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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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裴芒给裴信玉讲的江湖故事里头，官府总是姗姗来迟。
裴信玉可以保证，在自己带领下的枭卫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现在，她也可以替大熙的同行辟谣。
他们压根就不来！
裴信玉在心中叱了句“德性”，面上却依然温雅。
她只托黑衣小哥将却枝带回楼里。
“你不回去？”
裴信玉瞥了他一眼，权当他方才问了句傻话：“我拿人去审。”若非此处是大熙，她连这句解释都懒怠奉上。
“城门快落钥了，你抓紧点。”
“连夜审？倒也不急。”小哥劝道：“你在这儿也没地方住啊？”
裴信玉自然知道黑衣小哥有个怕女人哭的毛病。她并不与他进行无谓的掰扯，只瞥了一眼角落。
“你再不走，我就跟他说你也想留下。”
小哥用眼珠觑了觑裴信玉平静的面容——她此刻正和缓地冲那个眼眶红红、显见哭过的花娘点头——看不出来是不是在诈他。
他用眼角的余光去窥探那个角落，一个手部黑影以极其隐蔽的方式比划。
这提示像是他们这些人黑漆漆外表下的良心。
有一点，但不多。能不能遇到全靠运气。
黑衣小哥抓住了这点运气。
“那我就先走了啊。”小哥僵笑道，搓了搓手：“你用马车不？”
“回去给人煮碗姜汤。”
知裴信玉同意，小哥脸上的笑真了不少。他麻溜地跳上马车，一眼也不往那角落瞄：“姜汤是吧？我记住了！”
马车轱辘轱辘地载着人跑了。
裴信玉微微摇头，见桃花蜂有挣扎醒来的迹象，又给了她一下，提溜着人往那角落去。
“你来做什么？”
黑衣首领险峻的眉目舒展着，他没有计较下属的小动作，甚至笑着反问了裴信玉一句：“我不该来？”
裴信玉只是一笑，将桃花蜂交给黑衣首领的下属，黑衣首领却从她这一笑中察觉了什么。
“怎么，心情不好？”
自黑衣小哥赶到后，裴信玉的心情便一直不佳，却是被他看出来了。
西域这一方位早已触碰她的敏感，今日又与罗刹教打过一场交道，由不得裴信玉不警觉。
“朝廷软弱，门派无力”，在这样的局势下，青龙会竟还隐隐呈现出内斗之势？
裴信玉的薄唇挑起一个锋利的弧度：“七里桥和石儿屯，你准备怎么处理？”
“不怎么办。”
黑衣首领摆摆手，示意下属去做事，又与裴信玉并肩同行。
直到走远了一段路，近了青龙会用作设伏的马车处，他才挑起眉毛。
“你有想法？”
他确实对裴信玉的提议颇感兴趣，但这事的确难办。
在裴信玉提醒后，黑衣首领对与青龙会的交手便颇为留心，在印证裴信玉猜测的同时，也觉出青龙会的不同寻常。
朝廷使计，多半是寻个人或领头或挑拨，哄骗江湖人行事。
然而青龙会不一样，它有一套完整的组织架构。在这一架构的节点上的人，大多带有“官味”。
主事人并不想将青龙会当做随手抛弃的棋子。
黑衣首领对此感到不安，却也因此谨慎：“得先寻摸根子。”
这也同样是裴信玉所希望的，但她更进一步：“什么样的人会需要青龙会？”
“想要反抗权威的人。”
在一个微乎其微的停顿后，黑衣首领轻柔回答。
“想要掌握权势的人。”
裴信玉给出更微妙，也更接近问题核心的答案。
飞蝗石在掌心中抛接，带出些许思考的烦躁，黑衣首领阴沉沉被沉默吞没。
辨了辨从原先四哥盯梢处探出的脑袋，裴信玉冲其颔首，用唇齿咬起那个黑衣首领不愿提及的名字。
“锦衣卫”！
锦衣卫一向是天子的自留地，谁胆敢染指锦衣卫，不是谋反也是谋反。
若非谋反，那便是出于皇帝的授意。
黑衣首领不知裴信玉是何时猜到，但显然比他早得多。
——之前也是裴信玉的提醒，他才想到要去试探青龙会的底细。
无论锦衣卫涉及到哪一方向，都扯上了这天底下最大的麻烦。
天家！
“你别犯傻。”如鹰隼一般的深目刺向裴信玉，黑衣首领的言语冷酷而温情：“掺和进去很危险。”
“我当然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裴信玉的眼角流露出些许笑意，“只是给你提个醒。”
这倒是裴信玉的风格。黑衣首领谨慎地观察了裴信玉一会儿。她的眼睛盈盈带笑，带着些许明灭不定的光：“做不做？”
“你要什么？”黑衣首领评估般问道。
尽管未能招揽裴信玉，但两人的合作颇为愉快，他已经很少这般评估裴信玉的提议。
尽管青龙会背后站的是锦衣卫，但如果能保证后果，黑衣首领并不忌惮与裴信玉联手将青龙会驱逐出松江。
但黑衣首领并不打算削弱自己组织的独立性，也不愿卷入皇族的争端。
他拿不准裴信玉的态度，这点在此时至关重要。
黑衣首领并不想交出自己的组织，
尽管并不清楚黑衣首领具体的心路历程，但裴信玉大体能猜度出其顾虑——这也是她提醒黑衣首领的目的所在：若是合作开展到一半，合作伙伴退缩，那可就不好玩了。
她唇角一弯，便是一个柔和的笑容：“我对他们追查罗刹教的原因很感兴趣。”
罗刹教可比那些天家斗争安生得多。黑衣首领安了几分心，却仍问道：“你怎么对西域的门派这样感兴趣？”
他在心中盘点了一回裴信玉对西域的反应——裴信玉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指向西域。
前情可追，但此事过于要紧，他依然想要再追问两句。
“一些家事。”裴信玉依然在笑，但那笑容多出了几抹冷厉和郁郁：“沾了血的。”
师门的血，下属的血，百姓的血。
问及人家痛楚，黑衣首领道了句恼，看着她走到尸堆面前。
那些尸体并非出自枭首之手，枭首出手不会有那么多纵横的刀伤。她向来如自天上俯冲而来的猛禽，战斗结束得干脆而利落。
那是青龙会的尸首。因为时间较紧，黑衣人还没有来得及翻捡收拾。
尸首三三两两垒成矮墙，堆积得并不高，裴信玉甚至要略微垂首与那些惊怒交加的眼睛对望。
“现在这样不行。”
却枝打动裴信玉的并非是旁的言语，正是那句“我们不能只靠好人”。
裴信玉喜爱大熙，如同喜爱自己天真可爱的妹妹。大熙是她心目中不曾遭遇战乱的大玉，却终究不是大玉。
她很愿意帮大熙一些忙，可她总要离开。
夕阳留在她发梢上，带着些许悲悯。裴信玉伸手抚平那一双双惊怒的眼睛。但停驻墙面阴影里的黑衣首领看到，也只看到了裴信玉面上的平静。
“我可不想生活愉快的时候，忽然有一只老鼠冒出来。”
黑衣首领，或者说薛笑人，想起了薛家庄的奶娘，以及前不久的那场清洗，阴沉了脸色。
“怎么做？”
他以确定了裴信玉不打算跟青龙会搅和，决定便做得利落。
裴信玉三言两语交代了方才青龙会蹿上花楼一事，与黑衣首领约定她做钩子。又从尸首中摸出令牌，自留了一枚。
“七里桥还是石儿屯？”
黑衣首领笑着问道，自袖中取了个布袋，将裴信玉递来的令牌全倒了进去。
“石儿屯吧，离这里远。”
不等裴信玉回答，黑衣首领又道——若是将这些令牌送去七里桥，青龙会难免起疑是从裴信玉这儿漏出的消息。
她既然要做钩子，黑衣首领自然要打好配合才是。
黑衣首领抬手接过裴信玉抛来的令牌，挑了一个代表询问的眉。
“人数对不上。”裴信玉指了指先前玉公子所在的位置：“那还有三枚。”
她显然是变过主意。黑衣首领在脑子里将此事转了转，没想明白。
“这个是领头的，那几个还挺受看重。”裴信玉笑了笑：“别割耳朵。”
令牌数凑不齐自然要拿耳朵来凑齐人数，这才不至于让挑衅恐吓变了味。
“找个地方埋了吧。”裴信玉温和道，“总不好让你结下死仇。”
这是她的疏忽。注意到黑衣首领视线的落点，她才意识到黑衣首领的打算。
何必於期献头？尽管并非是自己的下属，但裴信玉依然希望这些人能够入土为安。
“守株待兔。”
裴信玉从怀中取出那枚“三月十五”的木牌——这是青龙会会再来人找她的保障。
这保障并非百分之百，因此被她列入备用计划之中。但也未尝不可。
“你那层再住两个人？”
黑衣首领挑眉笑道，立刻寻出一个两人翻脸的理由。
裴信玉很会教人。秦时故便是例证。
“你不差人手了？”
裴信玉揶揄道，跟她接触的黑衣首领的下属难免都活泼了些许。
用黑衣首领的话讲，就是“心野了”。
“我不想再被搅了清静。”裴信玉道，缓慢地眨了眨眼：“不过我说了不算，对吧？”
两人相视一笑，笑中自有默契。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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