　　沈晴慧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要拿出最甜美的声音感谢金主。

　　尽管是人肉交易的关系，沈晴慧也还是不想在左撇子面前穿她上班时候的冲锋衣外套——那外套是她之前在社区做防疫志愿者的时候，居委会发给她的，红黑配色的衣服上印着硕大的“xx园社区防疫志愿者”的字，一来沈晴慧怕左撇子嫌这间冲锋衣丑，二来她也不想让左撇子就此提出问题。

　　甭管沈晴慧的来钱活计是否为人不齿，特殊时期给自己生活的社区贡献微薄的力量，在沈晴慧看来，是她应尽的公民义务。

　　于是也不管外面才将将上了十度的温度，沈晴慧一手抓着自己上班时候专用的小手包，另一只手扯着裙子遮住屁股，哆里哆嗦地跟在左撇子后面。

　　沈晴慧的小姐妹们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看那男人的样子，便知道沈晴慧今晚走了运气，接了个大活，但目光扫到沈晴慧身上时，她们又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这“大活儿”没摊到她们脑袋上。

　　左撇子就近选了过夜的地方：出了沈晴慧她们场子直通一楼的电梯，然后又绕回了这栋楼里，换另外的电梯上楼，就在她们场子楼下的酒店。
　　前台，左撇子十分鸡贼的让沈晴慧登记她的身份证来开房，然后用现金付了款——还是一摞摞十块钱的钞票。

　　沈晴慧明显感觉到在酒店房间里的左撇子，比刚才在阴暗包间内时，要少了一些戾气。或许可能因为酒店房间相对来说比较亮堂，而左撇子一看就是所谓体面人，因而无论内心多变态，此时也还是有所收敛。
　　话是这么说，左撇子钱都花了，而钱从来都不是白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