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震》迟迟雀音

6、06

　　停歇下来的闹剧还是让班主任发现了端倪，两个男生被喊去办公室问话，李昭野看了眼趴在桌子上有些丧气的祝枝，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
　　祝枝扭过头来。
　　“我还以为你在哭。”
　　没哭，眼睛有点红而已。
　　“被人指着鼻子骂都没哭，上次读个单词还哭了。”祝枝挨了嘲讽，一声不吭，他被她盯到投降，“行行行，我不哭了。”
　　祝枝吸了吸鼻子，坐起来，认真地对李昭野说：“谢谢你帮我。”
　　“难得收到你一句这么长的谢谢。”李昭野抬了抬下巴，“收下了。”
　　祝枝瘪了瘪嘴：“我差点以为你要打他。”
　　“你很失望？那等放学，我找几个人把他们拦了……”
　　“没有。”祝枝急道，“没、这个意思。”
　　她总是会被丁点话弄得紧张失措，李昭野轻笑了两声，说她：“就生生站在那挨骂，也不反驳两句。”
　　“我要是不去，你不怕他们动手打你？”
　　祝枝摇了摇头。
　　“会记处分。”
　　“男的，情绪动物，上头的时候哪会瞻前顾后。”李昭野嘲讽道，“特别是这种孬种男的。”
　　他撑住下巴，也不知道自己哪生出的这么多耐心，又问祝枝：“那万一要是学校考虑到快要毕业了，息事宁人，不给他们记处分呢？”
　　祝枝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她呆愣愣地眨了眨眼。
　　“所以还是要以暴制暴最靠谱，放学你也留下来看，我多叫几个人……”
　　祝枝赶忙拉住他假意掏手机的手，摇了摇头，皱眉道：“别……”
　　还是善良，小兔子是这样的。
　　李昭野眼底含笑，望向她。
　　“逗你的。”
　　这事最终也就是以一个道歉结束，班主任就站在旁边，他们低着头，看不出真诚与否，祝枝也不想再多纠缠，她神色有些淡漠，两个男生道完歉后就回了座位，周围迅速围上来好几个人询问情况，络绎不绝的讨论声响起。
　　敛眸遮下眼底的情绪后，祝枝捏住了指尖的笔，几道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好似回到了初中那段时间被大家孤立为残疾人时的无助。
　　小小的助听器将这个嘈杂的世界传到耳朵里，也把伤害的话语更增添了几分刺耳。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
　　“吵死了。”
　　李昭野难得在班里表露太多情绪，但大家都知道他家里底子厚，朋友也多，不好惹。
　　声音瞬间小了大半，他将校服罩到脑袋上，恰好遮住了祝枝投过来的视线。

　　这场小冲突在年级里传得沸沸扬扬，祝枝在班上存在感不强，伴随她的标签只有听力障碍和理科学霸。
　　祝枝在心里默默叹气，如果可以，她更愿意低调安静地度过高中三年，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只是书包里的林知阳的本子已经藏了半个多月了，她一直都在斟酌着什么时候还回去比较合适，但现在好像不是个好时机。
　　午后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把操场给淋湿了，体育课正好被物理老师占了，李昭野睡到脑袋有些发懵，他认真的同桌这会竟然正在发呆，垂着脑袋，盯着手肘下压着的笔记本，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徐徐而来的风裹挟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扬起她脸颊旁的发，白皙的脸颊冒着一层淡淡的绒毛，自然的粉色给她增添了好些娇俏的少女感。
　　李昭野心里酥酥麻麻的，他滚动了一下喉咙，伸手轻轻推了推祝枝的脑袋。
　　“发什么呆呢？”
　　他居然醒了，祝枝立马藏起手下的本子，塞到课桌里，黑眸里有几分埋怨。
　　“听课。”李昭野说。
　　他还好意思说她，祝枝悄悄在心里哼了一声。
　　李昭野瞥了眼她宝贝似的藏到桌子里的本子，收回视线后心想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爱多管闲事了，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祝枝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决定周六再悄悄把本子放到林知阳的书包里。
　　耳边不合时宜地传出游戏开局的提醒，教室里的视线瞬间蹭地一下聚集到李昭野身上，幸好赶上老师去办公室拿器材，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黑色卫衣的帽子堆在肩膀上，神色淡然，少年气十足。
　　纪律委员的视线频频投了过来，连带祝枝都变得不太自然起来，她打开草稿本，写了三个字，递到他面前。
　　-小点声
　　李昭野狐疑抬头，刚刚不是还宝贝着这个草稿本吗？
　　他瞥了眼上面的字，然后从口袋里翻出耳机戴上。
　　祝枝：……
　　至少安静了。

　　学校里发生的事第一时间传到了家长耳朵里，祝枝一进屋就被妈妈拉住，问她今天学校的情况。
　　妈妈有点着急，说话语速很快，捏着祝枝的手腕上上下下将她检查了一番。
　　“我还说要去学校看看，你们老师说什么已经解决了，不用去，让我看看，他们动手打你了？现在的男孩子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粗鲁。”
　　祝枝没说话，视线追随着她动个不停的嘴巴。
　　“你看我，太急了，你没听清吧。”妈妈懊恼道，她又放慢了语速，“你没什么事吧？”
　　祝枝摇了摇头。
　　“下周一我还是要去趟学校，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枝抓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妈妈皱眉：“那怎么行？要是以后还有人这么欺负你怎么办？”
　　祝枝带着她的手，覆盖到自己的肚子上，小声道：“好饿。”
　　“饿了？我给你下碗面。”
　　祝枝露出一道乖巧的笑：“谢谢妈妈。”
　　这还是祝枝读高中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恶性事件，妈妈让她周末在家里休息，先不去补习了。
　　祝枝表示自己真没受什么影响，她想起挡在自己面前的李昭野，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人竟然愿意站出来保护她，上一次被因为这种事被维护，还是第一次去上补习班。
　　理科小班是按成绩分的班，除了她都是男生，上课前被叮嘱过的老师对她也格外照顾些，每次讲题都会特地问她听懂了没有。
　　没想到这事引起了班上一个男生的不满，下课休息的间隙，他皱着眉吐槽道：“听不懂为什么要分到我们班？每次都为了她讲这么慢，这很耽误时间。”
　　祝枝反应慢吞吞的，抬头，猝不及防地和一旁看着她的林知阳对上了视线。
　　祝枝一周前才在数学老师办公室见过他，穿着简单的校服，被好几个老师当年夸赞，他噙着笑轻轻摇头，气质温柔安静，是个标准的好学生。
　　林知阳从容地将视线移到那个男生身上，说：“讲的慢只是因为题目难，说不定她比你更快听懂。”
　　“就她？先把耳朵治好吧。”
　　祝枝见到他脸色冷了几分，眉头微皱，提醒道：“周扬，你不能这么说话。”
　　“真是脆弱。”那个名叫周扬的男生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眉眼温柔的男生低声对祝枝道：“他口无遮拦，我替他向你道歉。”
　　那是祝枝第一次和林知阳讲话，她小声说：“没关系的。”

　　李昭野第一节课进教室时，祝枝不知道跑哪去了，他桌子上放了两瓶粉粉嫩嫩的牛奶，和一块巧克力蛋糕。
　　“这谁——”
　　他神色一顿，忽然觉着这牛奶有点眼熟，是上次他给祝枝买的那款。
　　正好祝枝洗了手回教室，她的十根葱白的手指垂着，指尖坠着几滴剔透的水珠。
　　李昭野看向她，又看了眼桌子上的东西。
　　显然是在等她解释，祝枝小声道：“谢谢你昨天帮我……”
　　她低眉顺眼，很是乖巧的样子。
　　李昭野那句不爱吃甜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不受控制地，他伸手揉乱了祝枝额前的刘海。
　　“贿赂我？”
　　她弱弱地瞪向他。
　　“吃了你的蛋糕，下次我也罩着你。”
　　巧克力的味道在唇齿间融化，微苦的味道褪去后，奶油的香甜蔓延，李昭野慢悠悠地吃完了一整块蛋糕，差点没被腻死。
　　“野哥，打球去？”前来喊他的朋友顺手拿起他桌上的牛奶，“怎么买这么多牛奶，你不是最讨厌喝了吗？”
　　李昭野抢回他手里的瓶子，皱眉道：“别乱拿。”
　　“你又不爱喝。”他嘀咕道。
　　“谁说我不爱喝？”
　　李昭野拆了一瓶，灌下一大口，甜得发腻草莓味让他眉头一皱，果然，这个甜兮兮的东西，只有祝枝才喜欢。
　　“谁给你买的啊？这么宝贝。”
　　他蹭掉唇角的牛奶，横了他一眼，瞥见祝枝走近，说：“少胡说八道。”
　　“得嘞，我不打扰你了。”
　　他心情不错，起身放祝枝进去。
　　校服衣摆将祝枝放在一旁的草稿本带落，李昭野俯身捡起，散开在地面上的那页是他们传过一次纸条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滑开两页过后，李昭野看到了几行字母。
　　lzy，几乎写在了这页乱七八糟的数学公式剩下的每一个缝隙里。
　　最下面的一个，旁边还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祝枝眸子微瞪，下意识去抢她的本子。
　　抬头猝不及防撞进李昭野的视线中，像是被抓到了小辫子，她脸颊瞬间爆红，心慌得不行。
　　李昭野脑袋嗡嗡响，他视线里是祝枝绯红的脸颊，和小鹿似的惊慌失措的眸子。
　　“你——”
　　他说不出话，瞬间，耳朵漫上比祝枝还要更夸张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