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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别红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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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虞渊看着他黑眸中闪动的水光,软绵绵的,把他平日里那股子拽到天上去的傲劲儿都给打没儿了。
他总是精神满满、乐颠乐颠又有些傻呵呵的倔犟大柴犬蔫了,耷拉着两只柔软的三角耳朵,尾巴拖在地上,强撑出一副没事儿的模样蹭到怀里,讨好又黏黏糊糊地舔着他的脸。
陈虞渊叹了口气,将他稍微推开了一些。
“不行。”
“……”被拒绝了的祝浔显得更加没精打采,一个脑袋狠狠地撞在他肩膀,然后又跟没骨头一样慢慢滑到怀里,最后在腿上窝了一块儿舒适的地盘。
……还不承认,这跟犬类有什么区别!
“至少现在不行,你的状态很不对。”陈虞渊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不是什么问题都能靠这个解决的,你现在这样搞得我很像乘人之危啊。”
“那你倒是乘啊!”祝浔掐了一把他的腰,嘀嘀咕咕,“怎么乘都行……”
陈虞渊呼吸停滞了半晌,想问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胡话,犹豫了片刻,还是扯走了话题。
“快起来把汤喝了,都要凉了,”他敲了敲他的头顶,“别让我这个病患喂你。”
“……”祝浔猛地从他腿上起身,“病患是需要照顾的对吧。”
陈虞渊看着他眼中闪现的异样光彩,缓慢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我吃你碗里的骨头。”
“……”陈虞渊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等等——嘶。”
碗已经被夺走了,还被抓得死紧。
陈虞渊掩了掩面。看着祝浔这副倔犟的变扭劲儿,他真的想起以前跟狗狗玩扔球的时候:越是想从嘴里夺出那个球,对方就越起劲儿地咬得越紧,龇着一嘴的白牙呼呼地哈着气儿。
这么再阻止下去怕是只能有反效果,陈虞渊只能由着他去了。
祝浔取得了初步胜利,又有点神气起来了,小心翼翼地捏出肉骨头塞进嘴里,慢慢地舔舐着上面残留的肉汁气味。
“……你吃过这种骨头么?”
祝浔老实地摇头。
“那就别咬,咬不下来。”陈虞渊眼疾手快地伸手,抵住他短小可爱的虎牙尖,“把牙收收,多用点舌头。”
“……”
以前墨斋生计不好,他是舍不得钱买这么大的骨头棒子的,自然是没什么经验。只能顺着陈虞渊的话小心地避开牙尖,用舌头沿着骨棒细致地舔舐着往上,一点点卷着肉丝慢慢地往喉咙里咽。
唔……南方真是富庶,猪骨头都这么大只,又硬又长,啃得腮帮子都酸了。
祝浔抬起头,陈虞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浅色的眸子里涌动着深沉的海潮。
“要不算了?”他问。
祝浔摇摇头,又低下头继续了。
肉香已经被浸到骨头深处去了,每每咬上一口,从鼻腔到喉咙都涌动着那股独特的气息。被这股气息彻底填充漫溢的时候,祝浔才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像变得有用了起来。
“算了。”陈虞渊忽然提着他脖子上的颈绳,阻止了往深处的动作,“也差不多了吧。”
嘴里的骨头被抽走了,微凉的空气涌入,呛得他猛地咳嗽起来,却还是伸手去要。
“还没吃干净呢,不能浪费,你还给我。”
“这本来就是我的啊。”
“不行,到嘴了就是我的。”祝浔上前一个叼进了嘴里,舌头被顶压着,含糊不清地说,“费了老半天劲儿,骨髓还没吃到呢,这不亏大发了。”
陈虞渊定定地看着他,也不阻止了,眸子里反而浮起了一些堪称危险的气息。
明明只是无言的视线,却像是绳索一般沿着身躯紧紧缠绕,祝浔感觉自己浑身的感官都被牵线木偶般控制了,一切都为他而起,因他的需要而存在着。
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竟不讨厌这种宛如附属品物件一般的感觉。软弱无能的心脏需要依靠点什么才能存活,曾经是为了保护妹妹和墨斋,现在是想要留住陈虞渊。从情愿被套上枷锁的那一刻起,潜意识里已经渐渐扭曲成了陈虞渊所需要的形状。
骨头的外侧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连小缝隙里嵌着的肉汁都舔舐了干净,舌面一点点刮过出口,能尝到一些溢出的骨髓浓汁,却也只有那么捉襟见肘的一点。
嘴里长时间被食物填充满的感觉并不好受,不仅喉咙被剐蹭得难受,连两颊的肌肉也快要失去闭合的力道,涎水混合着奶白肉汤的余汁从嘴角缓缓挂下,在蜜色的肌肤上异常显目。
“什么破东西嘛……压根出不来,书上都是骗人的。”祝浔骂骂咧咧地要把骨头吐出来,却被猛地一把抓住了脖颈的红绳,喉咙瞬间就被勒紧了。
骨头一下子抵得比刚刚最深的时候还要靠里,生生呛出了那么一滴泪水。
不过,他还是不讨厌,至少这是他现在为数不多能帮上忙的地方了。
舌尖摩擦着出口那一滴两滴溢出的骨髓浆液,避开虎牙尖锐的地方叼着骨头发狠地吮吸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嵌在骨头深处的骨髓才终于像泉眼喷涌一般爆发出来。
“唔。”
毫无防备的喉头被微凉的浆液触碰,逼得他囫囵吞枣地咽下去,都没功夫仔细品尝骨髓的浓香。
“咳咳——”祝浔一边咳着一边将碗磕在桌上,“这骨头里的货也太多了吧……”
“一开始都说了。”陈虞渊把他拉到怀里,用帕子擦着他的嘴角,“还不是你不听劝。”
好像也是?
祝浔嗅了嗅那股安稳的沉香,抬起头想吻他,动了动唇又觉得嘴里有点奇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什么,蹭得一下从陈虞渊怀里站了起来。
陈虞渊笑着看他,“回过滋味来了?”
“我我我我去洗个澡!”祝浔啪嗒一声合上半锅汤,捧着砂锅风一般地蹿了出去,是一句话的档口都不敢给陈虞渊留了。
……其实也不是那么害羞的事,但他受不了陈虞渊那张嘴——那张明明没说几个字、却有办法逼得人面红耳赤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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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磨蹭蹭到了快熄灯前,他裹着毯子一溜烟钻到了陈虞渊屋里。
“你病了,我来防止你踢被子的。”祝浔甩了鞋子就往他被窝里蹭,扑头盖脸地抢白着。
陈虞渊倚在床头,忍笑忍得背后的靠板嘎吱嘎吱响,“好啊,那你抱我抱得紧一点。”
祝浔狠狠瞪了他一眼,圈住他劲窄的腰,将脑袋用力压在他肩膀上,挡住了他看文书的视线,“大晚上的不睡看什么呢,当心老了成瞎子!”他顿了顿,“嗯?怎么是云温的资料?”
“成了瞎子的话,你来当我的眼睛如何?”陈虞渊将文书揉成纸卷,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才将东西在烛火上烧了。
“噫——你少说这些肉麻的情话。”祝浔面露嫌恶地嘀咕着,即便红透的耳垂早已出卖他的真实想法。
“好,不说。”陈虞渊对此十分从善如流,揽着他的肩膀向那副红透的耳垂吻了下去。
轻小的水啵声沿着耳道不断放大,将听感撑得膨胀起来。湿润温暖的唇沿着耳廓一路滑下,擦过脸颊、鼻尖,最终停在了微微颤抖的眼睫上,像羽毛一样轻柔地落下。
“唔……”祝浔觉得这时候的他有些温柔过头了,拉下他的脑袋咬住了他的唇,横冲直撞地闯了进去。
陈虞渊不阻止他略显粗暴、毫无章法的动作,只是顺应着他的气息将唇齿间仅剩的空隙填满了去,在温柔如雨的攻势之中,狂躁的风也终于慢慢停歇下来。
“你也不用顺着我的吧,”祝浔喘息着,被他带着热度的目光逼得转过了脸,“我又不是禁不起折腾的小姑娘,你想做什么做就是了,没必要一直忍。”
笔直的脖颈完全暴露在视线之中,薄薄的肌肉被红绳拉扯束缚着,肉感地起伏着,脉搏炽热地跳动,轻轻触碰着便能被染上温度。
“……所以你刚刚其实是故意的咯?”陈虞渊摩挲着被红绳下的轻微痕迹。
“你不都拒绝了。”祝浔好像还在记仇。
陈虞渊无奈,还想再解释上两句,可却听他忽然扯跑了话题。
“你去查云温做什么?”
“……”这仇记得还不轻。
陈虞渊没办法,重新坐直了身体,“根据萝萝帮十里红妆过的账目来看,晓林钱庄确实以不可思议的宽松利率和条件提供借贷,几乎是在送钱了。”
“晓林钱庄才刚刚成立,应该是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的,其中一定是有陈志珂的私库。”他沉吟片刻,“我想,光凭长公主的月俸应该不够填这个无底洞,剩下的银子应该是之前平安钱庄挣来的存款。”
“可是陛下本来就允许商户在一年以内,以平安钱庄的存款票据在晓林钱庄兑付,这不能说明什么啊。”
“普通商户是小数量的散票,数额成百上千就了不得了,”陈虞渊视线幽幽,“但长公主呢,出手就是上万,要知道,整个平安钱庄的流转资金也不过几十万罢了。”
“本来她可以慢慢将票据经由他人之手慢慢过渡洗白,可现在十里红妆缺钱,她为了她的小白脸儿就这么大量地兑现银票……”他轻轻一笑,“这不是变相地向世间宣称,她就是平安钱庄的老东家么。”
祝浔对这些账目上的事儿本就一窍不通,听得昏昏欲睡,直到最后一句差点冷不丁惊醒了。
“这不就……结案了?”他不敢置信道。
“结案了。”陈虞渊挑了挑眉,“但问题关键是怎么从陶子康和陈志珂手上把晓林钱庄的账要来。”
“陈志珂活得那么滋润又潇洒,钱庄的账目应该主要还是由陶子康过的吧,看他整天一副累得不行的模样……”祝浔摸摸下巴,“但他好像又特别喜欢长公主啊。”
“所以我才查云温的,要把陶子康和陈志珂凿开不得弄来个第三人?”陈虞渊神色微敛,“他好像一直是江都花楼里的一个小倌儿,五年前遇上了长公主成了面首。”
祝浔看他的脸色眨了眨眼,“不对劲吗?”
“先不说长公主这么宠幸一个卖身小倌儿便不同寻常,你觉得凭他那傲气性子能在花楼挣营生么?”陈虞渊摇头,“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是被陈志珂宠出这性子来的……有一点始终不对。”
“诶?”
“你不觉得……他儿化音说得挺多吗?”陈虞渊信誓旦旦,“一个江南人绝对说不了这么好的儿化音!”
祝浔愣在了原地。
“说起来……你是不是南方人?”
“呃……”
“来,念个肉馅儿”
“肉、肉馅……尔,不对,馅、馅馅——”
“扑哧。”难得看他吃瘪的模样,祝浔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