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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不作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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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跟他混在一起啊?”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我问过家那边的朋友,有去过酒吧的,那小孩儿小时候就在GOT那儿表演。谁家好孩子不好好学习天天去酒吧表演啊?更何况……”蒋萍咬了咬牙,又皱紧了眉头,仿佛接下来的话对她来说十分难以启齿,神色间带上更多的嫌恶,“更何况他还是个同性恋!同性恋有多脏啊你知不知道?”
“你还查我身边的人,”时北航简直觉得自己脑袋里安了个核弹,轰的一声就炸了,转而只剩下一片嗡响,“你太过分了吧!”
“妈妈这也是为你好!他身上带不带艾滋病你知道吗?”蒋萍立刻提到更高的音量压他一头,就好像这样自己的观点就能完全站得住脚。
“艾滋病是通过滥交、血液和母婴传播的,为什么一定要怪到同性恋头上?!”时北航几乎大喊着反驳。
“他以前私生活什么样你知道吗?他能告诉你吗?”蒋萍尖利地反问。
“什么?”时北航简直气红了眼,紧攥的拳发着抖,连带着声音都变了调,“你说什么?”
“他以前都跟什么人在一起你知道吗?你没看他脸上打那些钉子?那都是干什么的?那些人身上还有纹身!那都什么人啊?”蒋萍越说情绪越激动,唾沫横飞。
“干什么的?什么人?”时北航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冷静地反问。
“那心理得有多扭曲多变态才会往脸上打钉啊?你说他往脸上打钉干什么?”
“好看啊,我挺喜欢的。”时北航冷着脸回复。
“什么?”这回轮到蒋萍不敢置信了,“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他心理变态?”
“那可能我也是心理变态吧。”时北航扯了扯嘴角。
“你……”蒋萍被惊得完全呆愣在原地,瞪眼盯着儿子。
“是不是章勋?一定是让那个死同性恋拐的!”她突然冲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问到情急之处还摇晃起来,“是不是他强迫你的,啊?”
时北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反而是我先有这种想法的。”
蒋萍却全然不听,依旧抓着他的胳膊:“你这么小你懂什么啊?他这是要害死你啊!”
“有将近1500个物种存在同性恋情结,但有反同性恋的物种只有一个。到底是谁在违反自然?”时北航说。
“胡讲!”蒋萍一耳光扇到他脸上,顿时一片白光嗡鸣。
“那些物种都灭绝了!妈妈就是让你接触的太多了,学杂了,”蒋萍绝望地看着他道,“你小时候可乖了,从来不会气妈妈。”
时北航仍处在那一片嗡鸣之中,睁着眼睛缓不过神。
从小时志远就会打他,但母亲蒋萍尽管控制欲强,却从未对他动过手。
今天这一巴掌,是第一次。
“以后你也别说什么去同学家住了,手机没收,周末放学给我赶紧回家,我去接你。”蒋萍似乎也在这一耳光打出去后冷静了下来,迅速安排道。
“你不能这样。”时北航反对道。
“妈妈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变成同性恋!”蒋萍又对着他喊。
他突然不再反驳了。
刚刚的争吵仿佛让他再次回到了小时候,置身于那个任由摆布的地位。
他说什么话都没有用,没人会听他的理。
他越过蒋萍,朝着大门走去。
“你爸也要跟你聊聊。”蒋萍在他身后说。
“没什么可聊的。”他弯下腰穿鞋。
“时北航你敢走一个试试!”
他站起身,看向几近疯癫的母亲。
曾经童年里和蔼和亲的妈妈已找不到了。
“你爸还会把你给叫回来的,等那样再回来就不止是聊聊了。”蒋萍威胁他道。
“他随便。”时北航转回头,压下门把手。
“你逃不出这个家的,你是我们生的,法律上的监护人永远是我们。”
正要推开防盗门的手停住了。
时北航松开了门把手,一言未发,脱了鞋回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日暮将落,天泼黑了。
房门被笃笃敲响,时北航算着物理题没有回应。
顿了一会儿,时志远推门而入,看到儿子坐在书桌前学习,表情有所松动。
“爸爸找你聊聊,”他坐到台灯前,看着专心致志低头验算的儿子,用尽量缓和的语气道,“又气你妈妈,是不是?”
“我没有,我只是说了实话。”时北航没有抬头也没能分给他爹一个眼神。
“你妈妈说那些话也是为你好,”时志远说,“你会有大好的前途。”
“什么是大好的前途?”时北航反问。
“考上一个好大学,再学个计算机或者考个编制,找到一个心爱的女人结婚生子。”
“如果我找不到呢?”
“你迟早会找到的,你现在还太小,哪见过什么姑娘,”时志远语气平缓,“别把兄弟间那点儿错觉当成变味儿的感情,有你后悔的。”
“你后悔过吗?”时北航突然问。
时志远却不说话了。
时北航抬起头看着他。
面对性取向这种问题,一向极端又暴力的父亲竟然比所有人都要平淡,仿佛饱经风霜的老人。
时志远在他的注视下吐露:“还好我没有。”
“你有。”时北航不知怎么壮大了胆子说。
可以说是相当胆大包天了。
可父亲却没有打他。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时志远没再看他,站了起来,“考不到前三趁早给我搬回来住,别赖在别人家里给人添麻烦。也别想那些邪门歪道的,想想自己的前途,别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他不是不值得的人。”
父亲没再驳斥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这场父子间的“聊聊”是生平以来最短的一次。
时北航盯着自己手里的笔尖片刻,笔尖复又动了起来,在暖黄灯光下的纸张上沙沙滑起花冰。
这个周末放学,他没在门口看到那辆招人怨的白色起亚,小小地庆幸了一下之后就往公交站跑。
跑的时候觉得很快活,仿佛能逃脱一切的快活。
到家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开,没能看到小哥。他一低头,给他开门的竟然是章可昔。
小姑娘的名字起得不太好,他蹲下来的时候直接就叫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