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何十五

33、两个不靠谱少年

　　好不容易挨到大课间，下课铃一响，阎罗王前脚刚走出教室，陈睿伸展双臂，登时上演了一出呼天抢地的戏码，乔宇从旁经过，瞅着他乐，“哎，我说，陈大胖，这咋过个年，又圆润不少啊。”

　　“滚你妈的……”陈睿跳起来要去揍乔宇，后者则闪跳着避开。

　　闪避过程中，不慎撞到后座，那里正好是褚北的位置，就见某人，迷迷瞪瞪地从桌肚里稍稍抬起脑袋，往他俩这边瞅。

　　“咱闺女这是……谈恋爱了吧？”及时制止住陈睿拳风的乔宇嬉皮笑脸地走过来，攀着陈睿肩头嘀咕道。

　　刚还一脸闹阶级革命势同水火的俩人，这会迅速作狼狈为奸状，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而后狐疑地朝褚北望去。

　　可惜不等他俩有更进一步地动作，纪律和卫生委员，这俩哼哈二将，就来监工了，被迫当黑奴工的瘦猴乔和胖鱼陈，被分别指派去干擦窗和拖地的苦工活了。

　　等他俩散去，褚北复又低下头，正按开手机时，屏幕上弹出一条新讯息，褚北面上一喜，点开。

　　“偷偷摸摸看什么呢，边看边笑，傻不傻？”

　　褚北一瞬收了手机，抬头四处望了望，果然，在后门玻璃窗上，隐约显现个人影。

　　褚北装作无意地往后门口挪，幸亏这会是大课间，他一个高三生站在人家高一班的后门口，竟然一时之间也没被多少人发觉。

　　等褚北偷偷摸摸窜过去时，周太公正倚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等着鱼儿上钩。

　　褚小鱼，呆头呆脑地左右瞧瞧，“你怎么来了？”

　　“……想你……想看看你。”

　　褚北把手背在身后，低着头笑。

　　“刚在干嘛？”周太公继续逗鱼。

　　“就……”毫不擅长说谎的某人，话一出口，自己先笑了。

　　周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笑，直看到褚北停了笑，不好意思起来。

　　“带你……去个地？”

　　褚北本能的回身望了一眼教室，“可，一会还有……晚……”

　　“放心……”周桪把双手按在褚北肩头，“我都打听过了，你们下节晚自习阎罗王不在。”

　　褚北直愣愣的看着他，脱口：“你怎么知道？”

　　周桪丢给他，一个故作高深的微笑，“因为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事情。”

　　褚北认真被气笑了，朝着某人，直翻白眼，腹诽道，每期开学例行的班组会，只要向班委打听一下就知道好吧，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

　　周桪一瞧褚北的表情就知道小伎俩被他猜着了，当即放缓声音，趁着四下没人注意这边，快速低俯在褚北耳边腻歪道：“走啦，走啦”，顺势拿唇蹭了一下那人的脖颈。

　　褚北一瞬像被电着般，僵直着背部，不可思议地看向周桪。

　　后者则脸皮堪比城墙的辩解道：“此乃……情之所至。”

　　“……”

　　褚北震惊的直抽抽，第一次见有人能把不要脸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

　　翘了晚自习的俩人，其实也没去哪，周桪带着小北到了篮球场后的一片地，那块之前是体育生训练场地，现在因为刚开学，加之他们学校的体育生还没集训完，所以基本没什么人来这边。

　　双杠A级种子选手北，率先翻上去，给自己占了块宝地。

　　周桪站在双杠下，仰头看向他。

　　褚北被他这目光注视的有些……

　　实在受不了这道灼灼的目光烈焰，褚北一抻手：“要不……我拉你上来？”

　　周桪轻笑出声，叹气道：“怎么办啊，亲爱的，我完全，完全，不想离开你，哪怕一秒。”

　　“……”

　　横坐双杠的褚北差点翻下来。

　　“我说，咱能不这么……时时刻刻肉麻嘛……”随即露出一副恶寒的表情，“你有正事没？没有的话，我回去上自习了，还能多做两道题，晚上早点睡，比在这，听你哔哔这些强。”

　　褚北说着要从双杠上下来，周桪上前一步，一把抓握住了褚北搭在双杠上的手臂。

　　褚北还没挨着地的脚，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周桪收了嬉闹的神色，认真地看向褚北，“确实，有点事……”感受着褚北明显紧绷的臂膀，周桪话锋一转，故作轻松道：“小事。”

　　“到底什么事？”褚北挥开被周桪钳制住的手臂，换了个更加舒服点的坐姿。

　　“我们课外班有个集训营，可能需要突击一段时间……”在褚北还听的迷迷糊糊时，周桪抢白的解释道：“其实当初我虽然报了，但后来……嗯，所以我又找老师取消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转而联系到了我妈那……”

　　“这不，挺好的嘛？”反应过来的褚北，笑着看向周桪，随即悠然道：“我以为什么事呢……”

　　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周桪，立时翻到双杠上，单脚勾稳，板过褚北的肩膀，很严肃地向某只不好好学习的呆头鹅解释道：“集训营，不是普通的课外培训，集训期间没收所有电子设备，相当于是跟外界失去了联系。”

　　褚北听完解释，点了点头，也没觉得有多严重，但为了照顾到周桪的情绪，褚北悄声嘀咕了一句：“要很久吗？”

　　感受到被全心全意惦记的某人，满意地放开板正褚北肩膀的双手，推演道：“少说也得一个多月吧，具体时间还需要看那边老师的安排，听说今年政策上有些变动，我听班里复读同学说，往年也得45天左右。”

　　“你们这个班，还有复读的？”褚北挺新奇地问道。

　　一听就是学渣发言，周桪顺带敲了一下褚北的脑袋，“他的一志愿是哥伦比亚大学，听说他女朋友第一年先走了，他当年差了几分没去成，这才走的复读。”

　　周桪八卦的一脸轻松，这回换褚北迷茫了，“哥伦比亚……大学？”

　　周桪目光平视前方，听小北念叨着，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嗯完发觉到了问题所在，转而望向小北，后者在与他目光触碰的一瞬间，别开了，只含糊地接道：“挺好的。”

　　此时，正值三月，初春的风还带着点料峭寒意，在外吹的久了，不免让人脸上带点冷峻的意味，衬着远方火烧云般赤彤色的天幕，美的有些不近人情。

　　周桪斟酌着问道：“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刚在想什么的褚北，一瞬回过神，先是“啊？”了一声，啊完发现，面前的人，像只镇守南天门的二郎犬，正在等着自己回话。

　　“我啊……”褚北把目光放的更远些。

　　听了听自己心底的声音，“我其实没有什么规划……”褚北望向周桪，会心一笑。

　　“是真的，从小我就没什么梦想，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写语文作文，就总是会让写什么，我的爸爸啊，我的妈妈啊，还有就是我的理想这些的……”

　　褚北沉了沉自己的声音，希望那音线听起来，不要带有明显地情绪起伏。

　　“我记得，当时我们班好多同学挨个上台，说自己以后的理想……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选择了当医生，剩余三分之一的人，清一色是要当大律师……”说到这似是想到了谁，褚北换上十分雀跃的表情，“哎，你猜，当时陈睿说的什么？”

　　周桪敛去了自己神色中的一抹担忧，兴致盎然地问：“什么？”

　　小北促狭道：“你肯定猜不到，他啊，小时候为自己树立的远大理想竟然是当一名老师。”

　　周桪不明白这个常规答案的笑点在哪里，小北不是个会卖关子的人，转而笑着解释道：“他说，因为这样就可以打学生手掌了，你不知道，当时我们语文老师那脸绿的啊，哎，你别说，当时还不觉得有啥，现在回想起来，也太好笑了。”

　　周桪眼神中，多了一丝宠溺，也随着小北一起笑。

　　“那你呢？你是那剩余三分之一吗？”周桪状似不经意地脱口道。

　　“我？就……当个普通人吧……”

　　不等周桪追问什么，小北自言自语地解释道：“可能就跟这世上大多数碌碌无为地人一样，正常的上学，正常的毕业，找份正常的朝九晚五的工作，然后再正常的老去吧。”

　　说者无意，但有心的周桪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小北把工作后，剩余的2项人生常态给抹去了。

　　结婚，生子。

　　“小北……”周桪出声，但褚北没有给他这个往下说的机会。

　　褚北几乎是立刻抢白道：“从小，我就看着我妈，忙进忙出的，一年中，我们甚至都不能好好坐下来吃顿像样的团圆饭，所以我其实从小就挺抵触工作的，感觉就是因为这些繁重的工作，把我妈压垮了，同时也把我们家那点仅剩的，微弱亲情，给碾灭了。”

　　褚北沉了沉，继续道：“婚姻对我而言，就更恐怖了，我肯定不会像我妈那样……”后面的话小北没有接着往下说了，因为他感觉，已经没有说的必要了，他跟周桪……

　　两个男人，又何谈婚姻呢？

　　少了这层枷锁，一切似乎变得更为简单清晰了。

　　等俩人间稍显压抑的气氛缓了缓之后，褚北有些自嘲道：“我是不是……特别没谱？”

　　一个高中生，正是心比骄阳的时候，却把自己的人生，只有唯一一次的人生，规划的何其潦草，不靠谱，简直太不靠谱了！

　　但周桪自小习得的观念中，没有随意染指他人人生规划的臭毛病，周桪几乎做到了对待身边所有人的观点都秉持着，不褒不贬的态度，说到底，那始终是他人的人生选择，自小就树立起清晰边界感的周桪认为，相随，契合，远比强制，掠夺，来的更隽永一些。

　　相较起，我可以，当人们选择说，我愿意时，包括的自主意味会更强烈一些，做事情的原始动机也会更纯粹一些。

　　“这世上，大概80%的人，最后都会回归到你所说的生活当中吧？这跟有没有谱，没什么关系，至少你不梦想着，烧杀抢掠，已经超越了那10%的群体了。”

　　褚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是在夸我呢？”

　　“我哪有”周桪也学着某人说不过就俏皮地抵赖。

　　褚北借着缓和的气氛问周桪，“那你呢？常春藤名校海归大佬，对未来是什么规划呢？”

　　“你录取我吗？”周桪说着在小北脑袋上一敲，“真是，张口就来啊。”

　　周桪拿眼斜他，“考不考的上，是一回事，而且国内大学近几年学风学制建设的越来越好，我干嘛非得上赶着投入美帝国主义的怀抱当中啊，我又不傻。”

　　“你……”褚北张口，不等他说什么，这回换周桪立马截胡道：“褚小北同学，我建议你有必要，多了解一下，托福和sat考试，你不知道那有多难啊……岂是我辈这种学渣能够染指的……”

　　“……还是要努力试一下嘛”跟着某人久了，老老实实的褚小北，也学会装大尾巴狼了。

　　“是是是，遵命！老婆大人！”

　　“……你胡乱叫什么呢？”

　　某只不做人的黄鼠狼一本正经道：“那我叫你什么？亲爱的？达令？还是甜心？sweet？”

　　褚北摇着头从双杠下跨下来，嫌恶地有多远避多远。

　　周桪在身后好死不死的乱叫唤：“那我们可说好了，我要是考不上，就回来继续跟你做普通人啊！”

　　“求求你一定要考上。”被勾住后脖颈拎回来的小北怨念的叹道。

　　周桪完全选择无视，转而语调带点上翘音的低俯在褚北耳边，诱惑道：“今晚来我家啊，我爸妈都不在。”

　　“不要！”趁周桪一空神，小北脚下溜的飞快。

　　望着那人彻底跑远的背影，周桪在心里孤傲的想，考不考的上，还不是我考，去不去，也由不得你。

　　在周·十八岁·桪少年的人生观里，前途、未来都是太过遥远又易于掌控和实现的东西，那时，认为世界围着自己转圈的中二少年座右铭写着，人，定能，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