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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共我飞花携满袖 ...

  •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大婚,对于南宫苏易来说,应该是他人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了。

      一切都是耀眼的红,灿烂如火,如同一片在皇宫的明黄色之中蔓延开来的红莲。

      醒蝶,他的皇后,那个精灵一样的姑娘,穿上这样的大红,应该也会和那灿烂的红莲一样美丽的吧?她,本没来就是那样火一样的女孩啊。

      作为一个帝王,他,应该也只有这个时候,才可以让自己一身的明黄变成这样激烈的红吧?一生,唯一的一次,一生,唯一想要的人……

      红色的地毯朝着远处延伸,他的皇后,不久之后就会身着华丽的大红的礼服,带着凤冠霞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就可以在天下人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向这个世界宣告,这个女人属于自己了。自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保护她了。

      所有的朝臣都是一样的红,红的人,红的幔布,红的蜡烛。红色,红的,这是一个红色的世界。

      吉时已经到了。

      他站在地毯的这一头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醒蝶的出现。

      但是,一直到一炷香之后,他的皇后还是没有出现。

      逃婚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皇宫里,还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这次,逃婚的竟然是堂堂皇后。

      没有人想得明白,为什么会有女人在这样的时候放弃这样的婚姻。能够嫁给天下最有权力的男人,成为天下身份最为高贵的女人,这不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吗?这不是她们宁愿削尖了脑袋都要竞争的吗?这不是一个女人能够做到的最高的境界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选择了离开呢?

      期间的原因,永远不会有人明白了。

      因为在承天皇帝赶到皇后的宫殿的时候,所有的宫女和太监都已经别人点住了穴道。木头人一般呆呆地站立着,皇后的凤冠霞帔和华丽的礼服正规规整整地摆放在桌面上,没有被人碰触过的样子。

      红木的梳妆台的桌面上,放着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的字龙飞凤舞,飘逸灵秀却章法老到,豪放张狂又隐隐透出一股娟秀。

      字条写的很简单,但是承天帝看过之后就把字条紧紧地攥在了掌心,除了他本人之外,再也没有人看过那字条上究竟写着写什么。

      但是承天帝的脸上并没有震怒的表情,反而带着淡淡的笑,若有若无,有些苦涩有些暗淡,有些淡然有些无奈。

      “连忘川都不能困住你吗?连朕都被你摆了一道呢”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微微勾起“朕做了如此过分的事,你竟然只是这样就算报仇了吗?得不到你,确实是朕前世没有好好积德呢。”

      而后,在所有人战战兢兢之中,承天帝只是朝着众人挥一挥手,淡然说

      “诏令天下,就说皇后在朕大婚当年薨了。”

      既然你还愿意原谅我,那么,我就再放手一次吧……

      ===========================================================

      洛城,三月。

      东风轻盈,吹动屋檐下的铜铃声声清脆。草长莺飞,正是桃花开遍,一片烂漫的时刻。

      细细的雨丝飘落,清清亮亮的,淋得青石的地面上一片晶莹,如同散了一地的珍珠。

      到处都飘动着江南特有的油纸伞,伞下,是一张一张精致的江南女子美丽清雅的容颜。丁香一样的容颜在伞下缓缓移动,如同雨中盛开的花。

      远远地,一柄六十四骨的紫竹伞轻盈而来,伞面上用工笔细描着数朵盛开的荷花,火一样的颜色在一片冰绿色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的灿烂而耀眼。伞下的姑娘一身柳绿的长裙,披着粉色的纱衣,宛如一朵早开的荷花。

      她撑着伞慢慢地顺着青石的小路走过,穿过繁华的大街。街还是那样的街,就连当年在街上买胭脂的小贩都还是当年的那个人。只是他已经不认得自己了,那张和气的笑脸看着每一个照顾他的生意的顾客,同样的热情。

      这条街上,已经不会再有一个白衣的骑士错身而过,和自己有一场意料之外的邂逅了……

      穿过大家,就是南阳王府,看雨中的南阳王府,自从玄靖死去,王妃出家之后早已被荒废了多时了。

      大火过后,南阳王府早已是一片残垣断壁,焦黑的木梁和一地盛极之后的没落,显得那么凄凉。一株绿色的芭蕉在大火的历练之后竟然还没有死去,在这场雨水的滋润之下竟然有抽出了嫩绿色的叶片。这样新绿的颜色,在一片的焦黑之中,显得特别的突兀。

      女子停住了脚步,伸出白皙的手指,细细的抚摸过着焦黑的木梁,一双灵动的眼眸里有了淡淡的哀伤。

      “都不在了啊。”她轻声说。

      “不,只是王府不在了而已,人,都在。”一道微微显得有些清冷的声音从女子身后传来。她有些惊讶地回头,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同样撑着伞的妇人。

      一身朴素的衣服,挽着简答的发髻,容颜却很美丽。

      “翠……”女子才要开口,妇人微微摇头打断了她

      “夫家姓谢,叫我谢氏就好。”

      “……谢夫人”女子想了想,笑着说,笑容灿烂,似乎这阴雨的天气里的一轮明日。

      妇人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脑后松松地挽着着一个灵蛇髻上停留了一会儿

      “到底还是回来找他了。”

      “是啊”少女笑得更灿烂了。

      “去吧,他一直在等你。”妇人说完之后默默转身,熟练地取了扫帚开始打扫这个已经荒芜了的院落“一会儿我的儿子就要下课了,我要在这里等他,就不陪你过去了。”

      少女微微笑着,看着依旧美丽却多了不少女人味的翠玉,慢慢地继续朝前走。

      百花楼早已经没落去,变作一家小小的酒肆,取代了原来的红灯绿酒,却显得更有了人情味。

      二楼朱栏旁,有一个落拓的男子正独自端着酒杯自斟自酌。

      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神里有些空洞,下颌上也长了青青的胡茬。但是他是那样的美丽,飞扬的眉角和一双高高挑起的丹凤眼,似乎只要那样无意的一瞥,就足以倾倒众生。

      仍旧是一身的红,灿烂的红,远远看去,如同一团久久不愿意熄灭的火焰。

      少女收起了雨伞,慢慢地上了二楼,停在了红衣男人的面前。

      男子朦胧的醉眼微微掠过少女的脸,眼中依旧是一片的漠然,只是举起酒杯,朝着少女微微一晃,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他顺手操起地上的酒坛子,就要给自己斟酒。可惜酒坛子已经空了,再也倒不出一滴。

      他也不在意,丢了酒坛子,倚着朱红的扶栏轻轻唱了起来。

      他的声线很低,声音柔和悦耳,一曲让他唱的婉转缠绵:

      “九炎宫里泪空催,暗销魂,芳魂不在。杜鹃深夜犹啼血,怎知东风唤不回!佳人笑远,君王独醉。”

      唱到这里,男子突然停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只血色的箫来,凑到嘴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内力,但是那一曲箫声缭绕,哀婉凄凉,让人忍不住落泪。

      少女却只是微微地笑着,合着男子的箫声曼声继续唱道

      “泪长流,几时休?昔年种种犹在耳,转眼霜叶染红秋。夜已昏,问何人在,共我飞花携满袖”

      男子听到最后一句,蓦然抬头,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里蓦然多了一丝的清明。

      他久久地凝视着少女,震惊,怀疑,狂喜,各种各样的情感在他的眼眸之中迅速划过,最后,他却只是张口,低声说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少女笑着说

      男子突然起身,狠狠地抱住了少女,力气大到几乎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可是他的语气却出奇的温柔

      “回来就好。”

      “自然要回来的,我若不回来,又有谁来共你飞花携满袖呢?”

      权利,江湖,风云散去……

      十丈软红,独自欣赏总是寂寞。

      不如笑归红尘,共我飞花携满袖。

      番外·他们的故事

      番外·他们的故事

      南阳王府从大哥离开之后,就一直没落下去了。

      每一次经过的时候,伸手拂过那已经是残垣断壁的废墟,心里还是有些伤感。那些属于这个王府的故事,已经随着那些在这里演绎绽放自己的

      光芒的人的消失一起不见了。

      虽然,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了……

      我是谢玄君,一个在这个故事里龙套一般的存在。在那些全身散发着光芒的人被世人淡忘之前就已经被所有的人遗忘的人,对于所有的人来说

      ,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可是,比起所有的人,我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比他们之中的所有人都深爱着这个王府。

      虽然,我只是一个庶出的王子,虽然我有那样的母亲和姐姐,但是,我依然深深地爱着这个王府,比任何人都要爱,甚至超出了我的哥哥,那

      个一天下为己任的哥哥。

      但是他们都离开了,死去了,忘记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世人忘记的庶出的王子,一个没有任何优点让人过眼即忘的王子。

      只有我一个人,愿意静静地聆听这个王府的故事,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到它被历史碾为齑粉。

      站在王府的废墟之前,看着洛城已经繁华不复的阳光落在那些残垣断壁之前,为那已经被青苔侵蚀的汉白玉镀上一层忧伤的金色。那,之前应

      该是王府的荷花池吧?有着碧绿澄澈的水,到了这个时节,池塘里就会盛开了满满一池的荷花雪白的,粉红的,或者是灿烂如血的鲜红。

      不知道为什么,转眼之间,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银丝一样的雨落在池塘里,飘飘荡荡的,朦朦胧胧,如同这王府十几年的沧海桑田都

      是一场浮生大梦。

      没有雨伞,我也不愿意离开,任那雨丝落在我的身上,微微的凉。

      蓦然记起,曾经有这样一个姑娘,带着七月里最灿烂的笑容,看着我,一双同样灿烂的漆黑的眼眸看着自己,含着笑,盈盈的,让人忍不住开

      心温暖起来。

      她,也已经随着这个王府一起消失了吧?和那个一身鲜红,火一样的男人。那样美丽,那样惊艳,带着魔性的妖媚,让人无法把视线出他的身

      上转移开来。

      他们,竟然是一对呢……

      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这个后来,是在那些恩恩怨怨,刀光剑影的波澜都已经平静了之后的后来。所以,我只是静静地看着着颓败的荷

      花塘,看着池底的黧黑的淤泥和淤泥之上几只枯黄的荷花梗寂寞地半掩埋在泥中。然后把那些柔软的心思和回忆以及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一起

      埋藏在自己的心底。

      是啊,她是那样精灵一样的人,自然只能活在美丽的世界之中,而我,能够在这破败的荷塘前回忆她,就已经够了吧?

      “……哎呀,遇到故人了呢。”一道清脆流丽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带着甜蜜和灿烂,如同一时之间这枯萎的荷塘里又一次开满了荷花,弥漫

      着夏日的清香。

      蓦然回头,看见那个记忆之中惊鸿一样的女子,手持一柄六十四骨的紫竹伞,梦幻一般地站在我的身后。

      “……忆琴?”记忆之中的名字生涩地从口中吐出,明明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出口的时候却依然生涩。

      “是呢,二少爷”她笑着收起了雨伞,陪我一起站在了雨中,脸上,依旧挂着笑。

      “我已经不再是这里的二少爷了。”

      “是啊,我知道的”她朝我眨眨眼睛“公子现在有自己的府邸了?”

      “啊?嗯”我搔搔头,一时有些呆住了“在洛城南边的豫园。”

      “呵呵,公子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呢”她笑的时候脸上有浅浅的梨涡,可爱极了“我一直以为,时间会改变很多,但是,出乎意料的,公子你还

      是和我记忆之中的一模一样呢。”

      “怎么可能会没有变呢?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想了想,还是问“忆琴姑娘最近可还过得好?”

      “哎呀,快别叫我忆琴了,听了怪别扭的,叫我醒蝶吧,这个才是我的名字啦。”她朝我挥挥手,笑着说“问我好不好啊,怎么不关心一下你的

      哥哥和嫂子?”

      “哥哥?”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哥哥,不是已经随着那一场熊熊的烈火,同王府的繁华一起化为灰烬了吗?他的衣冠冢还在洛城外的王府的祖

      陵里,不久之前我还为他打扫过,哪里来的嫂子?

      “是啊,你的哥哥玄靖呢”她一脸你果然很呆的表情,然后看都不看我,背着手扬起脸去承受漫天丝丝软软的雨“真好,和我当年来洛城的时候

      一样,都是这样的雨呢。”

      “哥哥?你是说玄靖哥哥?我没有嫂子啊”我已经不仅仅是震惊了。

      “是啊,这么久了,也不去看看你可怜的哥哥,连他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你都不参加,好凉薄啊,玄靖哥哥还是真是可怜啊”她回过头看着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中多了一片长长的草叶。柔韧的绿色在她的指尖挽出温柔的弧度。

      “嫂子?”我还处于强烈的震撼之中。

      母亲的和父亲的离世,两位姐妹的死去,虽然在他们的眼中也许我并不算什么,但是他们,无论优秀与否,却都是我的亲人……得知玄靖大哥

      还活着的消息,我的心里,一阵雀跃。

      她轻盈地在前面为我领路,每一步都像是蝴蝶在花间的舞蹈。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记起了很多原本已经忘记的事情,曾经,我也曾暗暗地喜欢过这个姑娘吧?记不太清楚了,我能记得的只是从她离去之后

      ,我突然开始喜欢笑容甜美有淡淡的梨涡的姑娘。

      “到了哦”忆琴,不,是醒蝶朝着我灿烂一笑,闪过身,一座小小的院落出现在我的面前。

      处于洛城的城郊,和其他所有的农夫的院落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茅草的屋顶,一样厚实的泥墙,一样带着绿意的竹篱,一样布满嫩草和青苔

      的地面上有一群的鸡鸭叫嚣着跑过。那是,非常非常普通的一个院子,一个我无数次离开洛城的路上都会经过却完全不会吸引我的目光的小小

      的院落。墙根处还有锄地的铁锨和筛子,一个包着头巾的农妇似乎是听到了门外的响动,掀开门帘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挡在我的面

      前的醒蝶,冷冷地说

      “又来看我的笑话?”

      “翠玉姐姐严重了,小蝶哪里敢啊。”醒蝶笑嘻嘻地拼命摆手,脸上的笑意却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农妇的手上还拿着刺绣的绷子和顶针,微微有些偏黑的肤色却难以掩饰她殊丽的容颜,即使是这样粗布的衣裙,也完全无法掩盖住的气质……

      蓦然间,我觉得这个美丽冰冷的农妇似乎有些眼熟,但是一时之间又记不起这个人是谁。

      倒是农妇抬头看了我一眼,清清冷冷的眼神在我的脖子和心脏的位置流连了一会儿,然后朝着醒蝶问

      “把他带来做什么?”

      “哎呀,这样说就不对了,人家好歹是你的夫君的弟弟呢,你拐了人家的哥哥,还要人家弟弟年年对着一个假坟伤心流泪什么的,这样的行为

      不会太过分么?”醒蝶笑眯眯地冲着农妇挥了挥手上的草叶,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啊……难怪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呢,原来翠玉姐姐是在做针线

      啊~~~~~~”

      话音还未落,醒蝶不知怎么的已经移动到了农妇的面前,动作看到我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就已经得意洋洋地带着她的战利品回到了我的面

      前。

      “啊,让我来看看翠玉姐姐绣的都是什么……”她说着低头仔细观摩了一下手中的绣花绷子“呃……”

      农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醒蝶丝毫没有注意到农妇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依旧仔细研究着那个绣花的绷子

      “大肚弥勒佛?”醒蝶皱着眉头研究了许久终于得出了一个让自己比较满意的答案“翠玉姐姐你什么时候信这些土木的玩意啦?”

      我清晰地看到美丽的农妇的脸色由白到黑,周身散发出一股冰冷凌厉的寒意。

      “好啦好啦……是童子献瑞啦~”醒蝶撅着嘴把东西远远地丢给农妇,农妇还是面无表情地接住,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上竟然缠着厚厚的绷带。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美丽的农妇就是我的嫂子的话,那么……我的眼神在墙角的铁锨出微微流连,我那谪仙似的大哥不会也变成一个脸

      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了吧?大哥那样的人,挽着裤脚裸着上身在田间挥汗如雨,这样诡异的画面我委实想象不出来……太恐怖了……

      还没有等我来得及开口,醒蝶突然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我只觉得脚底一空,回神的时候已经和醒蝶一起坐在了小院里的大树上了。

      “嘘——”她朝着我笑了笑,伸手在嘴唇上比了比。

      同一时间,我看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从那普通的茅屋里出来。一身干净朴素的白衣,头上扎着方巾,温文尔雅。

      赫然是我那死去的大哥。

      他还活着……真好……

      他看上去过得似乎不错,也没有变成恐怖的样子,我很高兴,真的。

      “玉儿,有谁在外面么?”

      “没有”美丽的农妇摇摇,暗暗地丢了一记威胁似的眼神给我旁边的醒蝶。醒蝶只是微笑,嘴趔得很开,却没有声音,无声的笑衬着她脸上的梨

      涡,真的很好看。和记忆里一样,甚至更鲜明。

      “玉儿,都说了没事了,如果是那些孩子来请教的,不要为难他们。”大哥的气色明显比在王府里的时候好了很多,虽然还并不是那么健康,却

      总算没有那种让人担心的苍白了。

      “私塾的先生做到你这样的……”美丽的农妇摇摇头,但是那双清冷无情的眼眸里却蓄满了温柔。我想,这个女人也许是真心的喜欢我的大哥的

      吧?

      大哥看着她,眼神也很柔和。

      “呐,一会你就去见见你的玄靖哥哥吧。”醒蝶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

      “你……不去么?”我有些惊讶。

      “我啊?”醒蝶笑眯眯地看着树下的两个人,满是笑意的眼眸里有了一些遗憾和眷恋的神色“我要是去见了你大哥,只怕你婶子会剥了我的皮呢

      。”说着她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划,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朝我吐了吐舌头。

      树下的人已经回到屋子里去了,我刚想问问醒蝶她近来过得好不好,却发现自己的身边已经空空如也……她竟然已经离开了……

      有些人,永远都是禁忌,永远不能在大哥的面前提起。

      只是当大哥忘记了这个姑娘的时候,这个姑娘可曾忘记了大哥呢?每次都是这样悄悄地看着大哥,她大概心里也会很难过吧?

      记忆这种东西,如果有人选择了遗忘,就必须由另一方来全部背负。

      我苦笑着看着还在微微晃动的树枝,除了有些遗憾之外,还有了一些苦恼……那些武功已经被我荒废了多年,不知道现在从这树上下去会不会

      有问题……不想这么久之后见到自己的大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啊……

      ====================================================================

      他很好……一直过得很幸福呢……

      的确,没有我,他一样也能得到幸福的,很多时候,能忘记,也是一种福气啊。

      剥夺一个人记忆,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说不定,这样的记忆对于他来说,是一生之中最为珍贵的东西。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于他来说意味着

      什么。但是有好几次,我隐匿在树叶里,看见翠玉悄悄亲吻沉睡的他的时候,都会觉得,我的选择,虽然残忍,但是,是对的。

      翠玉啊,如果真的剥夺他的记忆是一件很深的罪业的话,那么,我愿意这样的罪业由我一个人来背负就够了。

      现在,一切都已经平定下来了,能够看到他和翠玉在一起,我很开心,由衷的。

      玄靖已经把我忘记了,如同浪花冲刷过的沙滩,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甚至在很久以后,他已经重新认识了玄君,和已经出家的王妃的时候,他都没有记起我。即使,不经意间在洛城里遇到我的时候,他看我的目

      光也和看其他路人没有任何的不同。

      母妃告诉我,忘川这种药,记忆越深的东西,忘记得也就越彻底。

      所以,我不知道玄靖醒来之后的几天里叫出翠玉的名字的时候,她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

      但是我看到现在的翠玉和玄靖,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幸福的。

      很久很久以后,在玄靖的孩子已经牙牙学语的时候,我来到洛城,经过他们的小庭院的时候,蓦然听到一阵琴声,琴声幽幽,干净的音色飘飘

      荡荡地流泻在院落里,哀伤的情感便散了一地。

      仔细分辨,竟然是《绿竹》。

      我不由得微微驻足。

      “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弹琴了?”翠玉的声音从小屋里传来,透过昏暗的窗户,我看见她正给孩子做着精致的衣裤。

      他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曲调一转,换作了清越跳脱。尽管他的琴弹得很好,但是这支简单曲子却被他弹得支离破碎。我静静地站在远处听了很久,才发现

      竟然这断断续续的曲子是《紫竹调》的片段。

      可惜翠玉不同音律,我有些遗憾地想。

      “有烦心的事?”屋里的翠玉突然开口。

      我有些惊讶,转瞬想到她是爱他的,而爱,没有什么事无法改变的。

      “不,只是一直觉得有一支很熟悉的曲子,现在怎么也记不清,弹不出了。”

      “……是吗”翠玉有些沉默。

      “越是想记起,就越是模糊……”

      “既然都忘记了,就算了吧。”翠玉淡淡地说。

      他点点头,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滑过,一串流畅的音符,却落了一地无尽的悲哀。

      我默默地看着他雪色的背影,微微合上了眼睛。

      是啊,忘记了就忘记了吧,不要记起了。紫竹调只有用笛子,才能演绎的啊,这样的曲子,你的筝,早就不适合了。我的手扣在袖子里的笛子

      上,触手的光滑没由来的让我一阵心酸……

      能全部忘记了,多好……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母妃说。

      即使剃去了一头的青丝,她依旧是美丽的,青灯缁衣只是增加了她的清冷和脱俗。

      我说过永远不会原谅我的母亲,但是时间和命运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现在不论是父亲还是阿茗,都已经不恨她了。如果连她都能够从这

      些爱恨纠葛之中解脱出来的话,为什么我们这些一直自认为比她成熟的人还会看不透呢?

      错了就是错了,过去了也就罢了。就像我的出生是一个错误,但是出生了也就出生了,总会有我出生的意义的。

      母亲其实原本可以过得很幸福,只是她一直没有明白谁是最爱她的人而她最爱的人又是谁,直到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想,她并不是真心地

      想断绝着一切的红尘纷扰,而是想在这个安静清幽的地方,默默回忆她的这一生,回忆那个爱过她她爱过,相守了一生却生生错过的人吧?

      “我想要的只是大家都能过得好。”我笑着说

      “和那孩子很像呢……”母妃没有看我,她一下一下地拨动着手上的念珠,沉稳安静“你不能爱上他,也是因为他和你太像了吧?”

      “他是个大好人,我可是大坏人呢~”我摆弄着手上的草叶,漫不经心地说。

      母亲没有说话。

      自从王爷去世,她出家之后,一直长不大的母妃似乎一夜之间看懂了很多的事情,很多的时候,她的见解连兰叔都会吃惊。

      “好吧好吧,是很像~~”我举起手投降。

      “年轻人的事,自己对自己坦诚就好。”母妃说完以后再也没有开口,我坐了一会儿,突然失去了兴致,于是起身离开了母亲的禅房。

      禅房之外,阳光灿烂,绿荫浓密,一派和煦。

      太过于灿烂的阳光让我不禁伸手挡在眼前。

      赫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母亲的禅房外的小院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蓝衣长衫,束着一丝不苟的发髻。

      那人有着工笔细描一般的眉眼,柔和精致,漂亮得让人叹息却带着轻风一样的柔和的笑意。

      那样的笑,云淡风轻的温柔,让人从心底里感到舒服。那是,多么让人怀念的笑啊。

      “苏易,你来了?”我笑着说,我没有叫他皇帝,我想,他是不喜欢那个称呼的。

      “嗯”他点头。经历了那么多,他温柔过,凶狠过,对我好过也伤过我,直到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依旧是当年初见

      时的模样,温柔如水,带着文人的韧性和儒雅,永远好脾气地微笑着。

      “能够放下皇位到这里来,我想很多事情你应该已经看明白了吧?”我看着他一身朴素的书生打扮,恍然间有些无法和之前还在皇宫里的那个承

      天皇帝联系起来。整个洛城还在为这个精明强悍的皇帝的死而全城缟素,他竟然自己本人笑眯眯地出现在这里。驾崩,能用驾崩这样的手段来

      狠狠地玩弄了天下人一次的,大概也就只有他了吧?

      “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看过了,我就放心了。”

      “后面你想去哪里?”

      “浪迹天涯吧”他笑着说“皇帝做得腻味了,换换角色也不错啊”他停了片刻,又慢慢地笑起来“无论我到哪里,我都会让你知道的。”

      我点点头。

      “我要是去了天山,就给你带雪莲回来,我要是去了长白,就给人带人参回来,我要是去了江南……”他顿了顿“我就给你带美人回来。”

      我笑,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

      “美人还是免了,我家那位万一把持不住,我这醋可找谁吃呢?”

      苏易也笑,他看了看远远皱着眉头走来的花满袖,笑得更开心了。

      他凑到我的耳边,压低声音,却又偏偏就是能让花花听到:

      “他要是敢,我就自己回来。”

      花满袖脸色难看地将我搂在怀里,然后用冰冷的目光直视着苏易,挑衅的意味十足。

      苏易依旧只是笑。

      笑够了之后,潇洒转身,宝蓝色的长衫随着步伐轻轻地飞扬,不张扬,不凌厉,就是那一种淡淡的潇洒,透着文人的通透和洒脱,让人不忍移开眼睛。

      他,大概真的想明白了吧?

      一个人能够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很难得,一个人能够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放下世人眼中最难求的东西,更难得。

      也许,我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遗憾自己错过了这个人吧?

      眼前突然一黑。

      我还没有来得及把捂在自己面前的手挪开,就听到身后花花老大不高兴的声音:

      “……还看!”

      我挣开他的手,回头无辜地看着他微笑

      “这话我怎么听起来有股味道啊?”

      花花眉毛一挑。嘴角慢慢地勾起来

      “是啊,是有味道啊……都这么酸了,你还闻不出是什么味道么?”

      他眉眼飞扬,深黑色的眼眸之中有暗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我暗暗地吞了吞唾沫,四下看了看。

      “别看了,没人。”他说着却不给我时间,直接打横抱起我,抬腿就往后面的禅房走去。其实,按着他的性子,即使有人,也只会被他踢出去的吧?

      “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我微微挣扎。

      “那又如何?”他勾起嘴角邪气兮兮地笑着问,那些泥木土偶,就要它们看看也无妨。嘴上说着,脚下的速度倒是加快了。

      “……那若是在下看到了呢?”身后突然冷不丁地传来了苏易的声音。

      花花和我一起回头,看到苏易正闲适地坐在墙头,一脸欣赏的模样。

      满意地看到花花越来越差的脸色,苏易远远地一抱拳,礼貌地说:

      “呵呵,花公子莫要见怪,在下只是有东西忘记拿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着身形一闪,消失在围墙的另一边。

      想到刚才苏易的出声,差点没让花花把我都摔下去,我再也忍不住搂着花花的脖子哈哈大笑起来。

      也不知道笑了多久,花花突然又继续往前走,一边冷冷地说:

      “笑吧,一会就该哭了。”

      抬头,只见阳光正好,天气正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共我飞花携满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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