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番外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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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一种善于隐藏的动物，有些会像是蛰伏的猛兽一般躲在草丛中静静的守望着自己的猎物，然后在你失了防备的时候给以致命的攻击；有些似乎又得了变色龙那般玄异，在周遭多变的环境中隐匿着自己的身形……
望着天上稀稀疏疏开始飘落的雪花，秦燕华望了望又沉下不少的天色，每次临到这时总会又生出一份无力，轻轻的在心头绕过一圈在沉了下去……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曾经还偶尔在自己身边的说着些细微乐事的那个人这时候竟然渐渐开始隐藏，隐藏着那些他的欣喜和那些细小的愁绪，固执得有些可恶的想要自己孤单的去扛起……
也不记得从什么时侯开始莫名的厌倦了水幕，厌倦春天里温意潮软的天气下细密的雨幕，厌倦夏天时不时从空中绽出的闪电，厌倦秋天总是一阵又凉过一阵的秋雨，也厌倦冬日里细碎水滴所结出的晶莹雪花……
从来就没有如果，甚至在很久之后自己连一句对不起都不敢说……
天色开始乌沉沉的黑了下来，屋前昏黄的灯光印着眼前的道路像是一道撒上浅浅的金色，暖暖的蔓延着，期待着路的尽头出现那个身影，会在下一秒……
天色已经黑透，雪花开始大把大把的洒落，稀稀疏疏的几片飘进屋里，霎时又被屋内截然不同的暖意融化，结成水滴落了下来……
不记得究竟等了多久，只觉得这样等待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秦燕华焦急恍惚着举起伞就要沿着来路找去找，然而几片凉凉的雪花落在鼻尖，像是很久之前贴在耳边的央求，那样细软却不知怎么拒绝……
在很久之前那段几乎连自己也不知怎么撑下去的时间，那样弱小却无法拒绝的约定。
一直以来的情绪紧张让秦燕华原先就有些疲累的身体终于敲响了警钟，接连很多天缠缠绵绵的低烧让自己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心中似乎也空落下来，像是大脑被搬进了一个广阔的大瓶子，一时间失了约束以至于一直闷闷的疼着，稍一晃头就觉得像是敲在了瓶壁上，很沉很沉的闷响……
然而天色却不会顾及她的脸色，在天上急促的亮过几道炸雷之后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砸在了灰白色的路边上，不多时就将路面冲刷得干干净净。许是头脑不是太过清醒，秦燕华隔了许久才想起这该是放学时间了，远处三两个孩子举着小花伞踢踏着彩色的雨靴踩在水中蹦蹦跳跳的走过。秦燕华定了定神才想起这里不会有他……
等到收拾好赶到学校时天已经不早了，雨势小了些，啪啪的落在伞上让自己的脑中越发的闹腾起来，秦燕华顿了顿身子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着不远处的走廊，屋檐上落下的水幕阻隔了他的路。秦燕华落了手，走到身前擦了擦溅在他额上的水珠：“妈妈来晚了，是不是等急了？”
只见他的额头稍稍侧了侧，似乎有些踌躇的盯着秦燕华的眼睛，小嘴略张了张又抿了起来，低了头走进水中。
隔了很久很久，秦燕华原先有些昏昏沉沉的脑海似乎也清醒不少，略略一阵微风吹来，天色略略阴了阴，秦燕华不自禁环住了胸，擎住伞的手不自禁一抖，瓢泼的大雨霎时落在了自己颈上，稍稍的连带着脊背也略微蜷缩了起来……
“妈妈……”像是有些疑惑，细小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你怎么了？”
秦燕华心中一惊，这才发觉手中的伞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歪倒在一边。雨水淋在了二人的身上，一点一点的把那个细弱的身子都裹在了水中，惊慌之下一把把他揽了到身前，抖抖索索的想要擦净不住从他额上滑下的水珠，有些发热的掌心竟也被这身上沁出的凉意浸没，秦燕华擦了又擦，只觉那水越来越多，像是再久都擦不尽的那些回忆……
“妈妈，你伞还没捡起来。”不知道隔了多久，秦燕华几乎有些焦急的想要替他挡住那些怎么都擦不尽的水幕，只听着眼前声音像是隔了很远很远才从天际传来，一点一点把自己迷迷糊糊的自己一下敲醒……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这一路上他竟然不再说话，瘦瘦弱弱的身体依然不停的往下滴着水，一点一点的在脚旁落下一轮又一轮的痕迹……
“笑笑，等一会！”进了门，秦燕华低头看了看地板上落下的一排湿湿的脚印，在不长的路上留下很长一段痕迹。
只觉得叶潇稍稍顿了顿，像是沉思了许久这才抬头看了过来。一直很是清亮的眼色似乎也被遮上薄薄的一层雾色。秦燕华只觉得头中的闷痛不知什么时候又袭来，不由按了按额角，这才又对上那双许久以来不知怎么去面对的眼神……
“妈妈。我不要去了……”
“哪里？”许是头脑实在不是太过清晰，秦燕华只顾着伸手不住的揉着自己的额角，连上回应也多了许多的心不在焉……
“我不去了！”那抹雾蒙蒙的眼神垂了下去，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用力一跺脚就拖着湿淋淋的脚步钻进了房里。
脑海中似乎已经乱成一团，秦燕华心不在焉的忍过了这一阵似有似无的头痛，这才记起他进去实在太久。
穿着那样湿漉漉的衣服一定很不舒服，秦燕华勉力晃了晃头一把推开房门，目光微微一转，竟发觉本就瘦小的身影这时几乎已经缩成了一团，地上四处散落着被撕成碎片的字纸。
“你做什么！？”秦燕华心中一急，连带着昏昏沉沉的脑中似乎也一下炸开，手起掌落用力的就对着地上似乎已经略有些直起身子挥了过去……
衣服还是湿的，秦燕华甚至看见他的发丝上的水珠在空中滑过的痕迹，有些晦暗的一些都不好看……
不该是这样的感觉，秦燕华有些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掌心，薄薄的碎纸片黏在掌心，一抹浅浅的血渍从掌心一直蔓延伸出，浅浅的像是划开了自己的心……
那次之后，她从不曾打过他，连责备的话都没又有说过，与其是归咎于爱或者宽容，也许却是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那种内疚。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分寸去告诉他，去教他……
“笑笑……”秦燕华似乎是有些焦急的擦着留在掌心的印记，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又大了些声音呵道，“笑笑你停下！”
像是终于被这样的声音惊醒，他稍稍回过身来，原来凝在眼中的那一丝委屈的眼神也已褪去，有些木讷的看了看秦燕华，一言未发又弯下腰去压住了眼前以残破不堪的课本……
“停下！”秦燕华心中越发的慌了起来，伸手一推，闷闷的一声轻响，秦燕华几乎可以看见那身影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微微晃了晃撞上了桌脚，这才叫道，“妈，我不要去了。真的不要了……”
“为什么？”秦燕华那根绷得紧紧的弦似乎终于断开，伸手轻轻拍上他单薄的后背，喃喃道，“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啊！你说啊……”
……
“你说……”秦燕华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衣服也可以清晰的知道指尖下那身子的削瘦，“说啊……”
“妈妈……”终是下定了决心，叶潇抿了抿浅浅的嘴唇，“妈妈生病了……”他定了定睛又说道，“妈妈去接笑笑，淋雨了……”似乎心思定了些，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用力的伸出胳膊踮起脚轻轻擦上秦燕华的眼睛，“妈妈你别哭，笑笑以后都不怕下雨了。”他用力的踮起脚够上秦燕华的额头，急急的证明道，“笑笑真的不怕了，笑笑不怕的……”
“不怕……”似乎自己心底那一点失落的情绪终于又收起，伸手捋了捋他额角打落的一头发，顺了他的意，轻声复言着他那点期许，“可是，为什么要撕了书呢？”
“笑笑以后不要去学校。”他咬了咬下唇，“妈妈。我以后不想去上学了。”
“为什么？”秦燕华指尖略顿了顿，搓着手看向他不住回闪的眼神，语声也柔下许多，轻声道，“怎么了？”
终是这压下太多担忧的语气让他失了主张，脚下不安分的划了凌乱的图案，隔了很久才低着声音说道，“妈妈，我这次没考好。”他用力的咬着双唇，似乎在用力惩戒着本就不属于自己的错误，“是每次都考不好……”似乎越发不安起来，他有些怯怯的抬头看过一眼秦燕华，“妈妈，是笑笑不好，笑笑不想要妈妈每次都不高兴。所以……”有些艰涩的说完，他怔怔的看着秦燕华，在恍惚的一瞬间再忘了藏住眼角似有似无的委屈……
秦燕华又怎么会不明白，命运给予的那一次扭转，他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那些背过许多次却依然容易忘掉的课文，那些明明很简单却要算过许多次才敢确认的答案。错的又怎么会是他？
这样清晰的情绪，在自己忽略了他许久之后乍然呈现，一个已在迷途走了许久的孩子，秦燕华伸手抬起他有些瘦弱的脸，压下有些沙哑的嗓音，“在妈妈心里，笑笑一直都是最好的。”秦燕华扭头用力的咳嗽了几下才接续道，“笑笑很乖，也很聪明。所以妈妈一定要让笑笑知道……”
像是提起了一些精神，叶潇抿了抿嘴往秦燕华身边倚了些。
“考试得了多少分这在妈妈看来不是最重要的，那些知识只要笑笑知道就好，因为等笑笑长大了，不会再有人每次都比较考试是多少分，但是别人会看到你懂多少，会看到你知道多少，会看到能做到多少，这些才是重要的……”秦燕华也不知道这样指点他是不是能够明了，“可是如果笑笑现在不上学，如果以后想要看书是不是也看不懂？”
叶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秦燕华，随即又低头看着散在脚边的碎片，这才用力的摇了摇头又用力的点了点……
“笑笑已经很努力了是不是？”
“不是……”否定却并非辩解，他昂着头看向了秦燕华，“妈妈，以后你别来接我了好不好？”他低头道，“笑笑可以的……”
……
“妈，你怎么在这里？”这雪夜里带着清冷的空气终于被已褪去稍许童音的嗓音敲醒，秦燕华伸手随意扫落他发丝上一片片的雪花，许是终又慢了片刻，雪意被屋里温暖的气息融化，结成细细碎碎的水珠挂在头发上，伸手一扫头发便耷拉下来，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
秦燕华住了手，低了些眉眼，把不经意之间落在他眼前一缕湿透的发丝理了上去，“冷不冷？”
“恩。”他愣了愣，回了神，“不冷！”他眼光闪了闪，这才低了些声音道，“我先回房了……”
秦燕华见他低落的神色，伸手轻轻的搭上他单薄的肩头，然而那点微小的秘密终于绽开。
像是吃了痛，叶潇肩膀微微一缩，脚边随即绽开闷闷的一声响，压在灰黑色的水泥地面上一片水渍，秦燕华弯腰提了起来，有些沉，还有些褐色的泥渍。秦燕华抿了抿嘴，顺手搭在了沙发上，柔声道，“是不是又疼了？”
“还好……”他低头沿着墙角挪开了一些，望着脚下一圈水渍发呆，隔了许久才又说，“妈妈……”
……
“如果实在疼得厉害就吃药吧，我去倒水。”秦燕华眼见着那个瘦弱的身影几乎想要完全藏起，他的脸深深的埋在膝间，于是单薄的脊背也用力的蜷缩起来。
“不用！”实在是难受到了极点，他咬着牙顿了顿，“不想再吃药了，这一次吃了下次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头埋得更深了些，蜷缩着的后背微微打着颤，“如果我这次能够忍过去，下次一定也可以对不对？”
“要是明天天气还不好。”秦燕华思忖着言语，“不如请个假？”
“妈妈。”是闷在心底的那点声音，“是不是不管怎样你都不会生气？考试不好时你说没关系，把东西弄坏了没关系，可以不去上学，可以发脾气……”他像是屏住了呼吸，许久才说，“既然什么都不需要，为什么还要我？”
秦燕华低头把面前的暖气开关不住的拨弄着，空气中似乎只余下这噼啪的单调回响。
“妈，我不哭。我只是想知道，既然什么都不要，为什么还要我？”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番外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