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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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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学校报道
乌桃是怎么都不敢相信,怎么宁妙香突然就让自己上学了。
她整个人都飘起来了,觉得自己踩在云上,迈步都不踏实,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上了床,钻进被窝,她回忆着刚才宁妙香说的话,心便好像被引线点着了,轰隆一声,绽放了。
心花怒放!
她竟然可以去上学了,她竟然可以去上学了!
妈妈直接拿出来十块钱,说让她明天去报道!
她高兴得攥着拳头,拳头都在发抖。
怎么突然就可以上学了呢?
她把勋子哥借给自己的留下来,想着明天抽空还了,又把自己挣的那些钱全都交给妈妈:“妈妈,那我这些钱先给你!”
宁妙香:“还不赶紧睡,明天起晚了,你这辈子别想上学了!”
宁妙香没什么好气,但是乌桃却好高兴,好高兴,忙道:“我这就睡,我已经能睡着了!”
旁边的青桐噗地笑了:“少废话,赶紧睡。”
乌桃也就赶紧闭上眼睡觉了,可是根本睡不着,太兴奋了,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她怎么就突然能上学了呢,本来以为没任何指望了。
她想起刚才妈妈干活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看着比平时都要疲惫憔悴的样子。
她便有些无奈。
其实妈妈不让她上学,她并不会恨她,确实家里也困难。
现在妈妈竟然让自己上学了,那自己应该懂事,以后上学前先干一些家务,等放学了就赶紧去捡煤核挣钱,捡煤核挣钱回来再写作业。
当想到“写作业”这三个字的时候,乌桃心里涌起一股不可思议的奇妙感,就像第一次吃到玻璃糖那样的甜美。
她竟然也可以写作业了!
搬一个小椅子,坐在台阶上,拿着铅笔低头写作业,铅笔在纸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偶尔写错了还要用橡皮擦来擦一擦。
乌桃想到这场景,就觉得美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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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宁妙香吃完饭没去上班,而是带着乌桃去学校报道,去的时候,她叮嘱过:“我可给你说好了,你放学后还是得捡煤核。”
乌桃赶紧点头:“妈,我知道的,我早上先捡,捡了才去上学,晚上回来也捡。”
宁妙香:“现在学校里和平时不一样,你去了老老实实别惹事,要是惹出什么事来,我一脚把你踢出门!”
乌桃:“我当然不敢惹事了,我就是学习文化知识的。”
宁妙香这才不说什么了,乌桃忙背起来一个小布包,那是之前宁妙香给青桐缝的,用小块的布头拼接起来,青铜停课两年后就不去学校了,乌桃正好拿来用。
乌桃没什么文具,她就把煤灰里面捡的滑石放进去,那个可以当笔用来写字,她还在书包里放了一些草纸。
宁妙香带着她先过去了织染局小学,不过小学门关着,生锈的铁大门和外面墙上贴满了纸,纸上全都是大字,乌桃见过这种,那些胳膊上带了红袖标的也会在胡同里贴。
小学冷冷清清的,里面也没什么声响,门前只有一个胡子邋遢的中年人在扫地。
乌桃看到,他竟然戴着眼镜,就多打量了几眼。
在她心里,戴眼镜的一般都是文化人。
宁妙香打听了打听,知道小学的人都出去了,参加一个什么活动,宁妙香听了,也没敢多问,这年头什么都不能多问,好好过自己日子就是了。
从织染局小学出来,乌桃忍不住说:“刚才那个扫地的,可能是一个老师。”
宁妙香脸色顿时变了:“你嘴怎么那么贱呢,说什么呢你?关你什么事?”
乌桃顿时吓懵了,不敢说了。
宁妙香没好气起来,瞪她一眼,又过去了黑芝麻胡同小学,这黑芝麻胡同小学距离织染局小学不过几步路,同样也贴了很多写有大字的纸。
过去后,问了问,说是校长今天不在,没人负责招生这个事。
乌桃心里便担心起来了,好不容易妈妈同意了,总不能没学校要吧,但是她又不敢多说什么,怕又被骂。
宁妙香详细地问了问,这才知道,前年小学没招生,去年也没招生,今年春天匆忙忙招了一批,再之后,学校的事就没人管了,什么都是凑合着,又因为有一半的老师成分上不太好,所以现在学校的老师也缺,就这么勉强维持着。
乌桃就有些傻眼了,那别人呢,别人怎么上的?
她想起来洪编辑家的儿子洪胜利,他好像是在他爸工作单位旁边的小学上?
那腊梅姐呢?乌桃努力回想着腊梅姐说的话。
宁妙香:“你也看到了,学校根本不招生,你闹腾什么,上学哪那么容易!”
乌桃不信邪:“咱们问问腊梅姐?腊梅姐就是在这里上吧?”
宁妙香:“腊梅哪好好学呢,天天跟一帮带红袖章的瞎胡闹,问她她哪儿知道!”
乌桃便小声哀求到:“还有别的学校啊,再试试别的呢?”
宁妙香也不懂,平时没注意过这个,就问了问学校的老师,老师说地安门大楼后面胡同里有一个小学,叫黄化门小学,应该还在上着课,让她们去试试。
乌桃一听,也是有些懵,心想怎么要去哪里呢。
地安门宿舍大楼的肯定就在黄化门小学吧,她并不想去哪里,总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
宁妙香:“那过去看看吧。”
乌桃不想去地安门那边的小学,不过也没法,这边的小学不能上,她生怕没学上,只能跟着过去黄化门小学。
黑芝麻胡同小学在腊库胡同的东边,而黄化门小学在腊库胡同西边,这么一来就远了,地上还残留着雪,路不好走,宁妙香带着乌桃走了近二十分钟才到。
黄化门小学外面也贴了许多纸,不过小学里面传来读书的声音,看来课还是继续上的,这让乌桃心里松了口气。
门前没什么人,宁妙香领着她进了门,进门就是一溜儿灰色砖墙,中间穿过一道月亮门,便进了校园。
这学校明显看出有些年头了,肯定是解放前修的,修的还挺讲究,房舍青砖灰瓦,错落有致,窗户是暗棕色木头的,显得十分庄重。
乌桃一进来便被镇住了,她才不管外面怎么贴了一堆纸,不管别人怎么闹腾,反正她就是要读书,要上学,她觉得这学校就是好,一进来,空气里都透着书香味,那就是学问的味道。
宁妙香打听了打听,便带着乌桃过去校长办公室,校长并不在,但是有个主任在,宁妙香问了问情况,便填了一张表,交了学费,之后看看时间,已经到了上班的时候,她叮嘱乌桃要好好听话,塞给乌桃一块钱让她先买点文具,之后就走了。
那主任问了问乌桃年纪,便有些犯难:“你有基础吗?”
乌桃不懂:“什么是基础?”
主任拧眉:“你现在来上,就很尴尬,我们两年没招生了,今年初招的那一波统一都给补了课,学了半年,到了今年秋天就直接二年级了。你按说应该也上二年级,可你肯定跟不上,只能跟着一年级,可你就算跟着二年级吧,人家也上了一学期了,你还是和人家不一样。”
乌桃便有些茫然,又有些懊恼,心想自己如果年初就闹着要上学,估计也就上二年级了,现在只能跟着一年级的婚了,一年级的比自己小一岁,关键自己上一年级还不一定能跟上。
她只好道:“那我先跟着一年级学着,我一定努力,争取跟上。”
主任看小姑娘站得笔直,说话的时候,牛角辫都跟着晃,整个人就带着一股干劲,便笑了:“其实也没什么,现在也没几个好好学的,人心惶惶,全都瞎闹腾。”
主任又问了乌桃几个问题,最后便带着她过去教室。
穿过一处种了丁香和紫藤的小院,穿过了一处月亮门,就到了两排教室前,之前乌桃听到的读书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这时候,正好有个穿着中山装的过来,喊这位主任,说是有事,主任一看,见教室旁走过一位老师,便直接说:“陈老师,这是今天刚报到的学生,你先招呼下。”
说完,就匆忙跟着那中山装走了。
陈老师看看乌桃:“多大了?”
乌桃:“七岁多。”
陈老师:“什么月份出生的?”
乌桃不懂为什么要问,不过还是老实地回答:“八月出生的,1961年八月。”
陈老师:“行,跟我过来吧。”
乌桃赶紧点头。
于是陈老师便带着乌桃到了一间教室,那里面有个老师在上课,陈老师便把乌桃交待给了那位老师。
老师姓胡,胡老师是教语文的,也是班主任,他问了问乌桃的名字,便把乌桃介绍给班里同学,又让乌桃坐在教室最后面的座位。
乌桃感到班里学生的眼睛全都在注视着自己,她脸上发烫,觉得自己好像走路都不会走了,不过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头一天上学,她不想太跌份,昂首挺胸过去了教室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来。
坐下来后,就看到黑板上方中间是领袖的画像,画像两边是白底红字的大字,乌桃不认字,但也知道其中一个是“上”,一个是“天”。
这种太简单的字,她平时在墙上贴着的大纸上看到过,慢慢地听人讲就认识了。
那课桌是翻盖的桌子,木纹上布满了划痕,还有铅笔钢笔滑过的痕迹,一层一层的,年代久远。
乌桃将自己的“书包”放下,右边有两个男生,还在好奇地打量她,她只好冲对方笑笑,算是打招呼,那两个男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便别过脸去,好像还脸红了。
老师很快开始讲课了,讲的课,乌桃自然听不懂,完全听不懂,而且乌桃第一天来,还没课本。
不过乌桃还是很喜欢,最喜欢的是老师让同学念课文,她就专注地听着。
左边她的同桌是个女生,扎着羊角辫,眼睛亮亮的,那女生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肘:“咱们一起看吧。”
乌桃顿时感激不尽,小声地道:“谢谢你。”
这时候又有另外一个同学开始朗读课文,乌桃便和同桌女生一起看书,不过那么多字,她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那个女生指了指书上:“讲这里。”
乌桃便听着那朗读声,努力地和上面的字对上。
“明明轻轻地走过去,扒开草一看,好大的一只蛐蛐。他用手一捂,没捂着。蛐蛐一跳,又钻进草丛去了……”
乌桃之前看外面墙上贴着的那些字,勉强认识“大”和“一”,也认识“没”,她就靠着这几个字,努力地把同学朗诵的内容和这些对上,然后用眼睛扫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着往下看。
这么看书自然艰难,她跟了两段后就有些乱了,不过好在后面又出现一个“小文”,她赶紧在课本上找“小文”,果然找到了,这样又跟了一段。
读完了课文,老师便开始讲解下面的生字,有“忽”、“钻”、“追”、“怎”等。
这些字可真难啊,乌桃根本不认识,只好拼命地记住,认真地听讲。
一节课下来,乌桃紧张得后背都要流汗了。
下课铃声响了,乌桃才稍微松了口气,她心想上学还真不比捡煤核轻松。
或许是因为乌桃新来的缘故,好几个同学都围过来,好奇地和她说话,她同桌也自我介绍了,叫孟士萱。
这时候大家伙七嘴八舌起来,问她从哪儿转学过来的,还问她家住哪儿,正闹腾着,胡老师拿了一叠书,崭新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
“这是你的课本,你先看看,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随时找老师问,也可以找同学问。”
说完胡老师便走了。
乌桃这才顾上回答同学们,说了自己没上过学,家住腊库胡同。
大家纳闷:“你没上过学,直接读二年级?”
孟士萱说:“也没什么稀奇的,咱这一块,父母都有文化,家里提前教过呗!”
乌桃听着,迷惑了:“咱们这是几年级?”
孟士萱:“二年级啊,不然你以为呢?”
乌桃这才傻眼了:“二年级……”
这学期眼看就要结束了,那她不等于直接少上了一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